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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扮猪吃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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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依旧沿着它固有的轨道运行,片场的日程、猫主子的吃喝拉撒、一日三餐的搭配,一切看似如常。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像无声渗入土壤的春水,悄然改变着内部的生态。
温婉依然保持着专业管家的作息。清晨六点,她准时醒来,轻手轻脚地准备早餐。肖湦的胃需要温养,山药小米粥、精致的虾饺、水煮蛋,搭配她自制的低糖莓果酱。只是现在,当她将早餐摆上餐桌时,会下意识地将肖湦常坐的位置朝向阳光更好的方向,并在他惯用的那个马克杯里,提前倒入半杯温水。
肖湦的变化则更为外显。他起床后,不再是直接钻进浴室或者瘫在餐桌前,而是会先晃悠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温婉忙碌的背影。起初,他只是看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后来,他会凑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颈窝,像只大猫般蹭一蹭,带着刚醒的鼻音嘟囔:“早,温婉。”
第一次被这样抱住时,温婉正在煎蛋,握着锅铲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身体的记忆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那是一丝本能的僵硬。但她没有推开他,只是侧过头,平静地提醒:“肖先生,鸡蛋要糊了。”
“叫肖湦。”他纠正,手臂收紧了些,不满地在她耳边呼气。
温婉关掉火,转身,与他隔开一拳的距离,抬眼看他:“肖湦,鸡蛋要糊了,请让一让,我需要装盘。”
她的语气太过于公事公办,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溪流,没有丝毫晨间暧昧的涟漪。肖湦眼底闪过一丝挫败,但还是乖乖松开了手,看着她利落地将食物装盘,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滞。他安慰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
这种“来日方长”的试探,贯穿了接下来的几天。
对词时,他会故意坐得极近,手臂贴着手臂,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温婉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一点,他再靠过去一点,直到她抬起剧本,轻轻抵住他不断逼近的肩膀,眉梢微挑:“肖先生,你的注意力该在剧本上,不是我身上。”
“你比剧本好看。”他理直气壮。
“谢谢,但剧本付你片酬,我领你薪水。”她收回剧本,指尖在台词上划过。
肖湦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就没了嬉闹的心思。她总是这样,能轻易地在“温婉”和“管家温婉”之间无缝切换,将他刚刚燃起的一点旖旎念头,用专业冷静的海水扑灭。他有时候会怀疑,那晚在海边主动吻他、那个在他怀中柔软迷糊的温婉,是不是他过度渴望下产生的幻觉。
但他又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细微的改变。比如,她给他准备的饮品,不再是纯粹的功能性,偶尔会多一点点讨巧的甜。比如,他熬夜后,她递过来的毛巾温度总是恰到好处,敷在眼睛上能驱散所有疲惫。比如,她不再坚决拒绝与他同车去片场,虽然总是坐在副驾,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工作邮件或查阅资料。
她在用她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种平衡。职业的壳依旧在,但内核里,已经开始为他预留出一块柔软的区域。
这种认知,在肖湦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戏份时,变得尤为清晰。
那是一场姜染与特婴21的亲密戏。剧本要求克制而深情,更多的依靠眼神和微妙的肢体语言。导演和他沟通了几次,总觉得差了点意思,不够“动心”。
开拍前,肖湦有些烦躁。他不是没拍过感情戏,但这一次,面对合作的女演员,他总觉得隔了一层,无法真正投入。他下意识在片场寻找温婉的身影。她今天没跟来,在住处处理一些采购清单。
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信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说“我拍不了亲密戏,因为心里想着你”?未免太过可笑和矫情。
最终,他只是拍了一张片场忙碌的照片,发了过去,配文:「一场硬仗。」
温婉没有立刻回复。直到他化妆完毕,准备上场前,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她回:「厨房炖了百合雪梨。我还准备了礼物。」
礼物?肖湦看着手机屏,忽然安定下来。她也一直在想着他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片场。
那场戏,他拍得异常顺利。他将对温婉那份初初萌芽、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情感,巧妙地嫁接、转化到了姜染对特婴21的身上。那种想要靠近又怕惊扰,想要拥有又恐失去的复杂心绪,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回到住处,温婉准备好简单的晚餐。肖湦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宇间还萦绕着片场带来的疲惫与紧绷,明明困倦,眼神却透着一种不肯停歇的焦躁。温婉看着他,想起他之前因压力过大而辗转难眠的样子。
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片刻后,她拿着一个蓝色的速写本下来。
她本子递给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肖湦。
肖湦睁开眼,有些疑惑地接过。
“礼物。”温婉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写生用的同款。”
肖湦低头看着手中的本子,有点呆呆的:“我不会画画。”
“那就做个小孩子,没有哪个孩子会说自己不会画画,”温婉已经打开了自己的本子,拿起一支炭笔,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线条,色块,什么都行。画坏也没关系,”她抬眼看他,嘴角有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他紧绷的心锁。
他慵懒地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翻开了本子,本子的一角,用彩色铅笔画着一朵六刃雪花。他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雪花瓣。
起初,他的笔触是杂乱、急促的,黑色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仿佛他内心无处宣泄的烦躁。他画了几笔,似乎觉得不满意,耷拉着肩膀,有些泄气。
温婉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给我看看。”
肖湦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本子推过去。
温婉拿起细笔,巧妙地将几根原本代表荆棘的线条,勾勒成了缠绕的藤蔓,在藤蔓间,点缀了几朵极小却精致的花苞。
“你看,”她把本子推回去,“它可以是花园的栅栏。”
肖湦看着那幅瞬间被赋予了生机和希望的画面,胸腔里那股滞涩的郁气,仿佛真的随着那些花苞化开了。他再次拿起笔,这一次,他的笔触缓慢了许多,他画了一片沉重的乌云。
温婉接过,在乌云的边缘勾勒出光的形状,在云层下方,添上了几道斜斜的雨丝,雨丝落处,她点染出几片朦胧的、雨后初生的嫩绿草芽。
“这是降雨云,雨过之处会滋养出新生命。”
他们就这样,一个放任情绪涂抹着混乱与阴霾,一个安静地、不动声色地将那些混乱和阴霾,点化成秩序与光亮。
过程中,他们的手指偶尔会为了传递本子而碰到,他的指尖还带微凉,她的指尖则是干燥而温暖的。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在静谧的湖面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
当肖湦终于停下笔,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一口气时,他原本眉间的“川”字舒展开来,眼神恢复了平静。他合上本子,那里面记录的已不是他的烦躁,而是被温柔包裹、转化后的宁静。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温婉。她也正好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专注地看他。看他恢复了清亮的眼睛,也轻轻合上自己的本子。
温婉收拾好茶几,肖湦照例黏在她身边。又眼巴巴地跟到她房间门口
“晚安。”他的声音有些哑,眼神里有些期待。
温婉站在门内,手扶着门把,与他对视片刻。然后,她微微前倾身体,一个极快、极轻的吻,落在了他的唇角。
如同羽毛拂过,一触即分。
“晚安,肖湦。”
说完,她迅速关上了房门,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肖湦僵在原地,足足过了五秒,才抬手摸了摸仿佛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唇角。
他对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说了句:“好梦。”
她的梦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他,肯定的是,他的梦里一定有她画给他的那片花园。
温婉背靠着门想,在她的家族里,从不缺少“好皮囊”。真正让她卸下心防的,从来不是肖湦那张堪称造物主恩赐的脸。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挚情感,就像雨天侵入皮肤的湿气、夏日炙烤出的汗珠,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他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笨拙又执着的靠近,眼中无法掩饰的炽热与温柔,都在无声地瓦解她建立在“职业”之上的壁垒。
她接受他的好意,甚至执意,因为对他的偏爱,来自于他自身的沉静内敛和善良温润的性格。在这个浮华喧嚣的圈子里,他保有难得的清醒与克制,对专业敬畏,对他人体谅,对世界抱有善意。谦方君子,应该就是他的模样。这让她感到安全。生活的褶皱,可以像熨衣服一样烫得平整,可是心上一旦起了涟漪,却只会扩大。
身份的改变,就像飓风前蝴蝶煽动的翅膀,本来的一切都会从截然不同的角度被诠释。身体,每一次接触都会有新的打开方式,一个轻吻,一次牵手,都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这些变化中,在肖湦看来,都是他的蓄谋已久,势在必得。从意识到自己的心动开始,他就在耐心布局,用恰到好处的依赖和绝不越界的尊重,一步步蚕食她的心防。只要她肯让他再进一步,他就必然牢牢抓住,绝不后退。因为只有在她眼中,他是单纯直率坦诚的。因为那是他希望她看到的样子,因为她值得每天面对他最好的一面。他将自己性格中因复杂环境磨砺出的沉静、因无数次挣扎而凝结的温润无争,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这不是伪装,而是他愿意为她呈现的、最接近本真的自我。
他不是年少无知,相反,过于嘈杂环境里他所展现的温润无争,是无数次挣扎后凝结出的表现,一旦执着,就不会再放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清楚地知道温婉值得他付出所有的耐心与真诚。所以,他愿意等待,愿意用她能够接受的方式,慢慢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同时也让自己,彻底融入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