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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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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清辉流淌于窗前,微凉的风吹起外头的枝叶,稀稀疏疏的声响如蝉凄鸣,只偶一两声,便让人心头平添烦躁。
林星野走过去关了窗,依依不舍的凉风在面皮上刮过,竟让人生出些刺骨的寒凉来,钻进袖口的风拂过手臂上新添的伤痕,激出痒麻的触感,凹凸不平的皮肤上一道又一道。
屋外又传来些许的交谈声,没了下午时的剑拔弩张,哭闹怒骂,一言一语的关怀尽显温馨,像下午的吵闹没有发生过一般。
林星野轻轻拉开了椅子,缓缓坐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任由外头的交谈穿缝而来。
他面前摊开了一张试卷,却不看一眼,幽静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放着的玩具熊上,几秒后,他将那毛茸茸的一团抱在怀里,趴在了桌上,台灯温暖的黄光打落在他的身上。
“阿志,该吃药了,今天下午你也不肯吃。总该是要吃药的。”白思娣温声细语地劝道,依稀可以听见倒水的动静。
这回林志孝倒没大吼大叫,只深皱着眉头,忍着不耐,“这些医生就知道坑人钱,我好得很,没病没灾,就两条腿废了走不了,之前没见他们能把我的腿治好,现在倒是给我开了大几百的药来。”
“说什么我脑子有病,我看他们才有病,全家都是神经病。”说没两句,语气又重了几分。
白思娣不想让他情绪太激动,只好安抚他,慢慢拍了拍林志孝的后背哄他,“阿志你慢点别激动,医生也是为了你好,做了检查,他们不会乱开药的,吃坏了要负责任的。”
林志孝冷哼一声,一把将药塞进嘴里,灌了口水,“谁知道这些医生安的什么心,满肚子坏心眼,我们不买药他们怎么赚钱!”
说罢,他又觉得太阳穴抽痛起来,大力揉了揉头,“烦死了,开的药一点用没用,一吃就痛。”
白思娣小心翼翼地替他按摩抽痛的地方,见他眉眼舒展了些才开口,“阿志,星野走读的事情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孩子马上——”
林志孝骤然睁开眼睛盯了白思娣几秒,面色变了又变,几秒钟的话头里脾气似乎又要起来了,惹得白思娣回过神来,“好,我不说这事,星野答应你走读了,他是一个好孩子,也不会食言,你也别生气,再气头又该疼起来了。”
听到这话,林志孝才缓了脸色,用手腕捶了捶头,“这事没得商量,我得每天看着他我才放心。在哪里不是学习,在家怎么了?老子给他读书已经是不错了。读哪些狗屁没用的书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反倒心养野了。”
白思娣张了张口,见他现在的脾气是越发大了,说几句就要吵起来,医生又说让他少动气,好好养着,按时吃药,星野高考这个要紧的关头,她也不想出什么岔子。
“行,听你的,儿子每天都回来。我也能好好照看他。”白思娣收拾了桌上的杯子和药瓶,又将杯子放远了些。
外头似乎还说了什么,林星野也没再听了,电视播放的声音很快盖过了说话声。
屋内门窗紧闭,外头的风透不进来一点,夜晚的寒冷浸上了桌角,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星野看着桌上摆着的小闹钟,秒针一秒一秒走过,滴答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他的心上。
忽而手机叮铃的一声,他忽而抬头看去,祁砚发消息来了,拿起手机点进去,只见是面前试卷的一道题目的照片和两条消息。
【近墨者黑:星野,休息好了吗?】
【近墨者黑:数学试卷第二十题写了吗?你算的答案是多少?】
林星野知道祁砚这是拐着弯问他怎么样了。
今天睡了好几节课,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祁砚看在眼里却也没说什么,只默默给他整理了周末回家要用的资料和试卷,老师上课讲的重点,他也记下了,夹在了试卷里面。
到这个时候,祁砚本不用花心思在这上头。他一般都不太听课了,按照自己的节奏刷题,只有重要的题目会听听老师的思路和讲解。
也就为了林星野,祁砚是一节没落都替他听了,按照他的学习水平帮他整理了笔记。
思及此,林星野的心慢慢收缩,肺腑里的空气被压着难以流动,眼底发热,泛起红来,下午听到白思娣和林志孝争执不下,东西摔砸,噼里啪啦作响,有那一刻他站在门口就想顺着林志孝的意算了,不去学校读了。
他出去找份工作帮衬家里,白思娣不用那么辛苦到处奔波,林志孝也能不发那么大脾气。
可这念头只在脑海里过了一瞬,他就又想起了祁砚,想起了老何,他不该是这样的,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他又如何去面对他们?
灯光的炙热有些灼人眼睛,林星野眯着眼睛,垂下眼睫,许久他才重新看向了试卷,翻了个页,看到了第二十题。
手拿起了笔,却迟迟不动。
他才发觉,在学校时的那份神经上烧灼的痛不是一时半刻,饶是今天睡了几节课,如今看到试卷,那份浸没的疼痛再一次袭上来。
鲜血一点一滴浸染着面前的灰黑试卷,模糊的幻影交织错落,血渐渐浸成深色,仿佛凝固在眼球上,钝刀割着神经,刺痒地浑身发颤。
林星野握住笔的手再用力了几分,闭眼再睁眼,反复几次。
他将笔放下,不由自主地用左手去敲打着不听话颤动的右手,一下又一下地砸,但仍然看不清眼前试卷的题目。
连痛感都有了耐性,林星野抬眼看着桌面,他的目光直直落在了圆规上,尖锐的刺在灯照下晃眼。
当下也没犹豫,林星野伸手拿过来便往手臂上划了一下,很快血就流了出来,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他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拿起纸巾随意擦了擦。
再一次看向试卷,身体的痛压着神经的痛,他勉强清醒了些。
也没犹豫,将纸巾缠绕了几圈,又穿上了外套开始写题。
十五分钟后,一条信息发送到祁砚手机里。
【参商:别担心,我没事。就是之前没休息好,今天睡了会就好了。】
【参商:根号十六,对吗?】
祁砚失笑,扬起眉头,慢悠悠地打字。
【近墨者黑:还说休息好了,根号十六是多少?你忘记化为4了。】
【近墨者黑:今晚要不先不学了了,先休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近墨者黑:今天早点睡,明天再写。】
林星野刚写完题脑子有些发昏,将信息看两三遍才读进脑子里,看到自己说的根号十六,死皱着眉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
再一会,林星野就感觉天旋地转,扶着椅子蹲下来,嘴唇有些发白,但是不想多说露了端倪,他手指抖着,老半天才打了好的两个字。
手机滑落在地上,响声清脆。
林星野垂下头来,吐出重重的呼吸,这一来一回,整个人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浑身冒着冷汗,后背都浸湿了。
明明窗关着,却觉得阴冷的风爬进骨髓里。
***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起来,台上的英语老师见有些人已经元神出窍了,笑着整理了手头的试卷递给课代表,“我这不下课不行呀,有些人心都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今天的试卷我给课代表了,昨天的作文我改完了也一并发下去。”说完就抱着书走出了教室门。
一些木着着眼的学生才猛地趴下来,睡他个昏天黑地,连前头传的试卷也没理了,前面的同学只能站起来留一张然后传到后面去,但是看到后面睡了一排,只好认命地一张一张发下去。
刚下课的许子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扭了扭脖子,眼睛四处看,忽然定睛看到了前头,眼珠子瞪大了些,一会后就转到了后头看撑着下颌将睡未睡的迟岛。
“迟岛,迟岛?迟岛!”许子昭念经一般喊他。
迟岛本就半眯着眼,听到有人喊他才勉强掀起眼皮,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把许子昭看的头皮发麻,挤出一个笑来。
“别这么严肃嘛。聊聊呗。”
迟岛也没理他,自顾自趴了下去,声音懒而无力,“别了,请许和尚请别的有缘人听你讲念经吧,我等俗人是无福消受了。”
“哎哎哎,我是说正事。”许子昭一看迟岛要趴下来就连忙喊他。
迟岛仍旧趴着,闷着声音:“我听着呢。”
许子昭凑近后,压低了音量,“上周五星野睡也就算了,怎么现在也趴下了,以前都没看他这样,是不是生病了呀。”
“虽然吧,他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喂迟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许子昭自顾自说了一通之后发现没有回音,伸出手去揪了揪迟岛的头发,轻轻的也不敢动作太大。
“等等自习课数学测试,你有这点聊天时间还不如复习。”一旁的方隽翻着自己手里的错题,凉凉地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一句,“人家说不定是在养精蓄锐,你别想那么多了。”
许子昭楞了一秒后,像是突然想起,就差跳起来了,“什么,我怎么给忘了要数学测试啊啊啊”,说着还赶忙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我脑子都学成浆糊了,要等到考完才可以吃晚饭。”
中间休息的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数学课代表掐着时间过来发试卷。
林星野早几分钟坐起身来,看着讲台上课代表在数每一组的试卷,左手搭在了右手手腕上,渐渐收紧,眸色幽深。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写完这张试卷,能写到哪里他也不知道。
这几天写题的疼痛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再多的刺激都不管用了,他原以为几天就会好的神经疼痛和幻觉,没想到会越来越严重。
他咬着下唇,看了眼旁边的祁砚,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祁砚见林星野有些走神。
林星野低头看桌上的书,摇了摇头。
“好好考,应该不难,你找回些写题的感觉来就好。”
一边说着一边把试卷递到后头去,祁砚拿起笔写自己的名字,“考吧。”
考试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半个小时就过去,许子昭选择题磨到第十一题,实在算不出来都打算猜了。
却见到前头的林星野站起身来,推开了后门径直走了出去,正纳闷着,突然又看到祁砚神色紧张跟了出去。
他大惊失色,但也不敢大声讲话,“这是干什么了。”
回头瞥了一眼迟岛,发现他也面色凝重,心下暗叫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