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星光》咕咚静静

33、我们的秘密

　　杜蘅和江蔚然一直沿着回廊走到了最后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放着遮阳伞和藤椅，中式仿古的建筑外面是白色的空调外机，很突兀的穿越回了现代，杜蘅看着站在一团团花叶之间，那颜色彷佛溢出来了，她就那么站着，眼神带着笑，看着他，他也笑着看着她，谁都没有说话，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他伸手，她过去牵他的手。
　　“怎么了？今天好奇怪”江蔚然看着他
　　“什么？什么奇怪？”杜蘅笑着看着她，想要把她印在眼睛里，烙在心上。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江蔚然说
　　“我，”杜蘅多想跟她说，把最近的苦闷都告诉她，把他的无奈，彷徨，惊惧，弱小，痛苦都告诉她，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比她以为的更喜欢，告诉她，等一等他，相信他。
　　“我今天很高兴”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对了，留学的事情，你那边准备了？告诉周合哥了吗？”他只好岔开话题，可好像现在说这个也不是很合适。
　　“原来爸爸早就给我准备好了，我想留在国内也可以，出国也可以，他都准备了，看我的想法，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有时候，我在想，他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他们都当我是孩子，可是他们却都把我丢下了，让我自己学着成长”事物都有两面性，人也是，江蔚然一方面觉得当个孩子也不错，一方面又觉得，为什么她要孤单的做个孩子，而不是像大人一样站在他们的身边，被信任，被理解，也被需要。
　　“你呢？你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吧，梁阿姨，对你多好啊”她有时候很羡慕别人，不是单个的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人，肉眼可看的，她觉得每个人都有一个妈妈，可是她没有，她的妈妈在爱她的人眼中是那么的美好，那么勇敢，坚强，温柔，可对她呢，她也很多次想过，她每次都告诉自己，这些别人眼中的的妈妈的样子，就是自己的妈妈啊，这种有效的洗脑，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妈妈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是啊，她对我挺好的”梁媛媛确实对他挺好的，至少，如果没有她，他现在可能不知道在哪个街头搬砖呢。每一次被别人羡慕的时候，他都会自动带入别人的视角，确实，他应该感到庆幸。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这么的不甘心，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评价为锦上添花，所有成绩都被脚下强大的基石淹没。是的，在不知情的眼中，他的聪明，努力，骄傲是因为有强大的家族，在知情人眼里，他的聪明，努力，骄傲，像是享受这一切资源的献祭，而他呢，他是什么呢，他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被大多数人裹挟着，变成了不由他有一点反抗的洪流。
　　“杜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江蔚然看着他，她想永远大概也没有多远吧，毕竟，在她的周围，所有人说过的永远，都已经变成了永远，那么长的永远，已经被丈量出了具体的数字。
　　“会”他很坚定，他想，会的，我不会让命运始终在洪流中激荡，他也要自己的宁静平和，响彻云霄，前提是自己的，总有一天会的，你再等等我吧，这一刻，他在心里默默的说，很热切的看着他，他希望她能明白，她会明白吧，因为他们都是孤单的人。
　　“杜蘅，我真的觉得很高兴，能遇到你”在她的笑容里，他的眼睛有点酸涩，他想，夏天的阳光还是太刺眼了，他看着她，可为什么，他越来越害怕，他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被关在没有窗户的屋子里，黑暗中，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窈窈，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他看着她，他想把她印在自己的眼睛里，想在这一刻盖上一个印章在她的眼睛里，只要她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就只能看到他，可是他不能，甚至不能对她说实话。
　　“我知道啊”她伸手握着他的手，他的手有白皙细长，骨骼突出，一点也不像男生的手，她在想，一开始，她是不是先喜欢上这双手的？大概是吧，心里荒芜的地方，流进了一汪泉水，注入了新的生命的活力，原本黑白干枯的地方，变成色彩分明的地方，她抵在他的肩头，突然很多很多说不出口的话，围绕自己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天空中一团团的白色游弋在浅蓝色的底色上，世界变的无比的辽阔，连呼吸都变的轻盈，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轻盈。
　　浅浅的轻盈的呼吸，在燃烧的他的血液，她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她的梦里有什么呢？杜蘅看着她，他想，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里该多好，如果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这个世界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着，如果这变化也能波及到他，他希望，妈妈的事情能够解决，危机能够度过，所谓的联姻，能够结束，他还是他，能够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不被注意的活着。
　　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的另一个世界里，那是他还没有来到杜家的日子里，那时候他住在一间很大很大的房间里，里面有很多的床，那时候小小的他，觉得这就是全世界了，因为长的讨人喜欢，嘴甜，听话，他很受福利院的阿姨们喜欢，在福利院的那个世界里，他简单的活着，他没有什么痛苦难过的事情，因为一开始有记忆，他就在这里，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很多孩子非要找陌生的人做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羡慕外面那些在自己想象里的美好世界，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就很美好，他习惯了，餐厅的阿姨笑着给他拿喜欢的水果，他喜欢在门口笑着偷摸给自己饼干的看门大爷，喜欢总是在周六来看自己的那个后来变成自己妈妈的漂亮阿姨，她总是会给自己带喜欢的玩具，巧克力，他也喜欢，在晚上跟自己说晚安的院长阿姨，他喜欢春天的时候到后院的野草中找一种很好看的花，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朵花的名字，也喜欢冬天的时候，能各种玻璃看着外面的雪花，一点一点的占据这个院子。
　　现在他喜欢她，而这些喜欢，这些他喜欢的，最终都变成了过去，他开始怀疑，他明明那么努力的喜欢这一切，为什么呢，他喜欢的都会离开他。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聪明，学习好，懂事，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或许也不能这样讲，很早的时候他希望有个自己的房间，一个爱自己的妈妈，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后来，这些他都得到了，可是他不开心，他还是不开心，因为他发现，他得到的这些东西的代价就是他要不停的付出代价，只要停下里这些都会消失，比得到更令人难过的是，得到后的失去。
　　江蔚然其实只是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感受到他的呼吸，也感受到了他在她闭上眼睛后他身体慢慢的放松，他在紧张，在她看着他的时候。
　　“在想什么？”
　　“想你准备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杜蘅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我想一直这样”她突然抬头与他对视“可以吗”
　　“饿不饿？”他笑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不饿，你呢？”江蔚然抬起头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她，她忍不住抬起手，覆盖上他的眼睛，弯着眉眼，笑着说，“你猜猜，我是谁？”
　　“哪有你这样给人猜的？”杜蘅无奈的笑
　　“我就要你猜”娇俏的声音，像软软的羽毛，一下一下划过他的心尖。杜衡伸手抱着她，紧紧的把她固定在自己的怀里，彷佛她真的随着她的声音变成了羽毛，轻飘飘的，要飞走了。
　　“你是我的，江蔚然”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宣誓，他此刻真的恨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愿望，他想要的东西总是在得到之后，要有许多的附加条件，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人生，总是在幸福的后面加上括号，离别二字，幸福中夹带着残忍，让人不认丢弃，却也无法真的拥有。
　　“嘻嘻”她短短的笑，杜衡好想停留在此刻，可他抬起头，就看到了玻璃后面，凌冽的眼神。
　　他们就这样坐在这里，说了好多好多，谁都忘了，这个小小的地方之外的人和事，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此刻变成了，他们的平行世界，这是一个新的的世界，没有过往，没有未来。
　　夕阳落下来的时候，江蔚然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她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最喜欢，一天中的这个时候，”
　　“为什么呢？”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顺着她的话，有问有答。
　　“我对妈妈的记忆其实很少，小时候，我爸总是跟我说，妈妈很辛苦，她需要休息，不要我去打扰她，偶尔，我妈妈看到我，她疑惑的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总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总也不去跟她说话，所以她忘了我？”她眼里闪着光，背对着夕阳，身后的头发像镀了一层光，美丽极了，杜衡心疼极了，这么美好的女孩儿，人生怎么能有缺憾呢。他捏着她的手，软软的，有点凉，他的心一点点的沉醉，他的理智却更加清晰。
　　“可是有一次，在一个黄昏，比今天的夕阳还要美，她躺在摇椅里，我看到她的毯子滑到了脚踝，我慢慢走过去，捡起来，轻轻的搭在她的身上，然后，我看到她轻轻的睁开眼睛”她停顿了，看着她，调皮的笑，“从小，大家都会夸我漂亮，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是我的妈妈，她真的很美，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有亮亮的光，那天的她跟以往的都不一样，她笑着看着我，伸出手，于是我也伸出手，倒在了她的怀里，她咯咯地笑，她说，我的窈窈，长大了，是漂亮的小姑娘，她抚摸着我的脸，柔软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她笑着跟我说，她小时候的事情，跟我说爸爸的糗事，我也笑，我们俩就那样，说说笑笑，然后在躺椅里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都第二天早上了，我睁开眼睛，就跑过去找妈妈，可是她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了光，黯淡疏离，我又变成了陌生人，那时候，我觉得，也许昨天都是一场梦，可是我不相信，我找爸爸，我跟他说了，昨天的妈妈，跟今天的妈妈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江蔚然讲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关于爸爸，妈妈，可是此刻，她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家里，那个夕阳洒满庭院的夏日。
　　杜衡轻轻的揽着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乖，没事的，我在这”他知道，自从她爸爸走了之后，她一直在忍耐，总要有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机会，让她说说话，让她把堆积的情绪，发泄出来。
　　“爸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跟我说，要不要跟他去公司玩，我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者他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因为，他总是不会直接告诉我什么事情不能做，而是想办法用另一件事情去吸引我的注意力，掩盖原来的事情，于是那天我跟他去了公司，但是后来几天，我都留在了家里，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停来下，看着他，“原来那天不是梦，那是真的妈妈，她的眼里，我不再是陌生人，夕阳西下的时候，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会跟我玩游戏，会给我读书，也会教我做好吃的小饼干，可是，第二天，白天，我在她的眼里，又变成了陌生人，可是我依然很高兴，我谁都没有告诉，这变成了我们的秘密”她突然看着他
　　“杜蘅，我们会变成陌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