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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麥當勞與肯德基同床(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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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天娜—你在幹什麼?郭天娜—]她大叫著,但躺在椅上的天娜卻像一點也沒聽到她的呼喚,[郭天娜—你醒來呵!你究竟在幹什麼?郭天娜—]她再大叫著,可天娜還是沒一點反應,而且,她看到天娜那雙瞳孔正在逐漸收縮。她想走往把天娜弄醒,但是她根本動不了,只能驚惶失措地懸浮於空氣中,然後,在她逐漸消失的映象中,她好像看到有人走進屋內,一腳踢翻了地上的氣爐,把她抱出屋外。
麥當勞在半夜中醒來,他本該是應約前往穀倉找蘇兒的,但走至半途中卻發現竹林那邊的[蘭舍]亮起了燈。他隨感到好奇起來:自他寄居於此就從沒見過那屋子在晚上亮起過燈光—他以為蘇兒可能在那裏。
他把天娜放在屋外的地上。他根本不懂得什麼急救方法,更不曉得她究竟在那種狀況。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沒有吸進任何一氧化碳—他曉得在木炭上幹過什麼。那些煙霧只是從木炭中蒸發出來的水氣罷了,但是那藥樽和大量的酒,他就不太肯定了。
他走往水槽,把一條長長的膠水管接上水龍頭後就把它盡打開,然後再拉出水管的另一頭把它塞進天娜口中。
大量的水忽然湧進體內,天娜本能地扭動身軀抗拒起來。她奮起餘力想把口中的水管拔開,但他不讓她這麼做,全力地把她按在地上,直至看到她的肚子鼓漲得高高的他才把水管拔開,然後不停地擠壓她的小腹,到她肚內的水都吐出來後便又再把水管塞入她口中,然後又重複了這過程好幾遍。
最後,天娜終於被弄到虛脫得像是死了般的癱倒在地上,面容一片慘白,要不是她的身軀還偶爾發出微弱的顫動,麥當勞還真以為把她殺死了。他試探她的鼻息一下,肯定了她仍有微弱的呼吸,這才鬆出一口氣跌坐在地上望著她,但還是慌亂徬徨著,不知該如何處理餘下的事情。
本來他想報警求助,可是才撥出第二個號碼便立刻掛掉。他想起蘇兒,拍她會被這件事情嚇倒。於是他又把天娜抱回屋內的床上,替她脫掉衣服避免受涼,但才打開了兩顆鈕扣他就問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現在不是盛夏嗎?自己不是已弄得滿頭大汗了嗎?
他當然曉得絕對有足夠理由這麼做,搞不好,最多也只是吃兩記耳光罷了。但他還是沒這麼做,只脫下她透濕的長褲便替她蓋上被子。
他知道這將會是個相當繁忙的晚上。他必須在蘇兒找到他之前先找到她,跟她閒聊一會後就推說其實他喝睡得要死就儘快離開,然後再返回這裡照顧天娜。他再試探她的鼻息,得到了肯定後就把屋內的窗戶盡開,讓更多空氣流進屋內,然後他便離開,奔往穀倉去。
他走進穀倉內,叫喚了幾聲也沒得到蘇兒的回應。起初他還以為她已走往找他去了,但很快就發現到她。她躺在勇傑跨下的乾草堆上瞌睡著;勇傑甩動了頭兒幾下,傻呼呼地瞪著他,像是在跟他說:她才剛睡過去,別把她弄醒呵!
他感到很好笑。現在反而好像是勇傑在看護著她似的。他輕撫了勇傑一把便離開穀倉,飛快地又跑回蘭舍。
天娜的情況明顯好轉多了。他走進屋內就聽到她鼾聲大作,正在呼呼大睡。
折騰了半個晚上,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感到放鬆下來。書檯上放了套茶具,他覺得實在需要渴一口茶來提提神並且鬆馳一下。他拿起小型電水煲往屋外的水槽斟滿水,接上電源,把書檯的椅子移往窗邊坐下,望著窗外那奄奄一息、彷如一條小溪般的河流,然後,他在不知不覺中瞌睡過去。
他在黎明前醒過來。天娜捲著被子坐在酸枝長椅上,拿著杯熱氣騰騰的茶,頭顱擱在膝蓋上,盯著他。
他伸了下懶腰,跟她笑了笑,[覺得好點了嗎?]
她苦笑一下,點點頭,[只是有點頭痛。蘇兒知道了嗎?]她別過頭,沒再正視他。
他搖頭,[沒有任何人知道。]
他盯著正望著窗外的她,一頭濕濡的長髮,面容仍是十分蒼白,但依然那麼淒美動人。
[我……]她說。
[其實你不用告訴我什麼的。]
她回頭,盯著他,[謝謝你。]
[你的意思是慶幸還活著嗎?]
[我想目前還不能確定吧。但我還能不跟你謝過嗎!是你把我的生命拯救回來的,只是方法較殘酷吧!]
他笑了笑,[沒辦法,是你採用殘酷的方法在先,所以只能用上相應的手法對拆。]
她也忍不住笑了笑,[你是個過來人吧?]
他點點頭,[但我沒有你那麼大的決心,我沒扣藥。是安眠藥嗎?]
她點了點頭,[你的……是那時的事?你不會介意我問吧?]
他呼了口大氣,[是幾個月前吧!]
[能告訴我原因嗎?]她懇切地望著他。
於是他說出了他的故事:如何由人生的高峯急墮至一個無法翻身的深淵,更情不自禁地批評了自己如何自私自利的性格缺點;最後還道出松柏那天在銀行暈倒他懷裡的事。她也訴說了如何在父母的陰霾下成長,剖白了如何邂逅松柏至她自殺前的心路歷程;也道出了松柏那天在銀行病發才是她首次得知他患病的事情。
他笑起來,[你知道嗎,這很有趣,我們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好像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似的,這很好笑。]
[那麼你有慶幸過自己還活著嗎?]她說。
天娜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實在讓他不禁愕然起來。他好像從沒認真地想過這問題。
[我其實沒怎麼想過,但相信是吧。是的,我應該慶幸。]
[應該?你好像不太確定?]
[我能確定的是日後就算遇上更苦的日子,我也不會再走上那條自毀之路!]他滿有決心地說,連自己也不禁為說出這些話而感到激動起來。這兩句話好像養在嘴邊已不知多久,吐出來後讓他有種釋然的快慰!
[呵,你真有這信心嗎?我實在盼望也能擁有這份自信?]
他看到她的眼神有點疑惑,[相信我們不必再說那些所謂痛苦的事情吧。我不會再這麼做的原因實在簡單不過,經歷過後,我認為自殺跟解決痛苦根本完全無關,是誰也幫不了誰的兩碼子事兒。成功的只不過是把痛苦留下給生者;失敗的只會更加慘痛地面對那份痛苦,就是這麼一回事。]他望了望她,[你知道嗎,近來我學了兩句很喜歡的話:處死昨天,明日自生。其實是老馬教我的,我相信這兩句話的涵意,而且正在學習中。]
天娜別過頭遙望窗外遠方,像在咀嚼他的說話,不經意地甩開被子,露出那雙白晰修長的美腿。麥當勞立刻就注意到,兩眼不能自控地、牢牢地盯著她的腿。
她回望過來,剛好逮住了他的視線。她曉得他在看什麼,但並沒有立刻把被子遮蓋雙腿,只盯著他。
[喔,對不起,我不該看的!]他靦腆地別過頭。
她的視線繼續停留,直到他再望向她,[其實看看也無妨。我真不知道我還有這種吸引力呵!]
[是嗎,但在我來看,你是我所見過最富吸引力的女人。]說話脫了口他才發覺這樣太直接了,而且還在發生這件事情後的不當時刻。他不禁彆扭起來,視線亂竄著,[啊!真的對不起!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的。]
她燦然地大笑起來,[你錯了。對女人來說,聽讚美的說話是不須理會什麼時候的。]
他靦腆地笑了笑,[是吧。]
[你認為我能恢復過來嗎?坦白說,我真的沒有這份信心!]她說。
他直視著她,[這我不可能知道。但若然你想再幹一次的話,相信你必定會想得更透徹吧,而且,要是給我再遇上的話,我一定會先把你痛打一大頓才決定救不救你。]
她笑起來,[你還是沒有回應我的問題。]
[這樣說吧,我們有些時候就像小孩般跌倒後只懂得賴在地上撒嬌,待人家走過來拉我們一把才願意爬起來。但我相信,當我們真正想站起來的時候,不須什麼依靠,我們就站起來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天娜忽然從長椅上跳落地上,站了起來,[就像這樣子嗎?]
他給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倆人互盯著對方一會兒,然後一致地大笑起來。
[不管怎樣,我衷心地感謝你今天為我所幹的事。我現在還不曉得將會怎樣面對明天,我需要把事情好好地再想一下。再見!]
天娜說後便走到他面前,親了他臉頰一下,然後拿起褲子走出屋外。
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於漆黑的叢林中,他心中不禁感慨起來!
他知道就算她願意再次站起來,在她面前還是有一大段要走的路,而這條路絕不平坦,就像他當初走上這條路時,總是被滿途的荊棘纏擾得險些就放棄了。他心裡忽然生起一股衝動想伴著她一起走,為她披荊斬棘、擋擋風雨,讓她少受一點苦。他確實是這麼想,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