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谷》梨酒儿

9、温柔

　　阳光普照的大年初一。

　　沈应淮特地带她去商场买衣服，家附近的商场，年初一非常热闹，商场前的广场上挂着许多红灯笼，不乏各种新年元素。
　　沈应淮陪她一家一家的逛，耐心的询问她喜欢什么款式和风格。

　　檀溪是艺术生，她的审美当然不错，在搭配衣服方面也有自己的见解，她看向沈应淮向他寻求意见时，他只是笑着点头，为她犹豫时做出适当的决定。
　　长得漂亮顺心的女孩子就是穿什么都好看，这一点绝对是毋庸置疑。

　　檀溪最后换了一件红色毛衣。
　　这样更有新年的氛围。

　　从商场出来，檀溪的嗅觉很快被一排的小吃摊吸引过去。
　　檀溪很想吃。

　　她贪吃，喜欢美食，辣的甜的都能吃，看见什么都忍不住要尝一口，但是没钱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她的食欲。

　　“先生，我想吃那两个，这个也想吃。”檀溪看到什么指什么，“还要喝一杯奶茶。”

　　“早上出门的时候你已经吃了一碗水饺，两个面包，刚刚还吃了蛋仔和冰淇淋。”这些是两个小时之内她吃的东西，沈应淮担心她的胃，反问道：“你确定吗？”

　　檀溪点头：“确定。”

　　沈应淮从没吃过这些路边摊，他也很担心它的卫生状况，他再三嘱咐檀溪不要吃太多，适可而止。

　　“下次不能吃这么多。”
　　一句话无形体现了上位者生来的控制力。

　　檀溪拿着食物却非常高兴。
　　沈先生那里的一日三餐固然好吃，可路边摊也有属于它自己的独到之处。

　　沈应淮今天出门没有带司机，他亲自开车，檀溪穿着红毛衣坐在副驾，鲜艳的红色把她脸颊衬得更红润，她手里捧着奶茶，好奇的盯着他的动作。

　　“现在考驾照是不是很难？”檀溪问他。
　　沈应淮手握在方向盘上，回答：“这我不清楚。”

　　他的驾照不是在国内考的，并且他也不清楚现在国内的政策。

　　“你想考驾照？”沈应淮问她。
　　檀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我骑小电动车都骑不好，是个马路杀手。”

　　她是觉得她和沈应淮之间好像没有很多能聊的话题，才主动想说点什么。
　　毕竟沈应淮的工作，他的生活，以及他的家人，所有的一切檀溪都不清楚。

　　沈应淮认真：“我也骑不好。

　　檀溪被逗笑了。
　　手机群里室友们在分享她们的新年。

　　在东北的嘉嘉站在院子里给大家拍大雪，厚厚的雪景，她还特地分享了一下她弟弟在玩泼水成冰的游戏。
　　齐宁一家人很壮观，她说光年夜饭就有一家族二十来个人一起吃，新年还有专门策划的节目，热热闹闹。

　　薛以伊则和家人一起出国旅游了，她在泰国穿着小吊带，捧着椰汁，献上精美自拍一张。

　　檀溪拍了自己新衣服的照片发过去。

　　齐宁：【溪溪，和谁过的除夕？】
　　嘉嘉：【衣服颜色好喜欢！太适合新年了！】

　　檀溪回复：【和家里人啊。】

　　檀溪家里是在她读大一出的事，那会儿刚入学半个月，还在军训，檀溪请了一周的假，错过了军训汇演，回来之后，她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异样。
　　在那时候还没熟络起来的室友并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事。

　　只知道檀溪一直过得很拮据。
　　不像其他人每个月两千三千的生活费，檀溪一个月能花的只有八百块钱，艺术生要买颜料，这上面花费又是大头，檀溪每每为钱苦恼的时候，其他人都会想办法暗暗帮她。

　　檀溪适当的接受一些善意，但她并不想太麻烦别人。

　　小薛：【泰国这边好热啊，我每天都在狂抹防晒。】
　　接着是几个疯狂流汗的表情包。

　　群里聊天消息源源不断，几个女孩子一开话匣子就容易停不下来，檀溪聊了好一会儿后，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离。

　　她问沈应淮：“您过年不用回家吗？”
　　檀溪之前就好奇这个问题，不过她到现在才问。

　　沈应淮说：“我和我的兄长回去一个就够了。”
　　檀溪好奇的歪头，还是忍住了要问“为什么”的冲动。

　　像沈应淮这样的家族，肯定也有一些家族之中的难言之隐，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她奶茶已经喝得见底。
　　“这么好喝吗？”沈应淮问她。

　　“我超级喜欢！”檀溪又喝了一口：“现在一杯奶茶就要二十块，我以前很久才奖励自己喝一杯，而且不敢喝太贵的。”
　　怎么会有女孩子不喜欢喝奶茶。

　　她递过去，试探的问：“您要尝吗？”

　　沈应淮看了一眼。
　　她空的只剩底的杯子。

　　“谢谢你请我喝空气。”

　　.

　　一个年过去，檀溪上称，发现自己已经胖了三斤。
　　她这几年陆陆续续瘦了十来斤，体重维持在八十八斤左右，基本上再难有变化，室友说羡慕她吃不胖的体质，檀溪也只是笑笑。

　　现在她竟然过了九十大关。
　　说惊讶，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她在沈应淮这里的伙食都非常的好。
　　美味并且健康。

　　而且贪吃的她实在控制不住。

　　晚上沈应淮没有回来。
　　年后他再次忙碌起来，对于他的生活安排，檀溪一点都没有多问。

　　她在准备自己的简历，这个学期要开始找实习工作。

　　檀溪有认真的想过，她是要继续读研还是毕业工作，或者像其他人一样，有自己确切的想法，坚持考公或者考编。

　　读研对她来说成本太大，是首先被她放弃的，至于考公和考编……檀溪要承受失败的风险，同样也是蹉跎时间。

　　她更倾向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檀溪在网上搜索各种简历模板，她一整个晚上都窝在书房里，后面找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怎么在这睡着了？”一双手从她身后揽过，檀溪睡得正迷糊，脑袋一歪，半张脸落入一只宽大的手掌里。

　　他一只手快比她一张脸，托得稳稳当当。

　　檀溪睁眼。
　　她看到沈应淮，愣了半秒，然后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先生，您怎么还到我的梦里来了？”她好奇的问。

　　这是还没睡醒。
　　沈应淮没解释，他掌侧在她脸颊轻轻摩挲，靠近她耳侧，柔声道：“告诉你要回床上去睡觉。”

　　檀溪好困了。
　　她埋着脑袋点点头，又闭上眼睛，含糊道：“可是我好困，我起不来。”

　　檀溪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手心蹭了蹭，像一只依恋不肯离开的小猫，她不带一点防备心，问：“您能抱我吗？”

　　“好。”沈应淮答应她。

　　他手臂和他手掌一样有力，俯身把檀溪抱起，她落入他怀里，脑袋往他胸口蹭了蹭，抓住他衣袖，安心的闭眼睡觉。
　　他胸膛的气息非常温暖。

　　檀溪身量很小，加上她瘦，和沈应淮有着巨大差距，他衣服如果再大一些，她落进他怀里要看不到。

　　沈应淮走上楼，他脚步很稳，手臂几乎没有动。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然后把檀溪放在她自己床上。
　　檀溪感觉到柔软的丝绒床单接触到她脸颊，她能知道这里是床上，比在书房趴着睡要舒服很多，心里安落下来，在想她要好好睡一觉了。

　　沈应淮拉被子给她盖上。

　　她保持一个侧身的姿势，双脚微微屈起，除了一个脑袋全身都被被子裹着，她拉着沈应淮的手，拉进被子里来。

　　被子里很容易就捂热，隔绝外面的空气，沾着她身上的体温，檀溪握住他微凉的指尖，像是想替他暖和暖和。

　　沈应淮没有挣脱。

　　他在床边蹲下，手指放松让她更方便握住，问她：“怎么了？”
　　檀溪往床边靠了靠，她委屈的说：“您上次还说下一次。”

　　多久了也没见到下一次。

　　“我很喜欢您的吻。”

　　她往床边是在寻他的味道，她很喜欢那种被他味道包裹的感觉，就像细密针脚下厚重的毛毯，暖和又顺滑，而她会双腿发软，依靠在他身上。

　　沈应淮垂眼看着她。
　　他的神色总是没有太大的波动，看待檀溪也是，他温柔的笑容下，其实平淡又毫无起伏。

　　他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她的头。

　　“你很乖。”他声音很轻。
　　睡梦中的檀溪听到了这句话，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感觉到心脏微微的凉意，像是冷风穿堂而过。

　　他拂过她额边的发，半蹲在床边和她接吻时，一个深吻，和她交换气息，檀溪连手指都紧紧蜷了起来，蜷住的手指掐在他手心，他没有挣脱或者回避，只是用指腹缓缓安抚着她。

　　这个吻让檀溪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
　　她快要沉溺在这样的美妙和柔意中。

　　确实很久。

　　她睁开眼睛，在结束时，看到他漂亮的瞳仁。

　　“喜欢的话跟我说是对的。”沈应淮说：“我也喜欢这样的亲吻。”

　　檀溪说的是很喜欢。
　　他说的是喜欢。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喜欢一棵树，喜欢一朵云，喜欢今天的天气。

　　不过她现在没有多余心思去纠结一个字的分别，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沈应淮，愣了几秒后，她露出一个带甜的笑容。

　　檀溪小时候喜欢看安徒生童话，它的文字温柔，浪漫，唯美，童话里总是能获得幸福结局，总是能打败一切邪恶和困难。

　　檀溪就把现在的自己当做短暂坠入了童话里。
　　她不知道能有多少时间可以沉迷在童话里，但生活太苦的时候，短暂做一做梦，也挺好的。

　　沈应淮说：“困就睡吧。”
　　檀溪看了几秒后，闭上眼睛，抱着他的手，很快又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手抽离的，檀溪当时已经睡得非常熟，她没有丝毫察觉。

　　早上檀溪醒来，她回忆昨晚的场景。

　　她坐在床边，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他的手触碰她脸颊的时候真的很温柔，那种感觉像是把她当做一块珍宝。

　　檀溪当然知道，自己在沈应淮那里还算不上珍宝这个词。
　　远远算不上。

　　沈应淮在书房看她昨天晚上临时做的简历。

　　檀溪很不好意思，她的这份初步简历和沈应淮那天给她看的那个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沈应淮看得很认真。

　　“大学参加社团也写进去？”沈应淮问：“什么社团？”
　　檀溪：“摄影社。”

　　沈应淮：“那你在社团里做了什么？”

　　现在有些大学社团确实很厉害，像一些设计研发，Ai智能，甚至是能做出成就来的。
　　檀溪是设艺学院的学生，参加摄影社或许也做出过什么成就，沈应淮大概是这样想的。

　　檀溪不好意思的说：“我买不起摄影器材，后来退社了。”

　　本来是有个比赛要参加，社里的人都有相机，用相机拍摄和手机拍摄根本程度上极大的不同，檀溪对摄影有点兴趣，但是实在负担不起一个相机的费用，于是她干脆退社了。

　　檀溪的大学生活比较枯燥，她没有参加学生会，没有积极的社团活动，只有成绩还可以，拿过几次一等奖学金。

　　比赛奖项也接近于零。

　　她这样的经历写到简历上实在没有竞争力，甚至看起来可笑。
　　檀溪叹了口气，懊恼道：“早知道我也应该多参加一些比赛。”

　　沈应淮看着她，问：“在做简历之前，你要先想想，你想做什么？”

　　檀溪很认真的想。
　　沈应淮耐心的等着她。

　　她很快想明白了。
　　“我做什么都可以。”檀溪顿了顿，对上沈应淮平静的笑容，她继续道：“只要赚足够多的钱！”

　　沈应淮：“……”

　　沈应淮沉默了。

　　显然在他不多的教学工作中，遇到的都是有志气有理想的学生，像檀溪这样目的这么明确的，还是少数。
　　沈应淮认真的对檀溪说：“犯法的工作都很赚钱。”

　　檀溪“啊”了声，摆摆手说：“那我也不用挣那么多钱，稍微多一点就好了。”

　　沈应淮问她：“不想继续读书吗？”

　　檀溪犹豫，她没有立马回答。
　　她托着下巴，斟酌后她点头：“想的。”

　　她当然知道，学历在社会的重要性，无论做什么，学历都是第一块敲门砖。
　　她没有足够的学历，以后会走得很难。

　　而且檀溪是喜欢读书的。

　　沈应淮没有问她为什么，他在盯着她眼睛时，好像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
　　他见过形形色色太多的人，总是比檀溪要更容易洞悉人心。

　　他抬手，摸了摸她后颈，凑近半分看她，然后说：“檀溪，要学会对自己好。”

　　檀溪神色僵住。
　　她感觉心尖忽的微酸了一下，像吞了一半酸柠檬。

　　沈应淮依旧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他没有再说，只是示意她往自己身边再近一点。
　　檀溪下意识往他身边靠。

　　她的话到了嘴边，唇角动了动，话还是又被她咽回去。
　　在遇到任何事情之前，如果发生冲突，她会先习惯牺牲自己的利益，是她下意识就会觉得，如果委屈自己就能解决事情，那委屈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后来她身处那么糟糕的境地，她没有办法不委屈自己。
　　她没有把自己放到第一位。

　　一直都是。

　　檀溪还是暂时先把简历的雏形放在这里，没有考虑继续优化。
　　确实以她目前的经验和学历，没办法找到一个相对不错的工作，她或许可以试一试，往考研的方向。

　　檀溪是有在认真想的。
　　她考研的同时可以在网上继续接单，这段时间她得空，出了不少单子，网友对她的画风难得的喜欢，她有了一笔不少的收入。

　　檀溪想她或许不一定要找工作才能挣钱，她画画能挣到钱的话也很好。
　　“那要是画画也挣不到钱呢？”沈应淮听她这么说时，随口问了一句。

　　檀溪想了想，她试探的问：“先生，那可以用您给的镯子换钱吗？”
　　檀溪想起他说的七位数八位数，就实在咋舌，说实话她没见过这么多钱。

　　沈应淮笑着看她。
　　“你跟谁换？”

　　檀溪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她就算想换钱也找不到能换钱的路子，而且那是沈应淮送她的礼物，她如果把它换了，那等于是把他的心意也扔了。
　　沈应淮没有觉得她这句话有半点不妥。

　　“可以找我换。”他半笑着说：“哪天不想要了，来找我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