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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侯爵房门外,贺丽亚、布兰顿和克林坐在长凳上,头顶的石墙画着亚太基地图。他们已经脱下伪装服,捆好后绑在背包上。能摆脱臃肿的织网与植被的合成物,感觉好极了。但他们穿的还是原来的上衣和裤子----布料已经吸收了八天的汗水、尘土和体味。

      如今坐在不流动的空气中等着被召见,贺丽亚能敏锐地察觉到三人的臭气。

      “我真心希望他们能让你俩先洗个澡,”她说。

      克林哼了一声。“好像你闻起来像鲜花和蛋糕一样。”

      侯爵的屋门开了。他的助手瑟希尔·阿卡纳走出来,端着的托盘上有三杯热气腾腾的卡米纳茶。

      “瑟希尔,”克林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说,“爱死你了。”

      布兰顿和贺丽亚也各拿一杯。

      “瑟希尔,谢谢你,”她说。

      他什么也没说,只夹着托盘转身进屋,然后关门。

      瑟希尔曾和贺丽亚同一个年级。他一直是个有趣的孩子,特别爱笑。跑第五趟信使任务,也就是最后一次任务时,恶魔抓走了他的两个队友。自此他再没笑过。

      “比起洗澡,我更喜欢来杯茶,”克林说。“就算这样的口感也凑合了。除我外,没人懂怎么过滤掉这茶的苦味。跑这一路,身边都是卡米纳叶子,也只能闻闻,就是不能生火。真快把洒家嘴里淡出鸟来了,知道吗?”

      贺丽亚感同身受。出任务时,克林总在抱怨没茶喝。

      三人安静地坐着,啜饮热茶。不多时,她感到卡米纳茶的劲上来了。

      布兰顿清清嗓子。他想开口时总这样。

      “老天爷啊,笨蛋顿,”克林说,“有屁快放。”

      布兰顿想了想,转向贺丽亚。

      “那只恶魔,”他压低嗓音说,“你觉得它会不会是瓦妮莎变的?”

      贺丽亚根本就不愿意再考虑那只恶魔的事,但这是个好问题。瓦妮莎曾是玛丽·乔拉的队员。两星期前的一趟任务中,恶魔抓住瓦妮莎,把她带走了。

      “不知道,”贺丽亚说。“希望不是。布兰顿,要是你看见玛丽,千万别跟她提这事好吗?玛丽很受打击。”

      克林揉揉脸。“你们两个蠢蛋----人是不会变成恶魔的。”

      布兰顿朝克林反方向挪了挪,就好像后者突然变得有毒。

      “别说这些亵渎的话,”布兰顿说。“大家都知道,魔法----”

      “根本就没有魔法这种东西,”克林说。“都是那些牧师编出来的,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不想承认。人根本就不可能变成恶魔。对不对,丽亚?”

      贺丽亚下意识地朝克林反方向斜了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赶紧停下。

      “我不知道,”她说。“我是说...传说是这么记载的。”

      克林双手抱臂。“好吧。‘恶魔之母’用魔法蜘蛛,也甭管蜘蛛是个啥东西,把人变成恶魔。这根本说不通。从来就没人见过蜘蛛。”

      布兰顿张大了嘴。他非常虔诚,克林也知道。

      “不许再提蜘蛛,”贺丽亚说。“也不许提瓦妮莎。这是命令。”

      克林靠着墙,嘴里发出放屁的声响。他啜了口茶,尽力让子自己看着像全世界最无聊的男孩儿。

      “那只恶魔,”布兰顿说。“就和你近在咫尺。你怎么能那么冷静?”

      这次遭遇真的对他产生了影响,比她想的还要大。

      “我保持冷静是因为想活下去,”贺丽亚说。“平静即力量。”

      她以为克林又会说些不中听的,或者出言不逊,每次她引用训练准则时都这样。但这次他没有。

      “平静即力量,”他说。

      “也就是说,”布兰顿说,“克林是全世界最弱(译注:也就是最没有“力量”)的人。”

      贺丽亚笑出了声。克林抬抬眉毛,坐起来看着布兰顿,后者正在憋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克林说着又靠回墙上。“我做不到保持不动,丽亚。我肯定会跑。”

      “那你就会被抓走,”贺丽亚说。“艾蔻说过,它们能察觉附近地面的震动。奔跑会把它引过来,所以最保险的就是静止不动。”

      克林盯着杯子出神。“我不想再出任务了。该死,我真希望能怀孕。”

      她怀疑要是他真有子宫,还会不会有这种想法。

      贺丽亚起身舒展了一下,想减轻八天长途跋涉造成的肌肉紧张与酸痛。她抬头看着那幅地图。亚太基岛,周边是她从未见过的蓝色海洋。往内陆看,蜿蜒的暗绿色线条和蓝色的河流,代表海岸和平原。随着腹地丘陵海拔增高,绿色渐浅后最终与褐色融为一体。沿丘陵向中心地域看,是环绕莱妮湖和密瀑湖的几座山峰。

      两座湖原来都是火山,和黑烟山一样。至少克林是这么说的。他知道数不清的无用信息。地图上标记着古老城镇与城邦的名字。据说,海兰城曾有一万五千人。斯沃姆城有两万人。

      还有汀塞拉城,五万人。这座城如此之大,每次去莱马斯山顶信号站拜访她的朋友胖达,贺丽亚依然能分辨出被树木掩映的废墟。

      难以想象。

      组成太祖保罗“战争之冠”的山堡被注以彩色标记。环绕莱妮湖的有凯芙兰、达科泰拉和莱马斯。密瀑湖东南边的是塔坎塔。东南海岸附近的是云登。詹陶位于西海岸,在它南方的是已经陷落的海波尼亚和潘达伦山堡。噩梦之地----即“恶魔之母”的老巢,黑烟山----位于南部海岸。

      地图以外的某处,是北方蛮族的领土。全亚太基岛没人亲眼见过这些地方。至少没有活人见过。距离上次北方蛮族的入侵部队登陆,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就在不久以前,他们还频繁对沿岸地区及北部平原构成威胁,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值得争夺的,至少没啥值得去直面恶魔。

      但这并未阻挡来自曼戎岛的劫匪----他们依然每次搭乘一到两艘船,在乡间逡巡,伺机杀人越货。据贺丽亚所知,他们基本上只能带着水果返航。为了三瓜两枣横跨大洋,冒险犯难,值吗?也许吧。毕竟她前后五次把脑袋别在裤带上,就只是为了把物资带回莱马斯。

      屋门开了。瑟希尔走出来。“贺丽亚,委员会现在要见你。”

      他拿走贺丽亚的杯子。她走进屋子。布兰顿和克林在长凳上待命,以备侯爵或某个委员想问询小队长以外的人。

      侯爵的屋子不是堡内最大的房间,但却是最明亮的。拱形石头天花板和墙壁上,布有两排平行的发光管。建造者希望给位于房间中心的亚太基岛桌面沙盘,提供足够照明。

      桌子坐落于房间正中央,正方形,边长约两米七。桌子边缘呈海洋的蓝色,由某种古老的材料制成----已经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更别提如何制造。高耸的山峰上插着金属标识,代表仍有人居住的山堡。当然,最显眼的标识留给了莱马斯。考虑到同胞们对家园抱有的无比自豪,这也就不足为奇。

      委员会围桌而坐,这五个男人控制着莱马斯堡的方方面面。至少理论上如此。事实上,是桌子上首的莱马斯侯爵,奥卢斯·达比掌控一切。

      他身着紫色官袍,袖口和衣领处有白色镶边。他六十多岁,但后背依然挺拔,几乎是莱马斯堡最高的人。发光管的光线给他的白胡子和日渐稀疏的白发,罩上了一层粉色。

      奥卢斯在贺丽亚出生前就是侯爵。他是个好人,一个公平的人,但也是个不好惹的人。

      贺丽亚并没有在侯爵的屋子呆过太多时间。她只在执行信使任务之前----接受命令,在桌面沙盘上策划路线----以及完成任务后,向委员会汇报。但在有限的时间里,她发现虽然其他四位委员会成员偶尔提出建议和意见,他们的主要职责还是和侯爵保持一致。

      “任务完成地非常出色,”提纳特委员说。“我们对你的奉献表示感激。”

      提纳特还不到三十岁,是最年轻的委员会成员。他也是莱马斯最知名的武士----杀死过两只恶魔,他脖子上佩戴的铜项链上挂着的两个齿舌即为证明。提纳特每天早上都会把河水注入中空的齿舌,清理干净的恶魔牙齿就会闪现宝石般的色彩。随着时间流逝,亮度会减弱。但目前两个齿舌发出的光彩,还映射在他逐渐变灰的胡须上。他面前的桌边放着一杯茶。

      “你完成了和达科泰拉以及凯芙兰的交易,”他说。“交付了信件,带回了新信件,以及任务要求的所有物品,而且三个信使都安全返回。”他向她露出笑容,将左拳置于胸前。“贺丽亚·库珀,我向你致敬。”

      她的脸腾地红了。提纳特是一个英雄,一个传奇。只要有时间,他依然会和武士们一起训练,因此身体依然强壮。他的左脸有五条扭曲的伤疤,是因为溅上了他杀死的一只恶魔的腐蚀性血液。大多数女孩子认为这些伤疤让他看着很恐怖,但贺丽亚不这么认为。对她来说,伤疤证明了提纳特的勇气----在莱马斯,目前只有三个人与恶魔对峙后幸免。

      其中只有两个人杀死过恶魔。

      “这姑娘带回了几乎所有物品,” 巴尔登委员说着,注意力集中在贺丽亚带回的信件。“你得到的指示是从凯芙兰带回一百份卡佩汀药粉。你只带回来八十份。我们的同胞需要这些药物。你不知道吗?”

      他面前也有杯子,但贺丽亚能闻到里面装的其实是水草烧酒。巴尔登正低头读信,她无法从对方浓密的灰色眉毛下看到眼睛。巴尔登是个消瘦的男人,如果克林能在完成更多任务后存活下来,以后可能就会变成这样。

      “他们就给我这么多,委员,”贺丽亚说。“那边也出爆发了格林尼斯流感。凯芙兰侯爵向我保证,他的人民在努力提高产量。很快会向我们提供更多药粉。”

      “这群骗子,” 巴尔登说。“他们还有很多储备。他们想让我们遭灾,让我们死。”

      说的好像他明白现在跑任务是个什么情况、好像他知道如何面对凯芙兰侯爵和达科泰拉女侯爵似的。巴尔登已经四十年没出过任务。他呆在安全的山堡里,还觉得自己能干得更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都是因为他们那邪恶的宗教,”他说。“上帝也救不了他们,我说的。”

      对巴尔登而言,所有宗教----除了莱马斯奉行的、被拉米鲁斯牧师称为正统的宗教外----都是“邪恶的”。
      “我相信他们拿出了所有能拿出来的,”贺丽亚说。

      波勒委员叹口气。“有时候我想,我们需要停止派遣小孩子去做交易了。”他是个大胖子,每次说话时脖子都会抖。“我认为如果我们的武士打到凯芙兰门口,也许他们能更诚实些。”

      巴尔顿咕哝着表示同意。

      荣格委员点点头,他凹凸不平的光头上反射着发光管的亮光。

      “没有我们的隐白花,凯芙兰人会遭瘫软病折磨,”他说。“我还以为他们也明白这一点,不会假装付不起价钱。”

      这些人没亲眼见过凯芙兰的人们,不知道他们看起来病饿缠身的模样。

      “他们也爆发了格林尼斯流感,我说过了,”贺丽亚说。“他们在受苦。而且不少人患上了健忘者综合症。”

      这条信息激起了委员会的兴趣。兴趣、以及突然出现的急不可待,真是可悲。

      “肯定不是凯芙兰侯爵告诉你的,”荣格说。“那会让他处于下风。你凭什么认为他们的人有健忘者综合症?”

      贺丽亚突然后悔说这些。她还以为委员们会与凯芙兰人感同身受,太天真。

      “我看见人们躺在走廊,”贺丽亚说。“咱们这也有人得过这病----我知道是什么样的。还有人偷偷问我,有没有普林顿果可以交易。”

      没有普林顿果,健忘者综合症会持续恶化。初期表征只是偶发的困惑,病人找不到东西,想不起名字和细节。随着病情加重,患者变得越来越懒。他们通常会躺在床上、地板上或者随便啥地方。病患身体没有异常,但他们不再工作----除了谋杀和□□,世界上没有比不做贡献更严重的罪孽。

      “达科泰拉出产普林顿果,”荣格说。“他们没和凯芙兰交易卡佩汀药粉?”

      达科泰拉人看起来都挺健康的。

      “我看他们好像没受流感影响,”贺丽亚说。“至少不明显。”

      提纳特用指关节敲着桌子。“也就是说达科泰拉囤积了不少卡佩汀药粉。这些混蛋是想抬高普林顿果的价格。”

      贺丽亚安静地站着。有时候她在委员会的汇报会演变成诸如此类的讨论,委员们称之为经济学。巴尔顿把信仍在桌上。一半落在代表海洋的蓝色,一半落在代表平原的绿色。

      “说到达科泰拉,这封信来自他们的一个委员。更确切的说----”他鄙视地摆了摆手“----女委员。看起来他们那边真有这样的情况。她似乎认为我们的隐白花要价过高。要是他们一直抱怨,就得拿出应对方案了。说真的,贺丽亚,面对这种无理要求,你应该做得更好些。”

      侯爵站起来;委员们都安静下来。

      “各位委员,你们的关注点不对,”他说。

      “站在我们面前的贺丽亚·库珀,刚刚完成她的第五次任务,而且在她领导下没有出现伤亡。你们似乎都不记得了,我们之所以能安全地呆在山堡,是多亏了她和其他年轻信使在地表冒险犯难。”

      贺丽亚惊呆了。侯爵本人不光表扬了自己,而且说出了她的想法。

      “只有提纳特说到了点子上,”侯爵说。“我们都需效仿他的榜样,向我们的新‘斜杠’致敬,而不是因为达科泰拉和莱马斯的领导者所做出的决定而教训她、责怪她。贺丽亚·库珀----”他微笑着,举拳于胸前“----我向你致敬。”

      这是真的吗?侯爵本人向她致敬?

      他的笑容不见了。“我说,我们要向她致敬。”

      巴尔顿第一个起身。他把左拳举在胸前。“侯爵当然是对的。贺丽亚,我对你的奉献表示敬意。”

      波勒和荣格也起身,在胸前举拳。

      “我们向你致敬,”两人齐声说道。

      奥卢斯笑了。“这才对吗。贺丽亚,为你英勇的壮举和汇报,我感谢你。干得好。哦...布兰顿怎么样?”

      布兰顿是个好人,贺丽亚喜欢他,但他过早得到不应有的重视让她心烦意乱。他不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她才是。他无须完成十次信使任务...她才是。
      “布兰顿·巴罗很出色,”她说。毕竟事实如此。

      侯爵颌首。“谢谢你,贺丽亚。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这个问题往往预示着汇报即将结束。她只要说,没有,侯爵,委员会就会开始讨论她的小队下次任务的时间。

      她迟疑一下。就这么一瞬间,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必须说点啥。

      “恶魔正在白天活动,”她说。“我认为它们正在想法子截获信使。”

      巴尔顿翻个白眼,不论刚才对她表现出多少尊敬,现在都荡然无存。

      “又是这些屁话?”他摇摇头。“这女孩儿跑了五次,突然就变成恶魔专家了。”

      “情况现在不同了,”贺丽亚说。

      侯爵挥手打断她的评论。“贺丽亚,恶魔以前也在白天出现过。你不是第一个发现这情况的信使。”

      说的好像他了解信使职责似的。坊间传闻,侯爵从来没出过任务----至少不是真正的任务----因为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侯爵,确保自己的儿子不会遭受任何危险。就算奥卢斯出过任务,那也已经是四十年前,甚至可能是五十年前了。他对地表的危险又能有多少了解?

      她必须说清楚事情的原委。侯爵在这山堡下有很多工作,这点她明白。要是不解释清楚,侯爵又怎能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她现在毕竟是“斜杠”了,是堡里最资深的信使之一。

      “侯爵,我头两次任务时,白天连一只恶魔都没见过。第三次看见一只。最近两次任务,我在大白天各目击过两次恶魔。我以为----”

      “够了,”侯爵说。“你已经告诉过我你的担忧了。”

      “但是侯爵,我----”

      “够了,”他说着,两手撑在桌子边缘,身体前倾,在缩小的山脉前像个高大的巨人。“你是在顶撞我吗,贺丽亚?顶撞我?”

      委员们盯着她,目光半是恼怒半是震惊。她知道自己逾矩了。

      侯爵坐下来。“不要以为我们不为你的奉献而自豪,但决定由顶层做出,而不是底层。你们这些年轻的信使,总认为我们其他人又老又瞎,对你们的发现视而不见。你是这么想的吗,贺丽亚?”

      她就是这么想的。“不,侯爵。”

      他向她露出笑容。即便刚刚教训了贺丽亚,他的笑容还是让她感觉很舒服。他冲自己发脾气,是的,但他相信她,这比其他几个委员都要强。当然,提纳特除外。

      “太好了,”侯爵说。“巴尔顿委员,来自达科泰拉的信----提到他们需要什么了吗,贸易方面?”

      巴尔顿看着信。“老一套。他们需要更多我们出产的绳子,还想要更多隐白花----以更低的价格,我此前也提到了。”

      侯爵眉头紧锁。“你是觉得我第一次没听明白?”

      房间里突然变得冰冷。

      巴尔顿低头盯着桌子,眼睛藏在浓密的眉毛下。

      “不,侯爵,”他低声答道。“是我的错。”

      奥卢斯点头。“现在,如果你认为我不是个笨蛋,达科泰拉还需要什么?”

      巴尔顿两手发抖,手里的纸张哗哗作响。

      “塔坎塔的辣椒,”他继续道。“云登的红色织物以及比塞斯的食盐。”

      波勒委员抬起一根手指。“莱思·马姆斯汀的小队昨天从比塞斯返回,带来一批食盐。”

      侯爵再次起身,双手扶着桌子,身体靠向桌面的山脉。他的双眼沿山峰和峡谷移动。他指着标有达科泰拉的山峰。

      “他们需要食盐,”他说。“我们把手头的一半运过去,交换普林顿果。我们会要求提高交换比,这可以办到。”他从达科泰拉指到凯芙兰。“我们的信使继续出发,用普林顿果交换卡佩汀药粉。如果凯芙兰人如贺丽亚所说的一样陷入绝境,我们还能再卖个好价钱。这叫三赢。”

      侯爵环视四周,看有没有人反对。人们纷纷点头。

      “明智的策略,”提纳特委员说。“这次任务我们派谁?”

      他这句话让贺丽亚肚子里一紧。不会又要让她的小队出动吧,不能这么快。他们会吗?

      “提纳特,”侯爵说,“现有小队状况如何?”

      作为最新加入的委员,提纳特负责管理信使。

      “艾蔻·拉斯特的小队正前往塔坎塔和云登,”提纳特说。“珍娜·布沙尔正带队走峡谷前往詹陶,非常危险。”他低下头。“布伦达·达菲德的小队两星期前出发去了詹陶。三人可能都已丧生。”

      奥卢斯举拳放于胸前,低下头。“我们会继续为他们的平安返回祈祷。”他再次抬头。“法比安·阿科斯塔怎么样?”

      “朱莉·哈马尔和布里特·丹尼桑德都在他的小队,”提纳特说。“朱莉已怀孕六个月,布里特上星期刚宣布有喜。法比安正在等待布鲁斯·平德尔和苏珊娜·阿布雷希完成训练。”

      苏珊娜就是在平台上欢迎他们回家的女孩儿。她太年轻、太瘦弱,太...太甜美。苏珊娜肯定还不行。贺丽亚双手纂拳----他们要让她和布兰顿还有克林再次出发,她感觉得到。

      “玛丽·乔拉的小队还在,”贺丽亚说。“是吧?我知道她失去了瓦妮莎,但托比亚·佩恩是不错的新人。而且她还有卢卡斯·金,这人靠谱。”

      房间瞬时安静下来。难道是她说错话了?

      提纳特清清嗓子。“恐怕卢卡斯和托比亚也需要新的队长。”

      玛丽也罹患格林尼斯流感了?虽然贺丽亚为她感到难过----谁也不想好多天都在发烧和呕吐中度过----但她还是需要履行职责。

      “我们带回来八十份卡帕汀药粉,”她说。“信使有优先权。玛丽应该一两天就能恢复。”

      房间里依然安静地叫人不安。

      提纳特叹口气。“玛丽的小队原本受命跑云登的长途任务。她拒绝了。”

      贺丽亚感觉肚子被人打了一拳。“她肯定有很好的理由。”

      “她没受伤,也没病,”提纳特说。“玛丽告诉我,她不会再出任务。”

      贺丽亚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鸦雀无声的房间让她明白,玛丽已经被判死刑。

      “让我跟她谈谈,”贺丽亚说。“我能让她改主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侯爵。

      “好几个人试过,”他说。“她都置之不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每个莱马斯人都知道。

      “侯爵,求您,”贺丽亚说。“玛丽就剩两次任务。让我试试。”

      奥卢斯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今天晚上你可以去监牢和她谈。如果她出任务,就放她一马,但必须在现有义务之上多跑两趟。”

      贺丽亚心里一沉。玛丽已经完成八次任务。现在要完成义务,她不是要出两次任务,而是四次。贺丽亚想争辩,但人人都知道拒绝跑任务的代价----多跑两次的惩罚已经算法外开恩。

      “谢谢您,侯爵,”贺丽亚说。

      他叹口气,摊开双手。“就算卢卡斯同意,我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我们急需凯芙兰的药品,你明白事态有多棘手吗?”

      她明白得很----武士不能动,其他小队要不就是已经在地表,要不就是在等毫无经验的新人。艾蔻不在,贺丽亚就是莱马斯最棒的信使。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卡佩汀药粉,数十人会丧命。也许几百人。

      重任落在她身上。她,克林和布兰顿。

      “是,侯爵。我明白。”

      “很抱歉,你们刚回来就遇到这种状况,”他说。“贺丽亚,你和你的队员明天一早就出发。”

      她闭上眼。连个澡都没洗,就已经在要她以身犯险。她强忍着没吼出来。

      “我的小队需要休息,”贺丽亚说。“至少几天。”

      波勒摇着头,发出厌恶的啧啧声。

      “休息。”巴尔顿狠狠吐出几个字。“人们都病了,你就想打盹?”

      提纳特猛拍桌子。“说得轻巧,巴尔顿。你怎么不自愿去试试?”

      巴尔顿也火了。“我有更重要的工作,提纳特。你说话小心点。”

      “要不然呢,”提纳特乐了,“你还能教训我不成?”

      巴尔顿哼了一声,但没直视这个更年轻、也更强壮的男人的灼灼双目。

      “够了,”侯爵说。“贺丽亚,要么我指派你和你的小队,要么就是阿科斯塔和他的新人。我们等不起。已经有两名莱马斯居民死于流感。”

      贺丽亚想到要瘦弱的苏珊娜跑两天去达科泰拉,然后两天去凯芙兰,再返回。假如没有恶魔出现,来回也要八天。苏珊娜撑不过八天----她连八小时都撑不到。

      莱马斯的成年人、武士、委员会成员和工匠...他们都不用去。为啥?因为他们已经履行了“职责”。因为传统。即便生死攸关,委员会还是只派遣年轻人去地面、去跑任务、去躲藏...去死。

      他们的文化何以堕落至此?

      “我能给你一天时间休息,”侯爵说。“后天出发。但是我不会命令你,贺丽亚。由你选----是你的小队,还是必须要我指派阿科斯塔?”

      在山里,阿科斯塔弄出的声音比两只□□的云迪迪还大。他只跑过前往比塞斯的安全路线。跑达科泰拉和凯芙兰的任务,白天还有四处捕猎的恶魔?他会死。他的队员会死。一旦他的小队带不回药品,更多身患流感的人也会死。

      如果贺丽亚说了算,她会命令这间屋子里的某几个人去出任务。特别是巴尔顿。

      但她说了不算。

      为了同胞的福祉,只有一个选择。克林和布兰顿在她领导下----他俩完全没得选。如果她去,两人必须和她一起。

      他们会对这消息作何反应?

      “我们干,”她说。“后天,我们出发。”

      侯爵郑重地点头,他略带笑意的表情说明了很多:为她的英勇表示骄傲、对她将要经受的磨难感到忧伤。他知道。他懂。这有帮助。可能不太大,但有点帮助。

      “我们将把你们的接风庆典移到明天,”侯爵说。“明天也是方阵预备役训练的日子。你的小队可以不参加,多些休息时间。”

      让她错过操练盾牌和长矛的机会?错过她证明自己属于武士行列的机会?不可能。

      “我还是会训练,如果可以的话,”贺丽亚说。“我敢肯定,布兰顿也会参加。”

      克林是不会去的,自不必说。

      侯爵的笑容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现在,她更想他了。

      “你当然想要参训,丽亚,”侯爵说。“去吧。明天接风庆典见。你可以走了。”

      * * *
      长凳上的两个男孩儿瞪着她,一个满脸震惊,一个怒不可遏。

      “后天?”布兰顿向后靠着墙。“这么快?”

      “活见鬼,”克林说。“我这就去和侯爵好好说道说道。”

      克林起身走向房门。贺丽亚伸手去抓----太晚了。他抓住门把手,转眼布兰顿的两只胳膊环抱住他的上身,轻松将前者举了起来。

      克林的两只小脚无用地乱蹬。“傻大个儿,放开我!”

      贺丽亚用手捂住克林的嘴,腿上挨了他一脚。

      “克林,闭嘴,”她靠近说到。“敢闯进去,他们就会把你关起来。你想这样吗?”

      男孩儿僵住了。他摇头,盯着她的眼睛里满是仇恨。

      贺丽亚松手。布兰顿温柔地把克林放回地面。

      克林双手抱臂。“这次我不会去。”

      这句话吓到了贺丽亚。他大概率是在泄愤,但万一最后像玛丽一样呢?

      “你要去,”贺丽亚说。“我们需要更多药品。”

      布兰顿慢慢点头。“丽亚是对的,克林,我们必须去。我妈妈已经咳嗽了。我听说咱们带回来的药品,会给那些病况比她严重得多的人用。”

      “你妈妈生病我很难过,”克林说。“但是我死了也没法保证她活下来。我是认真的----这次我不会去的。”

      然后男孩儿抓起背包,愤然踏进走廊。

      布兰顿和贺丽亚目送他离去。

      “你得和他聊聊,”布兰顿说。“我不想看他身陷囫囵。”

      身陷囫囵。好吧,也可以这么说。

      “克林会想通的,”她说完发现自己也不能肯定。“之后我再去你家看望你妈妈,好吗?”

      布兰顿露出疲惫但帅气的笑容。“不如现在就来看她?我可以帮你背包。”

      她几乎能肯定他有点喜欢自己。这在年纪小的队员和大一点的队长之间十分常见。

      “不了,谢谢,我想去医院看看那边的情况。然后去看望比西奥将军,而且今晚我和托里奥有约。”

      布兰顿的笑容稍有减退,最可能的是因为她巧妙地点出自己有男友这一事实,然后笑容又回来了。

      “哦,”他说着,有些振奋。“和‘蜘蛛’进行兵棋推演?能找机会让我试试吗?”

      “你要这么叫他可不行。”

      她没想让自己的语气像在严厉斥责,但听起来就是如此。

      布兰顿泄了气。“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

      她知道他没这意思。他只是重复别人说的。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糟糕。

      贺丽亚把手放在他肩上。“明天接风庆典见,好吗?”她的语气告诉布兰顿,她原谅他了。

      布兰顿又笑了。“嗯,好吧。谢谢,丽亚。别忘了来看妈妈,行吗?”

      他抓起背包向大厅跑去,本应疲惫不堪的男孩儿不知怎么又充满力量。除了身强力壮,他还很少感到疲劳。这又是一个他能成为武士、而她不行的原因。
      贺丽亚拿起自己的背包,望着墙上的地图出神。再跑五次任务,然后她的义务就结束了----但她想要就此结束吗?

      她不知道。她有太多不知道的事儿。

      贺丽亚背上背包,花了点时间找到一处肩膀上磨得不那么厉害的位置,然后将侯爵的房间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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