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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圣樱·分崩离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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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月雨瞳和南宫旭大眼瞪小眼:“你认真的?”
她都惊呆了。若说南宫旭毛遂自荐,那她“大改戒律”真就是随口一说,韶玦祎怎么……同意了?
“没开玩笑。”冰翎看了他俩一眼,冷静开口,“说了,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不合理的规则,本身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决定看似草率,实则,背后有他长时间的考量。不似活泼开放、包容多元的圣樱,冷月派给人的感觉,更偏向庄严肃穆、尊卑分明。实力虽位居第一,但或许,应当注入些新鲜血液了——造神那一套,他也难免厌倦。
他早就有意变革,淡化层级间的界限。假扮成内门弟子、易容成侍女、与外门弟子打交道……用不同身份观察冷月派,的确在各个角落,发现了不够完善的地方。正好借此机会,重修戒律、废除护法,将冷月派机制重塑。
他想看看,他新任命的司契、持枢,会制定怎样的戒律。这两个脑洞大开的活宝,没准……真能给冷月派带来出乎意料的惊喜。
仙月雨瞳把惊掉的下巴按回原处,调侃他:“不怕大家说你任人唯亲啊?”
“不然呢?任人唯疏?”冰翎反问道。
呃……逻辑没毛病。她被这句冷幽默呛明白了:不选知根知底的“亲”人,反而选全然不了解的“疏”人……脑子敲坏了才这么干。
她知道他的。他怎么也不像是感情用事的人——每个决定背后,一定有过慎重的考量。关乎冷月派的未来,他这样做,不可能因为她是他恋人、南宫旭是友人;至于具体什么原因,她不必多问,相信他的判断就好。
结果能开口说话时,流言蜚语自然会闭嘴。
想到这,雨瞳舒心一笑。下嘴,狠狠咬了几口烤鱼,觉得味道更鲜美了。
“妹子,上压力了。”南宫旭感慨,“韶兄对我俩寄予厚望呢,咱可得好好干,绞尽脑汁、想破脑袋也要献上锦囊妙计。”
“嗯。干不好就换人。”白衣祭司佯装严厉。
仙月雨瞳扮了个鬼脸:“那很坏了。”
“就任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当然是——先把碧雁清这个笑面虎揍一顿!”南宫旭甩甩右手,露出一抹恶趣味的笑,“上回他罚我抄书,手都快抄断了。现在我成他上司了,终于不用怂他了!”
“废除掌事夜巡!掌事又没灵力,遇到危险也束手无策啊。”仙月雨瞳头头是道。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厨房再多添几种不同的菜品,随时无限量供应……”
“对对对!然后,不能惩罚半夜上厨房偷吃的人。”
“冬天可以举行打雪仗大赛,夏天举行泼水大赛!新年要红红火火一起挂灯笼,中秋要把大家聚在一起做月饼……”
“星尘之地应该彻夜不熄灯!冷月派不眠夜,全体起来嗨!”
这对吗……
冰翎扶额,太阳穴突突直跳: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提议一个比一个离谱,他不禁开始怀疑,选这两人当司契、持枢,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幸亏都是玩笑,在讨论阶段,就一起笑笑吧。笑过,三人认真商议如何修改戒律。南宫旭和雨瞳提点子,冰翎决定通不通过。
“废除掌事夜巡,过。”
“各峰传授简易版渡风引,过。”
“彻夜不熄灯灵力损耗太大,不过。”
“禁书区对所有人开放会导致管理混乱,但可适当放宽。”
……
违反戒律三人组,正式进阶为大改戒律三人组。年末,布告栏张贴了新告示。
碧岩峰。
碧雁清与沉万萧有说有笑,并肩而行。冰翎、雨瞳和南宫旭走在后边,不曾发出声响。
南宫旭眨眼:“我要准备揍他了。”
知道他不可能真揍——往昔,南宫旭是碧雁清的得意门生,师徒关系和睦。冰翎也懒得管,就随他去了。
南宫旭踮起脚尖,悄悄走到碧峰主身后,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坏笑。先是夸张地挽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接着,他龇牙咧嘴,露出一副“凶恶”表情,双臂也在空中挥得虎虎生风。看这架势,好像要大干一场。
仙月雨瞳见状莫名想笑,连冰翎都忍俊不禁。
酝酿足了气势,他高高抡起的拳头,以万钧雷霆之势落下——却在接触对方后背的瞬间,变成了轻飘飘的一戳。
见好就收。
碧雁清疑惑转身。一看是南宫旭,峰主脸上的疑惑,转而化作了无奈又包含着欣慰的笑:
“恭迎持枢。”说罢,他轻拍了一下昔日徒儿的肩膀,“你小子翅膀硬了?”
南宫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父哪来的话?其实是我与殿下、司契有约,说上任后第一件事是‘揍’您一顿,过过官瘾……开玩笑呢哈哈哈哈。”
听到这,仙月雨瞳跑上前:“我为他作证!持枢所言是真。”
此番调整,冷月派几乎全无异议。限制减少,侍女和弟子们偷着乐;诸峰主也大松一口气——先前没左右护法,派中重担全压在他们身上,如今有司契和持枢,能歇息了。
更重要的是……殿下终于不每天冷着一张脸了。左护法自杀那段时日,谣言乱飞,星尘之地压抑到了极点,他们见殿下都怕。
沉万萧看看南宫旭,又看看雨瞳,小声对她说:“你回来了,感觉殿下总算又像个人了。”
“嗯?”仙月雨瞳有些意外,“他之前很不像人吗?”
“哈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殿下他……”沉峰主记得,那天他去圣月宫找殿下,见殿下咬了口冰糖葫芦。
“在说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白衣祭司走到了她身旁。
沉万萧当即噤声:“参见殿下。”
雨瞳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沉峰主则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两人都笑容诡异,又都不曾说话。
嘶,汗流浃背了。他怎么没注意到殿下就站在后边啊??
“有人说你不是人。”雨瞳揶揄道。
冰翎:“?”
“殿下误会了,”沉万萧抹着额头的汗珠,“司契跟您开属下玩笑呢……”
今夜的血月竟是少有的柔和。
羽諾有些失神。
意识,如一滴清水坠入血海,微弱地荡开一圈涟漪。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与某种冰冷的、属于死亡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灌入鼻腔。
她醒了。
池塘边,琉樱羽諾缓缓坐起,似是刚从混沌的梦中挣脱。她揉揉眼睛,指尖却传来干涸而紧绷的凝固感。越揉,视线越模糊——红色的模糊,陌生的模糊。
好多颜料……学院画海报的颜料怎么打翻了?谁用完没收拾?牢记自己樱领会会长的职责,羽諾环视四周,第一反应是提醒学子们打扫卫生。
而后,她看见了他。
三步外,一个男孩安静地躺在暗红色颜料里,好像睡着了。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干净,溅上颜料的金色软发如同被玷污的阳光,梦幻到有些不真实。
怎么会有个小孩……还睡这样沉?
她头脑昏昏的,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甚至带来一丝短暂又虚幻的温柔。
不……不对,不对!
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男孩纤细的脖颈上,清晰地印着五道紫黑色指痕。那大小,那轮廓,与她此刻沾满红色颜料的手,严丝合缝。
不是颜料。
这一刻,时间静止,世界在她眼前分崩离析。多少无辜生灵死于手下,化为亡魂流离失所……
羽諾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正是这双手……扼杀了阳光,碾碎了童话,将柔软的美好尽数撕毁。
“啊——!!”
这并非哀嚎,这是她整个世界的殉爆。那双曾梦想守护一切、坚持正义的手,如今只剩一种用途——结束它们主人的生命。
无法忍受自己的存在,就只配自毁。
血雨中,飞出一群蓝紫色蝴蝶。离陌从背后一把抱住求死的她:“小諾!别做傻事!”
冥蝶带回消息,说魔界暴乱。作为幽域冥王,他立刻赶来查看情况,却见到了血染衣衫的琉樱羽諾。
“小諾!”
声音与记忆里的声音重叠,羽諾回神,对上了一双略带愠怒的紫眸。
“你在想什么?”离陌蹙了蹙眉,“险些就出了结界。你并非不知道,结界外都是蜂拥而至的魔物,渴求着你的引魔道体!”
魔化状态一日不解除,便一日不得安生。她担惊受怕——不是怕死,只怕魔体不知何时会再度爆发、大开杀戒。另一面,浓烈的情感也会招致魔物,它们虎视眈眈,妄图趁虚而入将她蚕食。
离陌用溟曲之力为她铺设了结界。这结界,对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都是保护。
“放心,”琉樱羽諾敛下眼,“我只在结界里走走。”
“我陪你。”离陌叹了口气。
“……谢谢你。”
“别说这些了,小諾。没有那个取回息灭散的善良的你,就没有如今的我。”
善良?她苦笑一声。
“你不怕吗?”不怕我力量失控,连你都下手?
“我有溟曲之力,就算你魔化,我也能招架住的。”幽域冥王深吸一口气,“我只怕你再求死。”
羽諾沉默不语。
“在这里等我。我回圣樱,为你拿须臾迷迭灯,魔化解除就没事了。”
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结界再度合上,将魔物、邪灵隔绝在外。它们不甘地撞击着结界,试图冲破封锁,冲向她。
有那么一瞬,她的确希望结界碎掉,自己被魔物吃掉。她想象魔物腐朽的气息缠上她的身躯,剥夺她的五感,侵蚀她,绞杀她……让丑恶溶解在丑恶里。
一段爱恋,一个故事,一次失控,一场杀孽。可惜爱恋是假的,故事是编的,失控造就的杀孽却是真的。
她恨妘婳,更恨寒冥修,但她最恨也最无法原谅的,是她自己。身体上的魔化能用须臾迷迭灯抹除,精神上的崩塌用什么重塑?数百条无辜的性命……又用什么偿还?!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