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中有客来》问剑剑问

3、第三章

　　碧云里第一次下山，比五岁孩子还不如。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君溪棠顾着他的心情，连路过的狗和他们打招呼，都要自己先跟狗打个招呼。碧云里看着连买个糖葫芦给小朋友都要君溪棠代劳，自己的脸拉得更长。

　　他抿着嘴皱起眉，本来就有点凶的面向看着更是凶神恶煞，让附近的人都开始退避三舍。君溪棠这才注意到碧云里的状态，他放缓了脚步凑到碧云里的旁边：“怎么了，你看起来像是剑被人摸了似的，谁碰你的剑了？”

　　“没有。我的剑放在了里侧，一般人是碰不到的。”碧云里认真回答着，他的表情舒缓了一些，但还是接下去了话，“你不用这么照顾我，君溪棠。我也应该试着自己先去和他人交流，否则我之后是无法帮你出头的。”

　　君溪棠听见这话先是大惊失色，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似乎也没什么仇人上门。很快又恍然大悟，原来碧云里说的正是他之前随口一提的玩笑话。他摇晃着脑袋想了一会，就把头一歪贴在了碧云里的肩上。

　　“唉，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没有你我真的寸步难行啊，云里。你去带着我买点东西吃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装出几分柔弱，让碧云里信心倍增。

　　虽然感觉君溪棠是故意的，但是碧云里好歹有了借口。

　　他当即精神抖擞，抬起手想要拍君溪棠的脑袋。又觉得他这么大个人了，拍拍好像也不太好。所幸君溪棠的剑也贴在他的腰间，他便转而拍了拍君溪棠的剑柄。

　　“……”君溪棠的表情还是微笑的，但是眼神却危险起来。

　　碧云里浑然不觉，信誓旦旦地说：“包在我身上。”

　　“呵呵。那就有劳你了，碧云里。”君溪棠直起身子，不动声色把观雪换了一边挂着。

　　“举手之劳。你想吃面还是包子？”碧云里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于是这么问着。君溪棠抬手一指，就是卖包子的小摊：“你去和店家说，你要刚出炉的包子，且要自己挑选。”

　　“这里面是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我只是想为难你。”君溪棠大方承认，然后将手揣进袖子里。

　　碧云里想不通为什么他要为难自己，但是既然都说了为难，想必是很艰巨的任务。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冲向了包子摊，在准备说话的时候，店家吆喝起来：“排队排队不要插队啊！”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是柳非云的徒弟，所以出来要什么、买什么，大家都会直接让他拿走，也没有排过队。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买东西是要排队的。于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剑客数着人数排到了最尾端。

　　君溪棠在一旁靠着，他猜碧云里身上只有银票，想来卖包子的是找不开他的银票的。于是他便先凑近了一点，等到碧云里挑拣完包子，将银票递给老板的时候，他就走了上去。

　　“客官，包子只要三文钱，你给我这么多我也找不开啊？”店家还在试图让这位爷弄懂包子并不需要他拿这么多钱来买，但是他没想过碧云里根本没有零碎的铜板。

　　“你开这小摊，怎么会找不开这张银票？”碧云里皱了皱眉，还在据理力争。君溪棠已经将包子接了过来，将铜板递给了老板：“我这位朋友没怎么出过门，老板多担待一下。”

　　君溪棠生得好看，此时又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他像是十分知道怎么利用这张脸。老板看到这么个漂亮的人跟他说话，一股火也就散了下去：“好吧好吧，以后让你这朋友多注意点啊。这多亏是我脾气好，要不然他说这种话，别人早骂他看不起人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碧云里虽然还是一副平常的表情，但是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点忧郁的味道。

　　“老板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人啊，那么我们也别挡着老板做生意了。走吧，云里。”

　　碧云里还想说些什么，他看了一眼老板，又看了一眼拿着包子离开的君溪棠，只好追了上去：“不是说让我来交涉吗？”

　　“是啊，但是要按照你的步调，我估计你要和老板动起手来。”君溪棠揭开上面盖着的纸将包子拿了出来，热腾腾的，上面还有着雾气。他也没管什么形象，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先尝了一口。

　　果不其然，碧云里挑的都是个大的，但是皮儿也是厚的，一口下去竟都是皮。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补上一句：“真怕明天碧大侠要走一趟官府。”

　　“我有分寸。”碧云里不满地皱起眉来，“现在我已经了解了问题，但是这银票用不了，该怎么办？”

　　“你的分寸是指不会和老板打起来，还是手下留情，留他一命？”君溪棠把咬过的包子吃掉，然后将没吃的包子放在了路边小乞丐的碗边。碧云里还在琢磨着外面的东西，君溪棠就看向了周围。要是去钱庄换钱也好，但是逍遥派附近可没这种地方。他琢磨着又跟碧云里走了一段，忽地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兵器店。似乎是叫‘百兵阁’。之前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没去过这地方。虽然平时我少有出谷，一柄观雪足矣。但是而今行走在外，我想你和我应该配一把防身的短剑，不如到那里去消消你的银票。”

　　“我不会和老板打起来，因为我不是普通人。”他很认真说着，“我未必需要，因为师父也曾教过我些防身的体术。只是你确实应该需要防身的短剑，毕竟想要取你的命的人应当有不少。”

　　君溪棠问：“为什么？”

　　碧云里说：“因为你是天下第一。”

　　君溪棠又笑了。

　　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要送我？但是既然碧云里说他是天下第一，那这些小事就不重要了。于是他点点头：“走吧。”

　　“走不得。”碧云里摇头，“你忘了我也没下过山，不知道这兵器店在哪儿吗？”

　　君溪棠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好巧不巧，他俩就在这门口说了半天的话，谁都没看见这家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百兵阁”。

　　三个字晃眼的很。于是他转过头来指了指牌匾：“走得了，现在走。”

　　门倒是没关，但是虚掩着。

　　按理来说既然有名，路过的江湖散客也应当进来里头选选兵器，不说门庭若市，也该有人流来往。更何况是开在闹市之中——但是这左右的小店都有人来来往往，唯独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两个推门之前相视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但来都来了，也没什么掉头就走的道理。

　　碧云里先推开了门，发出了刺耳的“吱呀”一声。从外头透过来的光不足以照进内室，但是也依稀能看出来屋子里头有个人。门口有个大箱子，但是里面兵器随便就堆在那里，看起来不像是卖兵器的，倒像是往箱子里堆了些垃圾。

　　还没等碧云里开口说话，君溪棠就已经走到箱子边上开始挑挑拣拣。兵器碰撞出来叮叮咣咣的声音，然后又“哗啦”一下子掉了下去。

　　“确实是闻名于外的百兵阁。虽然只是堆在这里，但是能看出来做工不错，你看这个。”君溪棠从中挑了个铁扇，他手腕一抖便像孔雀开屏似的打开了。

　　碧云里凑近一看，扇面漆黑，但是质地极好。看不出什么加工的痕迹，仿佛这扇面生来就是如此形状的。

　　“确实不错。”碧云里赞叹一声。

　　“谁在门没开的时候进来了，还不敲敲门？要是碰到机关该怎么办？难道说你们是外头来的，还不知道百兵阁的规矩？”忽然从里头传来了有点困意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

　　本来昏暗的内室陡然亮了起来，也不知道这人按了什么东西，就听见周围传出了“咔咔”的声音，从外头的光透进来，照得满室通亮。

　　“嗯？百兵阁还有什么规矩？”君溪棠将扇子放了回去问。“我确实初来乍到，敢问这位可是百兵阁的老板？”

　　“算不上老板吧，这地方只是我用来丢些自己锻的东西的地方，后来也就卖出去了。你非要说的话，这里是我家。”碧云里先前看到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还打了个呵欠。好像是顾及着自己的形象，在屋子里甚至戴了个斗笠。“这屋子里的机关不算少，在我把门关上了的时候就会将机关启动，所以门虚掩着也就是为了在我睡着的时候没人偷东西。你们两个看起来运气很好啊，什么都没碰到。”

　　君溪棠笑着没说话。

　　其实刚才他摸那堆武器的时候，就有杆枪差点冲着他飞了过来。当时他手上拿着铁扇，虽然不怎么会用，但是他本来手劲儿就大的很，用铁扇硬生生敲了回去。力大砖飞乃江湖不二法门，而他对着枪尖砸了回去，却没看到铁扇上留什么伤痕，这才出声赞叹。

　　碧云里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没人来，那现在还有什么我们不能碰的吗？”

　　“没有了，我这不是醒了吗。你们来买点什么？”对方问着，然后走了过来，“你要是想定做，也可以跟我说。”

　　“还能定制？但是现在大概没那么多时间啊。”君溪棠叹惋地摇了摇头，“我想买一柄短剑。这箱子里的虽然好，但是我觉得还差了点什么。老板，还有没有别的可以看？”

　　“短剑？”对方压了压斗笠，然后思考了一会，“好像是有一柄，但是我不确定你是否能用。”

　　“哦？天下还能有我不能用的剑？”君溪棠挑眉。

　　对方没再接话，而是念叨着“放在哪里来着……”然后去摸索着翻找一通。君溪棠觉得有趣，这才打量起来室内。

　　室内布置相当简洁，该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没有，很难想象这里是他的家。但是不该有的却出现在这里，君溪棠的目光锁定着屋子的一角，那里竟然有尊佛像。

　　在这兵器横陈之地竟然有一尊佛像，看样子这位主人还在供奉，真让人觉得离奇。

　　“看什么呢？”碧云里注意到了君溪棠的视线，也顺着看了过去。

　　“在看这屋子的主人竟然供了佛像。着实稀奇。”

　　“稀奇？”

　　君溪棠刚要说，戴着斗笠的男人就回到了这里。手上还拿着一柄奇怪的短剑。

　　要说奇怪，自然是这短剑看起来和别的无异，但是剑身上却有着像裂纹一样的东西。仔细看去，发现这裂纹分布的颇有规律。

　　“这是？”君溪棠好奇，凑过去看了看。只见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技巧，只听见“咔哒”一声，短剑上的裂纹竟瞬间张开，剑尖比原来还伸长了两寸。弹出的瞬间力道之大，甚至有破风之声。

　　“如你所见，这短剑不是正常的短剑。但是一般人也用不了。”对方又鼓捣了一阵，让短剑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这剑需要很强的力道，才能操控里面的机关，将里面的剑弹出来。否则就只是普通的短剑。而我能用它，因为我还附加了这个装置。”

　　他伸出手，君溪棠和碧云里都瞧了个清楚，是附在手上的像爪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这装置能让他手上的力道暂时加强。

　　“能让我来用用吗？如果能用的话，大概就不用这个装置了。”君溪棠伸出手来。对方显然不是很相信，但是既然君溪棠这么说了，就交给他吧。君溪棠接过短剑，便觉得手上一沉——甚至比观雪还要沉上几分。

　　他摸索着剑柄上的机关，得了诀窍，轻巧自如按下了机关。弹出来的剑甚至比方才的力道还要强上几分。

　　“哈哈，抱歉，我天生手劲儿比较大。我实在中意这个，要多少钱？”君溪棠一脸爽朗地说着，然后鼓捣鼓捣也收了回去。

　　碧云里点了点头：“嗯，那个东西就不用了。”

　　戴斗笠的男人愣了一会，随后抿着唇想了想，报了个数。最后君溪棠也收获了短剑，也让碧云里将这银票花了出去，当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