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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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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重重的一拳打在了墙上,响声如风,震起了公告栏上贴满的枝条和便利贴,五色翻飞,如翩跹蝶翼。
“什么时候的事情?”祁砚眸色沉沉,冷硬的拳头抵在墙上。
“就今早,成绩是昨晚贴的,估计那人是今早起来搞的。”许子昭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公告栏上,叹了口气。
“我们今早一看到就说收下来了,但是传得太快,没什么用。”
盯着墙上的便签纸很久,林星野三个字在眼里滚了又滚,祁砚努力平复着呼吸,怒不可遏的情绪在胸膛里四处乱撞。
从考试那天之后的事情就全部串了起来,林星野的反常和失态都有了来头。
愤怒达到极点后,祁砚脑海里蔓延着大片的空白和茫然,极度复杂的情绪在互相碰撞,乱七八糟的线缠在了一起,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
最后一刻定格在那日林星野抬眼时红泛的眼眶。
失落的声音回荡在胸腔。
像是过了很久,祁砚的声音才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降至冰点,“有多少?”
一时间许子昭没有反应过来,他楞了一下,什么多少?什么意思?
还是迟岛反应快,“差不多应该有三十张。”
祁砚的脑子里飞快回忆起那天见到的林星野手中的本子,一本应该是有六十张,他不止一次见过同样的本子,说明肯定不止一本,那应该还有些流落在贴日记的人的手中。
如此一想,祁砚深敛的眉骨锋利如尖刀,手放了下来,垂在身侧,“不够,那个人手里可能还有很多张日记。”
此言一出,许子昭他们齐齐看了过来。
殊不知,这是祁砚纷乱的脑子里最快能抓到的东西了,从日记出的问题,肯定要把日记全部找回来才是。这件事不能就那么算了。
还没等几人想出什么,老何的声音就从身后传过来,“你们不上课在这里干什么?”
老何犀利的目光直直打在了侧身的祁砚身上,深邃的眼神瞧不出什么,只是让人莫名心生惶恐。
许子昭摸了摸后脑勺,声音低下去解释,“祁砚刚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在跟他解释。”
老何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依旧看祁砚,后一会才说,“说完了吗?说完就回去上自习……”
话音刚落,祁砚猛地抬起头来,“老何,我想查监控。”
老何倒是没意外,“祁砚,你也在青川三年了,应该知道查监控的流程吧。”
他当然知道,前些年因为学生跳楼、校园暴力等一系列的事情学校对于监控的管制就非常严格,哪怕是班主任也要走流程才能查监控,要经过上层领导一层层审批,中间手续流程特别麻烦,而且非重大事件审批不过的概率很大。
“砰——”一部黑色的手机从一个方向狠狠甩来,砸在了地上,瞬间屏幕碎裂开,突然起来的声音像是砸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上。
方隽和许子昭几个人愣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空气涌入诡异的沉默。
“手机被偷了在这里发现,我自己写申请书。”
“祁砚!”老何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像是裹上了冬日的寒霜,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老何被气笑了,余光落到了被摔在地上的手机,“找到这个人之后你想干什么,以牙还牙,以暴制暴吗?”
祁砚没说话,下颌线紧紧绷着。
老何一早上也是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联考之后还要开各种会议,班级成绩总结、年级教学总结,年度工作总结,本来就事情特别多,又出了这档子事,气都还没顺过来。
不过老何还是第一次看祁砚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往日的他总一副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态度。
他缓和了语气,“你放心,我不会不管这件事的。先回去上课吧。”
“老何,日记不够,贴出来只是一部分。”
听到这话,老何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好一会他才说,“这件事我回去问林星野,其他的你们别管了。”
他顿了顿,“祁砚,还有几天就要放寒假了,你别搞事情。脾气那么冲干什么,手机说摔就摔,这让你知道是谁还了得。”
说完,老何就赶着回去处理事情,在心里把日记这件事记上一笔,转身准备走。
“他……怎么样了?”祁砚轻而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老何眯了迷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祁砚,眼神意味不明又仿佛看穿一切。
“他应该不太想见到你。”
闻言,祁砚心里积聚的乌云越来越浓,沉闷的空气让他烦躁更甚。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涛骇浪,到现在落入漠漠空无的怅然,祁砚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乱,脑子泥沙混杂。
怎么会,星野喜欢他?
一下喜欢这两字就变得陌生烫手,从小到大他听过很多句喜欢,从来没有这样一次让他一点谱都没有。
手足无措以至半点头绪都没有。
“阿砚,你没事吧?”许子昭看到老何走远了,祁砚还扎根在原地,不由得上前了几步。
祁砚漠然地摇了摇头,甩开许子昭的手,径直往前面走去。
“阿砚——”许子昭还想说什么,却被迟岛拦住了。
“你让他静静吧。”
许子昭胡乱把自己的头发抓乱,“啊啊啊啊,这都什么事情啊。”
一旁的方隽手支在栏杆上,声音渺远,“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星野吧。”
说起林星野,许子昭的肩膀就塌下来了,在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叹气。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音响起。
这是上午第四节课,下了这节课就是午休了。
“先吃饭,回宿舍看看怎么办。”
只是让迟岛没想到的是,中午祁砚和林星野都没回来。
***
林星野回到教室已经是12点20分了,这个时候按道理来说班级里应该没有人了,哪里知道他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座位上的江夜。
江夜听到声响,转过头来,怔楞了一下,“你……回来了。”
“我今天要把联考的错题再看看,吃完饭就没回宿舍了。”江夜干巴巴地解释。
林星野身心俱疲,也没看过去,随意点头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注意身旁,一不留心撞到了旁边的祁砚的桌子。
一张轻飘飘的成绩条从压着的几张试卷中掉出来飘到了地上。
林星野垂眸看了过去,视线定格在成绩条上,他慢慢蹲了下来,不知为何,手指轻抖,摸到了那一张祁砚的成绩条,漂亮的成绩没有半点的瑕疵。
他忽然呼吸不过来,整个人像是泡进冰水里连牙齿都在打颤,蒙头的压力从头顶到脚底压来。
别人怎么看他无所谓,可是一想到祁砚会因为他被人轻视和鄙薄,难以遏制的钝痛感就从心尖处砸开漏风大口来。
万般自责的情绪如潮水淹没了他,堵住了呼吸,灵魂被撕裂开。
他为什么要写日记呢?那些不见天光的就该一辈子藏在心里。
是他亲手把祁砚推远的,如今他们连同桌都不配做了,他有什么资格继续打扰他。
“……林星野,你怎么样了?”江夜的声音从高处砸落。
林星野暂时从令人窒息的情绪中脱身,慌忙地把成绩条压在祁砚的桌子上,然后回到座位上坐着。
江夜被这一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缩了缩脖子,默默别过眼去,刚刚看林星野蹲下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林星野苍白的一张脸,嘴笨的江夜舌头像打结了一样,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不就是喜欢祁砚吗?这不算什么事,他长得帅成绩又好,谁不喜欢。”
这话成功让林星野正眼看江夜。
四目相对,冷凝的尴尬在寂静的空气中蔓延。
江夜想安慰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对上了林星野干净清澈的眼眸才恨不打自己两巴掌。
他立刻举双手以示清白,“……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祁砚绝对没有半分想法。”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神。空落落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几张试卷上,他走的时候还没有,应该是第四节课发的。
他随意抽出一张来,其余的随意一折扔进了抽屉里,按动笔一按,笔尖点在了试卷上。
满纸的黑字印在脑海里纠缠着每一根神经,每一个字句被拆解开来,毫无目的地飘着,他的视线被填满,一颗心却空得厉害,破口的洞刮入大口大口的风,呼啸的山风席卷山岗,身如浮萍,逐风而走。
墨点一圈一圈,林星野的手无意识地颤抖着,空寂的教室里回荡着后头钟表滴答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紧紧捏着笔,冷白的指骨锋利尖锐,林星野的气一直被压着,委屈、苦涩、自责、失落像是巨石一样一遍遍碾来,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没有焦距的眼睛红得厉害,忍不住的情绪碎成光散落在瞳孔里。
忽而,入眼的一角递来了一个未开封的口罩。
林星野没有抬头,垂着眼帘静默不动,只听江夜用小心翼翼地语气说:“带上吧,就没人看得见了。你一个人呆一会,反正没事我出去走走。”
说完,江夜把口罩的包装拆开来,放在了林星野的桌子上,然后轻轻点着步子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一时间,幽闭的空间里只剩下林星野一个人。
他冷静地把口罩拿起来,戴上后往上移,遮住了眼睛,脱力地双手垂在身侧,狼狈的唇齿被咬住,长睫缓缓扫过口罩,很快濡湿了一片,滚热的气息笼罩在方寸之地,
绷不住的弦终于挣裂,多日的反复鞭挞让他辗转反侧,在雪崩的一瞬他无能为力。
浓重的自我厌弃堆满了心房,他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从前他胆怯地牵着妈妈的衣角,生怕她下一句就说不要他了,听着奶奶嘴里说着的残废灌进脑子里,他想说他不是,可张了张口没有声响,只能懦弱地躲在妈妈的身后,那些姨婆劝说着妈妈要把他送走,他怕极了,红着眼攥紧拳头。
星宇丢了,他抱着他的小被子和小枕头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在每一个清醒的早晨身旁的空落里,发现那个会叫他哥哥、牵着他的手的小朋友再也见不到了,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泣不成声。
后来的一日,父亲拖着两条腿坐在沙发上喝酒,空酒瓶砸地作响,他拿热毛巾想去给他擦脸,下一秒被他推开,他撞在了身后的置物架上,手指被玻璃割开口子,他小口小口呼着气,咬着牙坐着地上。
林星野抬头去看父亲,却发现他捂着脸哭着,一字一句碎不成音,分外清晰砸在了林星野身上。
“星野,你把……弟弟带到哪里去了……爸爸找不到他……哪里都找不到……”
“爸爸不会不要你,你怎么把弟弟弄丢了呢……”
“他还那么小……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爸爸站不起来了,不能抱起你们了。”
是不是,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无论是过去的林星野,还是现在的林星野。
莫大的虚空压在林星野的心上,可他没有分毫的力气去同命运计较,幼时没能拿起割手的玻璃如今也不会再拿起。
他背负的罪孽不允许他逃脱。
可是真的特别特别特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