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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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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江夜就在走廊里来回走,一张脸写满了担忧和无措,但又不想进入打扰林星野,只能在冷风中搓搓手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和飘远的游云。
无聊中,他弯腰捡起了走廊里掉落的试卷,已经被人踩了几脚的试卷看上去脏兮兮的,抬头去看到了往教室这边走来的祁砚,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紧闭的教室。
不过祁砚没有往教室走的准备,他走到了江夜的面前停下,“江夜,星野他在里面吗?”
江夜木着脸应了句在,马上又接了一句,“你别进去。”
声音很急又比那句“在”大声,祁砚步子定了下来,抬眸看向了江夜。
“他看上去很不好,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让他一个人呆一下。我都出来吹冷风了不是。”
江夜都没敢正眼看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眼神飘忽着,故作轻松地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祁砚在想什么,祁砚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我不进去,他不能不吃饭,你帮我给他吧,别说是我给他打的。”
接过了塑料袋,里头的打包盒装着午饭,江夜瞅了一眼时间,都快一点了,“那我去看看,挺久的了。”
走出几步他顿下脚步,转过头去看走到了栏杆旁的祁砚,“祁砚,你知道了今早的事情了吗?”
这话一出,江夜觉得自己的脑子生锈了,人都送饭来了怎么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定是在教室外面冷风吹多了。
祁砚的声音像是飘在了空气中,“知道。”
“那你……”
他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什么,只冷淡地沉默着,萧索的背影高大而落寞。
江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他收回了眼神,往教室走去。
先是敲了敲门,在门口等了两分钟有余,江夜才轻轻推开门来,拎着饭盒,在教室前面远远看过去,林星野已经收拾好心情坐着,面前摊开了一本书。
江夜松了一口气,提着东西走了过去,“林星野,你还没吃饭吧,我找人给你在食堂打了点上来。”
林星野看着眼前的饭盒,说实话没什么胃口,但触及到江夜陈恳的眼神,他撕下一张便利贴,在上面写道:
【谢谢,多少钱,我拿给你吧。】
江夜完成任务就打算回自己座位了,他摆了摆手,“不用了,好几次你给我讲题写满了几页纸,我都没机会谢你,就当我的谢礼了。你赶紧吃吧,下午还有课。”
刚想回到位置上,却看到后门窗户处一个闪过的人影,江夜眉眼一敛,“这后门没关紧呀,等等漏风就不好了。”
说着他走到后门,打开来,比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关上了门,径直往自己座位上走去,拿出一张试卷摊开在桌子上。
坐正之后的江夜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回过头去看,就埋头开始做题。
林星野打开了饭盒,一瞬间目光凝住在熟悉的菜上,手微顿,差点连筷子上的塑料袋子都撕不开,扯了两三次才取出筷子来。
眼睫轻垂,他的嘴角下拉,入口的鸡丁余温尚存。
打开的菜的一刹那林星野就知道这是谁送来的,食堂的宫保鸡丁是放花生的,他不吃花生但喜欢这道菜,所以都是把花生挑出来再吃。
他每次去食堂来晚了,祁砚已经帮他打好饭了,而他也会在他来之前把他不喜欢吃的挑出来。
入喉的鸡丁刮擦着软肉,往日喜欢吃的菜此时却食之无味,浸润的酸堵塞在胃里,渐渐在舌苔上泛出苦味来。
林星野一张脸无甚表情,麻木机械地进食让脑子空得很,却还是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隔着门窗,有人在看他的背影,深深浅浅的目光明明暗暗,被玻璃糊上一层交叠的渐变色。
不知过了过久,祁砚卸了力气,靠在后门旁。
一墙之隔,是进退两难的难言,是茫然无措的心绪。
祁砚没想到预期下午的相见会落了空,林星野下午的课没来教室,老何也没过问,看来是他首肯的。
谁知道——
“阿砚,星野在宿舍。”许子昭大喘着气,头上密布着细汗,他随意抽一张纸巾擦了擦,“你赶紧回去。”
祁砚心神不宁了一下午,有些恍惚,下一秒,硬生生楞在原地。
“星野在收东西,好像是要搬宿舍。”
恰如平地惊雷,祁砚猛地起身,试卷书本也不管了,扫落了一地,就往外跑。
许子昭才从宿舍飞奔上五楼,眼睁睁看着祁砚一溜烟跑得没影,还喘着气,缓了好一会才跟着面色凝重的迟岛一起走回宿舍。
路上迟岛还嫌弃他走得慢,许子昭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回来报信,一个两个等到晚上没看见人了还要惊吓呢。
一路的冷风灌进鼻腔和喉咙里,祁砚浑身的血都在烧灼,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宿舍楼的,他定了定了神,一口气爬四楼往自己宿舍走。
大力推开门,祁砚从今早一直压抑的情绪在看到林星野弯腰叠被子的身影时候达到了顶点。
祁砚大步走过去,冷着脸把被子扯走扔在了床上,攥上林星野的手腕,“林星野,你可真厉害,什么都没说清就想走,你考虑我的感受吗?”
“我一直担心你,你连见面我一面都不愿意。”
“不就是喜欢我吗?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了吗?你要跑去哪里呀?!”
“整整三天了,你tm连个眼神都不给我,我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喜欢我让你那么难堪吗?”
一连串的话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冒火,不仅把林星野吓住了,还把后头赶来的许子昭和迟岛吓到了。
聚集的眼神打照在祁砚身上。
祁砚正烦着,无名的火气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他一把将林星野拽着坐在自己的床上,“不准收了,你给我说清楚。”
接着,三两步走到门口处,把许子昭和迟岛推推搡搡送出门外,“我和他谈谈,你们先走。”
许子昭还想说什么,却吃了一门的灰和闷头的关门响声。
宿舍里,只剩下林星野和祁砚。
南国冬日的夕阳总落得快,斜晖从阳台的窗内打进来,金灿灿的光铺在地上,被窗户隔开的光被分割成几道,静默而温柔地流淌。
祁砚在两张床前的过道里走来走去,背着光,林星野只能看到他侧脸。
他的步子暴躁得很,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无处可说的烦躁郁结于心,又克制着不朝身边的人发火。
林星野搞不懂祁砚想干嘛,刚刚一股脑的话他听得心里发酸,忍着气,他想要站起身来,再不收就晚了。
下一秒却被祁砚的声音镇住,“你干什么,起什么身,给我坐着。就不能再让我想想吗?”
林星野默默又坐了下来,他向来拿祁砚没办法。
好一会,祁砚才冷静下来,他拉开床前柜里,拿出里面的本子和笔,塞在了林星野的手里。
而后,他半蹲在了林星野的面前,这样一个放低的姿态很难想象是祁砚能做出来的。
林星野楞了几秒,恍惚中借斑驳的斜晖去描摹祁砚的眉眼。
攥紧了笔,他想——是他喜欢的少年。
耳边吹来清风,他听到祁砚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
“不是他们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林星野,你喜欢我吗?”
说来奇怪,祁砚没亲眼见过日记,流言传的漫天飞,从早上到晚上,一直有人说林星野喜欢他,他一直处于茫然的状态,没有任何的实感。
现在冷静下来,不知为何,他第一个想问的是这个问题,一切问题的源头。
林星野有个习惯,他对于重视的问题向来是以文字答复的,不能说话之后,文字成了他最真诚的表达,哪怕是可以简单通过点头摇头回答的问题。
笔尖落在了纸上,林星野端端正正写下了喜欢两个字,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写完之后搁下了笔,别过头去看窗台落日的余晖在眼底坠落。
这样的故事走向是林星野没想到的,无异于当面表白的羞赧染上耳根,同时也漫上酸涩。
祁砚没有义务承担他的喜欢,他现在写这个又何曾不是在给他压力,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不想去伤害别人,无论怎么回应都是两难的困境。
林星野想,他真卑鄙,将这个自己都不愿意做的选择题交给了祁砚。
同时,又产生了莫名的埋怨,祁砚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要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呢?他安安静静把宿舍搬了,教室的位置也换了,最后谁都不见谁,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好吗?时间久了,没有人会议论祁砚,所有的轻视和鄙薄都应该他自己来承担才是。
祁砚怔楞住,今天没有哪一刻能让他如此震惊,直面这样的场面,亲眼看到他写喜欢两个字。
换做是其他任何人,他都能毫不犹豫地礼貌婉拒,说两句现在要注重学习好好高考推脱,可这个人是林星野。
林星野为什么是特别的?现在的祁砚想不明白。
也是后来很久之后他才想懂得——那朵自己亲手栽种的玫瑰迎风生长,熬过了风霜苦寒,疾风骤雨,他陪着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每一片花瓣都是他护着长大的,鲜艳的红明媚了凛冽的冬日。
他见过他开心地笑,不再低头躲避着人走,给人讲题的时候认真严谨,伸张正义的时候奋不顾身,他是林星野,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林星野。
只是当下的他脑子混沌不清,莫大的冲击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鎏金的碎银散落在祁砚的额发上,林星野迷了眼,伸出手去想要去摸他的发梢,当指尖染上昏黄他才意识到自己扑空了。
祁砚下意识躲开了那一下的触摸。
青白的指骨蜷缩,慢慢放在了腿上,林星野心里尖锐的涩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满天的塑料碎片埋没进土里被腐蚀,酸雨飘摇,浸满的水从这头流到那头,漫无边际。
祁砚,我的世界下雨了。
无声无息的沉默蔓延开来,祁砚腿脚酸麻跌坐在地上,“我……”
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星野嘴角浮起一抹笑,轻松地笑着安慰他,摇了摇头,然后低了下来,长睫随着刻意放缓的呼吸扇落。
一瞬间,祁砚只觉得心里有什么碎了一地,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林星野的手腕,再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甩开来,那一刹那,祁砚才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躲闪有多伤人。
“我有点乱,星野,我很乱,我不是故意的……”
祁砚喃喃的话停住,他发现林星野在抖,仿佛拼命在压抑着什么,背脊折弯,死命咬着的唇瓣渗血的红。
像是无数次安慰哭闹的祁兜兜,祁砚顾不得酸软的腿,站起身来,缓缓拥抱林星野,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慢慢呼吸不要着急。”
入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星野的手指紧紧抓着祁砚肩膀上的衣服。
耳边呢喃的温言软语成了插在心上的尖刀,每一个字都让人发疼。
怎么会有祁砚那么残忍的人,他对人的好像是刻在骨子修养里,真假难辨,惶惑中让人沉迷,又清醒得可怕。
林星野推开了祁砚,在纸上落笔写下: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对上祁砚复杂交错的眼神,林星野觉得他现在肯定很狼狈,别过头去不看他,下颌骨微抬去调整错乱疼痛的呼吸。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走。”
林星野抬眼看他。
“你知道的,迟岛他们不是嘴碎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觉得怎么样。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阿砚,你知道不一样的。】
他眼底微弱的光在岑寂的夜里坠落,祁砚的呼吸一滞。
【我过不去。】
“星野,我从前没考虑过喜欢这件事,这件事很突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对不起,祁砚,我很抱歉。】
祁砚把他的笔和纸一把收过来扔进了床的里侧,“别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没了纸笔遮挡的双手无处安放,林星野的手握住膝盖。
而后他抽过祁砚的手,一笔一划仔细写道:让我们都静静吧。
哪怕杳无归期。
后半句他藏在了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