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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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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迎接她小队的人们,基本都离开了石头走廊。他们大都接着干活去了,辛劳地维持山堡的运转。贺丽亚碰到的寥寥几人纷纷朝她微笑,感谢她的奉献,但没人拦着她。
就算她没有已经牢牢记住医院的位置,也能跟着呕吐声一路找过来。贺丽亚把背包留在医院拱形入口外,然后走进去。二十二张床位----全满。流感确实更严重乐。多亏她、布兰顿和克林带回的卡佩汀药粉,这里所有人可能很快就能康复。
医院的一根发光管漏了。发着盈盈光亮的水流沿石墙缓缓而下,在屋里留下怪异的黑影。发光管内部会积聚黏着物。如果每隔几星期不清理干净,增加水压时就会导致玻璃破裂。根据墙边堆积的黏着物判断,泄漏应该已经有好几天。早就该有人来维修,这可能意味着一些维修小组的成员也已病倒。
贺丽亚一眼就认出不少病人。斯特凡·安德森是她吻过的第一个男孩儿,他咳嗽时明显有痰,壮硕的身躯平躺着。她的朋友洛拉·叶娜诗侧身躺着,控制不住地往木桶里呕吐。萨科齐老爷爷躺在床上呻吟,刻满皱纹的脸上都是汗水。贝恩斯家的三个男孩儿----杰梅因,巴拉特和安德烈----卧病在床,浑身是汗,因发烧皮肤变得通红。他们的妈妈塔梅卡,正在某个蘑菇农场拼命加班,弥补儿子们造成的产能不足。
塔伯特医生和弗兰医生在病床间逡巡。两人看着好像自贺丽亚开始这趟八天任务之后,就再没合过眼。
塔伯特的助手----克洛伊·雅各布森----紧跟在他身后,端着木制托盘,上有水罐和一摞陶制小杯子。塔伯特停在一张病床前。贺丽亚看不出被子下面的女人是谁,只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塔伯特往托盘上的一个褐色杯子倒了水,然后轻轻扶起病人让她喝。贺丽亚看清了----是罗丝·波特老婆婆,纺织工匠之一。塔伯特扶罗丝喝完水,帮她躺回床上。
塔伯特脸上的表情告诉了贺丽亚需要知道的一切;罗丝能活下来。药品及时送到。贺丽亚突然因为成功完成任务而感到一阵自豪。这次任务困难重重、叫人后怕,但总算成功挽救了生命----可能是房间里的所有人,还有更多。也许贺丽亚无法成为梦寐以求的武士,但她擅长跑信使任务,这任务很重要。
这就够了吗?
不,但这绝对是好事。如果这就是她这辈子能干的,她会继续做下去,直到跑不动为止,或者恶魔最后把她干掉。
该去看西奈什了,然后睡觉。贺丽亚正要转身离开,塔伯特就看见了她。医生把杯子放回托盘,快步走来。
“丽亚,”塔伯特说着把她拽过来,拥抱她。“你真是个天使,我的姑娘。一个天使。”
她也拥抱他。塔伯特是好人,一个每天为山堡奉献不止的勤劳的人。
他微笑着,以一臂距离抱着她。他的脸上爬满皱纹,让贺丽亚想起剥下的树皮,风干后变得苍白且坚韧。凹陷的黑眼圈,因频繁打喷嚏、抹鼻涕而红肿的鼻子,还有比平常更加惨白的皮肤。
“医生,你看起来糟透了。”
“我感觉糟透了。或者至少在卡佩汀药粉送来之前是。”
贺丽亚望向他身后的医院。“他们都能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塔伯特说。“你们带回的药粉能救下大多数人,但病人不止这些。我们没有足够的床位。我们已经下令让一部分人呆在自己房里。说实话,我们需要更多药粉,而且要快。否则,死亡人数要远超现在的两人。”
贺丽亚心一沉。“咱们现在有多少人?”
“三千四百一十二,”塔伯特说。“你不在的时候没有新生儿。这个数字是准确的。”
她小一些的时候,莱马斯曾有超过五千人。山堡在慢慢死亡。亚太基在慢慢死亡。
“谁过世了?”
“莱塔·海恩斯,”塔伯特说。“和欧里亚娜·铭。”
贺丽亚闭上眼,因这消息感到阵阵悲伤。三、四十年前,欧里亚娜曾是莱马斯的资深信使----堡里最有经验的,负责所有新晋信使的训练。她跑了十六趟任务才停下。然后加入污水处理队,每天累死累活。就为了有一天能解脱,加入堡里的其他老妇人,成为纺织工匠。欧里亚娜本可以在剩下的日子里一边编织绳子、线团和织网,一边嚼着莉萨之根(译注:缓解疼痛的野生药用植物)和旁人聊些家长里短。
格林尼斯流感打断了这个梦想。
贺丽亚会一直记得欧里亚娜的蛇肉馅饼,她还喜欢用甜味香料烤小虫子,然后趁热分给堡里的孩子们。
“她大限已到,”塔伯特说。“享年六十二岁,你知道吗。”
比堡里大部分人都要年长。
“莱塔看着那么壮,”贺丽亚说。“他多大,三十?”
“二十九。如果他早点说,可能有机会。拖了太长时间。”塔伯特靠近贺丽亚,上下打量。“你看着也不太好。好像有点发红。”
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嘿,”贺丽亚说,“碰我得先经过我允许。”
“行了,闭嘴吧你。有疼痛感吗?”
“没啥特别的。这次任务我跑了八天。”
他用手指按压她的脖子。贺丽亚脖子里不知什么地方一阵疼痛,整个人抖了一下。
“你病了,”塔伯特说。“你也需要一份给大家带回来的药粉。”
“我没事。只是需要睡眠。”
“有趣,莱塔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三天后,血块击中他的心脏。现在他人没了。克洛伊,到这来。”
克洛伊赶忙过来,手中还端着托盘。“嗨,丽亚。抱歉没去迎接你回来。”
贺丽亚伸手摸摸她的肩膀。“没事。看的出来你一直都在忙。”
杯中已经放好卡佩汀药粉。塔伯特倒进些水;药粉溶解后水变成蓝色。他把杯子举到她面前。
贺丽亚扫视医院的病床。“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个。你才刚告诉我药粉不够分。”
“也就意味着有人得出去跑,”塔伯特说。“兹事体大,我猜委员会要派出最精干的人。”
他已经知道了。不可能有人告诉他----她刚从侯爵的房间直接到这。也许没人需要告诉他。塔伯特擅长推理。
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卡佩汀药粉喝起来一股屁味。
“呸,”她说着,将杯子放回托盘。“这药到底管什么用?”
“能杀死使你生病的细菌。而且能溶解细菌排泄物形成的血块。”
“你是说...我体内有小小的虫子粪?”
他笑着翻起她的左眼皮,然后靠近仔细查看。
贺丽亚站在原地,让他给自己检查。她使劲用舌头舔着上颚,想除掉这恶心的味道。
“塔伯特医生,血块是什么?”
他抓起她的手腕----温柔却坚定地----然后抬起来,两人在她前臂看到一条长长的、已经结痂的划痕。
“你划伤时会流血,对吗?”
贺丽亚点头。“一小点,是的。”
“出血变慢的时候,告诉我血液看起来什么样。”
“像是...变粘稠了,我猜。”她耸肩。“然后就止住了。”
“粘稠是个很形象的词。那就是你的血液在结块。这也是格林尼斯流感的症状之一,除了血块”----他握起拳头----“是在你体内形成的。堵塞你的血管,造成疼痛。如果血块到达心脏”----快速张开拳头,五指伸开----“咚,心脏就爆了,你就变成了死掉的信使。现在,是不是庆幸我逼你喝药了?”
贺丽亚朝他皱皱眉。她不喜欢有人“逼”自己做事。但话说回来,心脏爆炸是什么鬼?
“谢谢你,塔伯特医生。”
塔伯特弄乱她的头发,贺丽亚还是孩子时他就爱这么干。
“好好休息,”他说着又朝自己的病人走去。克洛伊紧随其后。
休息。她已经筋疲力尽。看着这些病人让她感到更加疲乏。如果她和她的队员完成不了之后前往达科泰拉和凯芙兰后再返回的任务,死亡人数会快速攀升。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她会想办法安全回来,保住克林和布兰顿的小命,尽可能挽救自己的同胞。
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她想去找托里奥。他能让自己忘却恶魔、地表、任务,危险...至少是一会儿功夫。
但在她见托里奥之前、在她的“斜杠”仪式之前、在她尝试让玛丽·乔拉回心转意之前,贺丽亚需要把她的礼物带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