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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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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秀娥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刻杨氏开始了今日的唠叨:“你说说你,二十好几的年纪了还一个人没着落,你是想气死我啊!你看看隔壁的二花,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你什么时候能给你娘我长长脸……”
杨秀娥躲开杨氏点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指,小声辩解道:“也没有二十好几吧,我不是才二十出头嘛……再说这事情也急不来啊,得遇到合适的人才行啊……”
这句话却像热锅里下了滚油一般,一下子点燃了杨氏的火气。杨氏只觉得胸中怒气一路直冲到了天灵盖,她刚要咆哮出声,酒肆的大门就被人大力踢开,身着官服的泸州太守在一众士兵的护送中走出,扫视一眼内厅后开了口:“管事的人呢?”
杨秀娥、杨氏:?!
二人迅速下楼迎接这群特殊的客人。
杨氏朝太守笑道:“不知官爷来小店所为何事啊?”
那太守从身边侍从手中拿出画像,对着杨秀娥仔细比较,而后迅速跪下,“臣等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杨秀娥:???
一盏茶后,杨秀娥坐到了泸州太守府的主位上。
刘太守唤侍女替杨秀娥添了茶,他战战兢兢地立在下方,等待着座上之人的指令。
杨秀娥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什么失踪,什么公主,都是一场模糊的梦境。她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差,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和皇帝家的女儿长成一个模样,这太离奇了。
那些个平常见不到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杨秀娥很不适应,她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局促,清了清嗓子和刘太守打着太极,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消息。
杨秀娥是个弃婴,被独居的杨氏所收养,她从小就呆在酒肆里,见惯了人情世故众生百态,虽磨炼不出一个智者近妖的脑瓜,但也不会蠢笨到真把自己当成了皇帝要找的舞阳公主。
杨秀娥不敢喝茶,害怕自己的举止被其他人看出端倪,抿唇鼓起勇气直视刘太守:“刘太守,外面如今怎么样了?”她不敢直接问舞阳公主的事情,只能拐弯抹角地打探。
刘太守规矩答话:“回殿下,您失踪的这一个月陛下差点把大齐全境掀了个底朝天,陛下可是十分在意您呢。”
杨秀娥僵着脸应下:“嗯。”
她一边套话一边飞速思考,现下的情况不知道老实交代自己并不是舞阳公主会不会遭殃,但要是现在不说实话以后等事情败露自己绝对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杨秀娥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立了起来,炸得她头皮发麻。
跟皇帝家的闺女长得像一点也不好。
刘太守趁座上之人思索时抓紧用余光偷偷瞥着,这大名鼎鼎的舞阳公主辗转到泸州,正是自己表现的大好机会,他可得牢牢把握时机,把这位祖宗给伺候好了,说不定能靠着自己留给殿下的好印象升官发财。
他正这般想着,就见身前投下了一大片阴影,有人进来了。
刘太守转头去看,一个身着甲胄,长相周正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快步进入正厅,声音铿锵有力:“臣郭蒙救驾来迟,请殿下降罪!”
杨秀娥被郭蒙的大嗓门唤回了神。
郭蒙看到“主子”后激动万分,连眼睛里都蓄了些泪水,让没出过泸州城的杨秀娥长了见识。只见这位郭大人低声道:“殿下,您受苦了。”
杨秀娥正绞尽脑汁想着应付郭蒙的措辞,不料他却率先开了口:“殿下,微臣有要事禀告,还请您清退无关人等。”
杨秀娥只能就坡下驴,顺着郭蒙的意思朝刘太守看了一眼,刘太守心领神会,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所有闲人退去,厅中只剩下郭蒙和杨秀娥两人时,郭蒙突然靠近座上之人低声道:“殿下,江公子已经取得了刘康的手书,等您一回阙都就能号令他手下的金吾卫直起逼宫。”
“……”杨秀娥麻了。大哥你不要这么直接啊!她还想多活一阵子呢!
郭蒙看着“舞阳公主”严肃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在思索下一步的计划,他哪里猜得到眼前之人的脑子正被“我要死了”四个大字所占据。
如果说一盏茶之前的她说出自己不是举国上下要找的舞阳公主还有一线生机,那么此刻的她是打死也不能说了。开什么玩笑,知道了公主要造反的消息自己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为今之计只有死撑着舞阳公主的身份才能找到活路。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秀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郭蒙看出了她的疲惫,自觉道:“殿下还是先去休息吧,属下瞧您的脸色不是很好。”
可不是嘛。杨秀娥忍住了耸肩的冲动,在郭蒙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晚上杨秀娥被安置到了刘太守府上,她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锦绣华服。为了不被别人瞧出古怪,杨秀娥照猫画虎,仿着平常见过的那些夫人小姐的骄矜仪态行事--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但侍候杨秀娥的丫鬟们并不敢抬头看她,小心替这位阙都贵人换好衣衫后,丫鬟们纷纷躬身退出了房间。
杨秀娥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她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人抽走一般瘫在了妆凳上。看着镜中华服加身,珠玉满头的自己,杨秀娥恍惚了片刻。
这……是我吗?
杨秀娥慢慢伸手抚摸着镜中之人,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说她倒霉吧,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皇帝最宠爱的舞阳公主,可是要说她幸运呢,她又是个随时都能嗝屁的冒牌货。
她好想回家。
“殿下在想什么?”
陷入沉思的杨秀娥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吓了一大跳,她猛地一个激灵,而后略带僵硬地转过身看向来人。
男人一袭白衣胜雪,墨发用白玉簪松松地挽了个髻,全身上下只有腰间的一块青玉作为点缀。虽服饰简单,但周身的清冷气质让他宛如谪仙降世,就好似雪山上最洁净的那一捧雪,冰凉中带着清甜,沁人心脾。一双丹凤眼锐利地审视着杨秀娥,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没有一丝秘密。
男人看出了杨秀娥的局促,他也懒得客套,开门见山道:“这屋内屋外只有你我二人,不用装了。”
杨秀娥:……这么快就穿帮了吗?天要亡我啊。
男人并不理会杨秀娥,自顾自道:“杨氏女,名唤秀娥,二十一年前被半闲居的老板娘杨氏所收养,视若亲女。”
杨秀娥今日后背的冷汗就没怎么消下去过,她警惕地开口:“我随你们处置,但求公子不要伤及我的家人。”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室的人呢?她知道自己是逃不脱了,希望他们能放过自己的母亲。
没成想那男子一开口就吓得杨秀娥差点跌了一跤。
“你的样貌确实如影卫所言,同殿下一般无二。”男子眼中划过深沉的哀伤,但是一转眼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仿佛方才的失态只是杨秀娥的错觉,语气也回归到了最初的生疏淡漠,“我要你假扮舞阳公主,为我们所用。”
杨秀娥默默向后缩了缩,假笑着同男子打太极:“冒充公主可是杀头的重罪……这,怕是不太好吧……”
男子淡淡一笑:“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能让你身首异处,包括--你的亲人。”他停顿了几瞬,又说道,“再者,郭蒙定然已将我们密谋之事告知与你,你觉得我们会让你到处乱说吗?”
男子如恶鬼一般的低语让杨秀娥汗毛倒立,良久,她苦笑一声,直视男子的眼睛:“我有的选吗?”
“自然是没有的。”站立的男子突然朝杨秀娥跪下,连带着那淡漠疏离的语气也消散了些,“侍臣江如柏叩见殿下,恭迎殿下归来。”
唐猗,或者说赶鸭子上架被迫成为唐猗的杨秀娥愣住了,她极为不适应地用手背蹭了蹭衣料,这才让江如柏起来。
江如柏站起身,后退一步行礼道:“姑娘和殿下不止是容貌相仿,气质也颇为相近,在下相信姑娘定然不愿屈居人下,你和她的眼神里都写满了野心,你们是同一种人。”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第一次见到唐猗时的场景。
他那时还是一介书生,本想着投靠门阀世家洛阳赵氏做个客卿,可谁曾想连赵家的大门也未曾摸到,刚一递名帖便被看门的小厮随手扔在了街上,顺道还得了一句“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还想做赵氏的客卿?我呸!”
江如柏想要上前同那小厮理论,结果却被小厮顺手推在了地上。他来不及站稳,被小厮推得直直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江如柏一介书生根本说不出什么粗鄙之语,但他实在气不过,只能忍气吞声铁青着脸弯腰去捡名帖。
不料路上突然闯出了一架马车。
眼看就要被马匹踩在蹄下,江如柏不去躲闪马蹄,反而飞扑过去想要拿起落在地上的名帖。
“吁!”车夫拼命拽住缰绳,这才使江如柏免于命丧马蹄的命运。
车夫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这书生不要命了?名帖哪有命重要啊?!”
江如柏抱着名帖不撒手,他就只有这么一张,要是毁了就没银子再买一张了。
这时坐在马车里的贵人慵懒开口:“有意思,二喜,将他的名帖递上来。”女子声音婉转动听,如同黄鹂的歌声一般。
如果说一个人的声音和她的长相相符的话,那么这位贵人一定是位极为美丽的女子。江如柏如是想到。
驾车的二喜取走了江如柏手中的名帖,恭敬地递到车窗边上,一只柔荑从创边的帷幔中探出,抽走了名帖。
靠在软垫上的唐猗接过白薇递过来的名帖,她刚处理完府中的刘司,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便也耐着性子看起了车边书生的名帖。
唐猗看到一行字时情不自禁地读出了声。
“长安何处在,只在马蹄下。”
“有意思。”唐猗揭开帷幔朝江如柏粲然一笑,“江公子既有凌云之志,不如来做我的客卿,唐猗定不会怠慢了公子。”
江如柏跪下谢恩:“草民必将尽心竭力侍奉殿下,结草衔环以报殿下恩典。”唐猗的鼎鼎大名谁人不知,他连忙谢过了舞阳公主的恩典。至于做一个女子的客卿……呵,谁能让他施展抱负他便忠于谁。
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公主就不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江如柏堪称虔诚的朝唐猗行了跪拜大礼。
唐猗看着跪在地上地江如柏道:“你既是我的客卿,便不必这般轻贱自己,该换个自称了。”
“臣明白了。”江如柏从善如流。
唐猗这才放下帷幔道:“上车吧,江先生。”
“是。”
两个时辰后,江如柏被迫换上薄衫出现在了唐猗的卧寝。
江如柏:……
他脸色发青,低头瞧着自己踩在波斯地毯上的脚面,一言不发,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块人形石像。江如柏觉得两个时辰前的自己就是个棒槌,什么实现抱负大展宏图,全是笑话。
唐猗正在闭目浅眠,江如柏铁青着脸不吭声,屋中静寂无声,只有的熏香和烛光在努力冒头证明自己的存在。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唐猗终于悠悠转醒。她看着杵在地上的江如柏不由笑出了声:“怎么,江先生这是怕了?”
江如柏冷着脸,语气生硬:“殿下,客卿似乎不包揽主人家的床笫之事吧。”
唐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突然来了兴致,她终于舍得离开贵妃塌来走到江如柏面前,轻佻地用食指按在了江如柏的薄唇上。
“江卿难道没有听过我的名声?”唐猗媚眼如丝,朱唇缓缓吐出气流,“舞阳公主唐猗□□纵慝,义绝人经。”
江如柏垂眸答道:“臣不敢妄议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