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离开我》一口鲫鱼饼

34、无眠月夜

　　怎么会这么巧。

　　心一刹那提到最高处，甚至在门槛前止住了步子。

　　部分工作人员偷偷观察温时屿，看她的表情。沈籽青盯着她的侧脸，神色带几分思索。自从知道录制地点在台沙镇，沈籽青就在想怎么让温时屿和孔音竹父亲在私下碰面，不成想误打误撞的，竟然实现了预想。

　　“您说的是真的？”导演激动得台本差点拿不稳。

　　大叔坐在沙发上，再次打开背包，“还能有假？”说着，手在里侧翻动，时不时抬眼，从中取出相框。

　　照片上，一女一男肩挨肩站立，女人抱着还在襁褓的婴儿。

　　大叔手心的汗擦在裤子上，眼珠动了下，开始回忆：“她小时候没咋拍过照片。”末了，一拍脑门，去抽屉里翻找，“毕业照还在家里。”

　　“去哪了......”他嘀咕道，翻箱倒柜。

　　他们安静围观孔音竹父亲的行为，没谁打断。

　　有个工作人员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叔，你们家厕所在哪里？”

　　大叔抬起头来，眼光呆滞，忽然，回神扔下手中物品，“厕所有点乱，我去收拾。”

　　不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这堆人。

　　“姐姐，你还要进去吗？”沈籽青在温时屿身旁说道，语气轻快，不至于令人感到不适。

　　温时屿能听出来她的关切，颔首，“进。”

　　她抬脚，跨过门槛，发霉的气味混合烟酒味，尽数钻进鼻腔。情不自禁的，微微蹙起眉头，但一想到这么多镜头对准她，握紧手指，调整好情绪。

　　温时屿从来没来过孔音竹的老家，轻踩木制地板，走到人群中靠后的位置。

　　她不动声色打量屋内。墙壁发灰，贴着三张奖状，上面的获奖人的确是孔音竹。主卧门框有刻痕，似乎是身高的高度。家具简单，看得出来只有一个人生活。

　　厕所门倏然被打开。

　　大叔用毛巾擦拭手，“收拾好了，进去吧。”
　　“我闺女的照片找不着了。”

　　“没事哈。”导演上前，堆满笑，这个意外之喜来得太突然了，“谢谢您的招待。”

　　“你们随便坐。”大叔说。

　　依言，嘉宾们齐齐坐在沙发上。沙发不大，女男各自在一边。

　　大叔：“我这也没啥可招待的，你们随意。”

　　“您可以介绍一下台沙镇吗？”屈竞霜起了话题。

　　“唉。”大叔摸着下巴，“这儿有啥好介绍的，没啥好玩的，好吃的倒是不少。音竹小时候就爱吃东江那家的瘪包子，她亲妈不管孩子，每天早上就我去送她上学......”

　　他有意无意提起孔音竹，试探性地看了眼导演，神气十足，拍拍胸膛：“她可是我拉扯大的。”

　　见素材收集得差不多了，导演借机说这段拍摄结束。温时屿起身去洗手间，慢步走过去，而后锁门。里面逼仄狭窄，带着股潮湿的臭味。一扇窗户破碎，月光投射进来，在瓷砖落下道阴影。

　　蹲厕前方放置防尘袋，鼓囊囊的。

　　直觉告诉温时屿不对劲，掀开它。

　　咣当。

　　宛如一场雪崩，啤酒瓶子、饮料易拉罐、矿泉水瓶轰然摔倒在地。空瓶滚到她的脚尖，有些停在其他地方。有人敲了两下门，“时屿，怎么了？”

　　话音未落，拍门声紧追过来。

　　温时屿敛眸，按了一下冲水的按钮，随后大声回道：“不好意思叔，我不小心碰倒了一些东西。”

　　她洗了手，随后拧开门把，众人担忧的神情呈现在面前。

　　大叔：“你们要走快走。”

　　导演听出他嘴里赶人走的意思，指示工作人员先出去。温时屿最后一个踏出门槛，凉风灌进喉咙里，刺得肺部发疼。

　　不是这样的。

　　她不怎么相信孔音竹爸爸的话。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话语全在抬高自己，贬低他妻子，即使为女儿感到自豪，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口吻。

　　孔音竹死得不明不白，她想，她得知道原因。

　　晚上的录制她的话变少了些，凌晨关闭镜头，在小旅馆的走廊拦住了曲京秋。曲京秋手里捏着超市塑料袋，里面装有刚买回来的小瓶沐浴露和洗发水。

　　“有事？”曲京秋难得见她主动过来说话。

　　“有。”温时屿目光滑过房间号，“进去说。”

　　曲京秋：“在这里不能说吗？”

　　“也可以，如果曲老师不怕被别人听到的话。”温时屿回。

　　曲京秋抿了抿唇，去开门了。

　　两人走进室内，暖和了点。

　　曲京秋放下手里的东西，脱掉帽子，面对镜子理顺头发：“这下可以说了。”

　　温时屿带上门。
　　“曲老师，你知道多少关于孔音竹的事情？”

　　“又是孔音竹，你们总是这么爱提她，消费逝者？”曲京秋看着镜子里的温时屿。

　　温时屿吐出浊气，尽量态度友好：“我没有，我们是朋友。”

　　“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我跟她是演戏认识的。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我挺喜欢她的性格的，这样的人跟我合得来。但是她突然说喜欢我，我只把她当做妹妹。”曲京秋没有遮掩，告诉了她。

　　温时屿扯了扯嘴角：“那你为什么吊着她？”

　　这句话换来了良久的沉默，曲京秋不解，紧盯镜中人的眸子，反问：“难道你觉得她选择离开跟我有关系？”

　　“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曲京秋说着，“温时屿，你看过孔音竹演的电影《小斑鸠》么？‘我和她本来就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句话也是我和她。”

　　温时屿很想扳正她，注视她，怒极反笑：“可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只会逃跑的胆小鬼，舍不得抛下她的好，理所应当享受。”

　　指腹抹去镜面上的雾气。
　　“你说得对。”
　　曲京秋语气平常，承认这般下流恶劣。人都是这样的，她不爱孔音竹，只贪恋对方的好，在相处中暂时麻痹自己，一旦孔音竹远离后。开始顾虑作为一名公众人物，不应与同性谈恋爱的事实。家境不同，年龄也相差过大。

　　找齐各种借口，她便心安理得。

　　“我不认为这件事跟我有关系。”
　　曲京秋又说。

　　“就算是你，温时屿，如果你是我，也不一定有这份勇气。”

　　温时屿无语至极。

　　在她离开之际，曲京秋说出了内心想法：“人都是这样的。”

　　在曲京秋的认知里，爱情在事业面前什么都不是。

　　“曲老师，你只会逃避现实。”

　　“对我来说，逃避就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温时屿关门，一切声音隔绝，抬眸撞见沈籽青。

　　“......隔音有点不好。”沈籽青胳膊上搭着一件外套，回过神来，立即说明原因，“我刚从外面回来，不小心听到了。”

　　“没关系，不对外说就行。”温时屿收回目光。
　　她单独去找总导演。

　　总导演带她进屋，坐下。

　　温时屿没动热茶，说道：“导演，希望可以剪掉提到孔音竹的那一段。”

　　“为什么？”总导演皱眉。
　　莫不是和孔音竹有矛盾？
　　温时屿本身和孔音竹之间就有不小的争议点。
　　也是，播出确实对她不利。

　　但对节目组而言，这可是爆点。

　　“她已经去世了，紧抓着不放不合适。而且，她爸爸的话也不能全信。”温时屿语气诚恳。

　　不能让世人在谎言中认识孔音竹。
　　她要保护她。

　　总导演吹走茶水上方的热气，陷入沉思。

　　温时屿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总导演揉了揉眉心，播出去有利也有弊。
　　“我知道了，会考虑的。”

　　她漫无目的走在小镇街道上。

　　是不是很久以前的某天，小时候的孔音竹在这里奔跑过。
　　她对孔音竹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就连回忆也到了头，画卷也拉到了轴。

　　走累了，她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却没发现可以歇脚的地方。

　　夜深人静。

　　她还想找孔音竹爸爸问问。
　　可惜太晚了，单独相处不太合适。

　　或许情绪需要发泄口，但现在她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在街角迷路，升起一种无助感。

　　电话铃声拯救了她。

　　听筒那边传来的嗓音带着哑，“姐姐。”

　　温时屿有些怔忡。
　　按照平时，她心情不佳时完全不想理人，把别人晾在一边。这样不好，但这个坏习惯持续到了现在。

　　而沈籽青打电话，她下意识就接了。

　　可能因为沈籽青对她有无限的包容心。

　　“怎么了？”温时屿靠在路灯旁。

　　“我买了一些小零食，你要不要吃？”
　　沈籽青说。

　　“吃点东西心情就会好起来。”继续道，“我就是这样的。”

　　温时屿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好，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不要伤心了。”沈籽青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温时屿捏紧手机：“你看出来了？”

　　沈籽青“嗯”了一声。

　　其他人都是恶意曲解她的反应，说冷血的有，说看不惯的有。
　　沈籽青怎么会这样了解她。

　　“沈籽青，我都有点害怕你了。”

　　对面沉默了两秒，语调含糊，将愉悦抽成丝，藏在每个字眼里：“为什么会怕？”

　　温时屿听出了奇怪，没去多想，“因为你似乎很了解我。”

　　“可能是心灵相通嘛。”

　　温时屿不认为有这么神奇的事情，“真的假的？”

　　“真的！姐姐，我等你回来吃零食。”

　　“买了什么......”

　　次日，温时屿整夜未眠，赶在录制之前去孔音竹家敲门。
　　半天无回应，也许人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