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飛》ETAiros

1、回溯

　　尖锐呼叫声惊醒昏睡的少女，她被吓得近乎要弹起。
　　“0117！0117！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于是眼疾手快地按下回复按钮打断对方不知疲倦的催促。
　　“0117收到。怎么了？”

　　“0117，我们现在无法显示你的虹膜探询器画面，也无法显示你的具体方位……也无法连接到你的通讯设备，我们在通过‘子归’接入通讯。请确认所有设备打开并且运行正常！”

　　少女有点愕然，瞌睡虫“嘚嘚”地早已逃窜。她按照命令仔细地检查他们所提及的全部设备。
　　“没问题啊，都是开着的。”
　　“那真是奇怪。”

　　通讯那头响起喧嚣声，似乎是好几个人在交谈。少女朝虚无的空气耸耸肩膀，在短暂的寂静后，沉稳又透着明显焦急的问候再度响起。
　　“阿清你没事吧？”

　　是她担心的母亲，少女沉默片刻，才轻松地回复。
　　“没事的啊，我好着呢，马上就要准备着陆了。”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把情况去给上面说。”

　　因为要开始准备着陆的事宜，加上无心面对她，少女略些敷衍地“嗯嗯”过去，末了预备结束对话。
　　“好，我得准备了。”
　　“注意安全！”

　　通讯挂断，少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离开前三人对峙的场面又跳进脑海，简直斩不断理还乱，为了逃避事实，她答应这次先行，尽管母亲竭力反对。
　　“阿清，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从座椅底下拿出背包，玻璃窗外示意船体逐渐穿过云层。
　　“……进行热成像扫描，确保降落地点无生命体……不对。”
　　她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惊得坐直了身体。

　　“怎么会这样？”
　　少女难得慌乱地扯开安全带，贴近船体的窗口向下望，努力地辨别此时此刻的降落位点，分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哪门子全是生命体？

　　“滴滴滴——”急促的警告声音把少女又扯回座椅，船体出现轻微地颠簸。她企图重启通讯，但是信号中断。不得已地摁下紧急出舱按钮。
　　“准备紧急弹射出舱。”

　　倒计时之后，少女被毫不犹豫地踢出发射舱，强大的风阻让她面目狰狞，她保持平衡的同时去找船体的方向，似乎已经彻底崩坏了，它正在急速地下坠。

　　少女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缘由，出师不利的任务让她头脑空白，调整好降落姿势后，她像个蒲公英般飘飘悠悠地落在柔软的金黄色的沙里。

　　“咳咳咳……”
　　她还没站稳就被风沙糊得拼命咳嗽。穹宇苍苍、大漠茫茫，荒芜在这里滋生，少女把降落伞拆卸下来，茫然地孤身伫立在这片世界里，半晌回神般地检查背包。

　　好在关键设备都没出什么意外，她松口气，可隐约的惴惴不安感还是朝她爬来，这个地方不适合搭建“先行通道”，她得找个平坦的土地，根植耳骨的连接器“滋滋啦啦”吵得她心烦。

　　她伸手想要启动先进文明为她指明出路，但是对方拒绝请求。
　　“喂——不要这个时候掉链子啊。”
　　她暴躁地用掌臂处的骨骼敲击耳朵，就像很久以前处理故障的老旧电视机一般。

　　时间在令人欲死的炎热下粘起来，使得人的思绪也黏腻成糊状。

　　求生欲还是驱使少女踢着沙子前进，就在快要筋疲力竭的时候，她抓住道道虚无的人影，她立刻地振臂疾呼。

　　远处挪动的东西愣怔片刻，改变原来的方向也朝她走来。目标逐渐清晰，是个莫约七八人的小队，为首的人高大魁梧，牵着匹骆驼，上面还坐着个人，不过那个人带着面纱，看不清楚脸部。

　　为首的人把骆驼绳子递给旁边的伙伴，自己则迈着大步走到陌生人面前。来者拥有热烈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头发被深蓝色的绑带束成高马尾，长八字刘海，左眼覆盖着黑罩，剑眉星目。

　　不同于身后小队里非灰即黑的黯淡着装，她上身是鲜红的不知是何材质的垂感衬衫，高腰不对称的哈伦裤，皮革高帮靴子，褐色的皮带上拴着不少物什，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漂亮的佩刀和耳坠。

　　来者双手叉腰上下打量她，随后倒是不客气地呵道，
　　“你是什么人？”
　　声调低沉豪爽，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壮硕身躯所带来的扑面的力量感以及荷尔蒙和沙漠的烫金色相得益彰，可有点难以分辨她是敌是友。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答问题，地面就忽然开始震动，她一个酿跄跌进对方的怀里，被女人条件反射般结结实实地扶住。
　　“糟糕——”
　　女人骂声，还算好心地将少女扶稳当后，才回头急忙地奔向自己的伙伴。

　　沙粒自沙丘底部逆流攀升，她没走几步的身体开始如砂砾般粒子分裂，少女瞠目结舌地再次因为震动跌坐在沙里，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三秒不到的功夫，意识就断片。

　　“哗啦”少女猛地从沙子里钻出，大口地吸气——死而复生，她甚至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她打盹时短暂的梦。
　　“我……咳咳咳……”

　　她的脸上沾满沙子，抹也抹不干净，狼狈地撑着沙面坐起来后发现背包荡然无存，不知道是被埋进了哪处的沙里。

　　不过好消息是，她腰间的离子枪还在。汗液从鬓角滑落，流到下巴，途径的地方都有种锥心的痒。

　　不可观测。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她观测到了不可观测。真是疯了——不对，应该是说，她们观测到了不可观测，所有人都无法解释这个现象，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理由，她开始懊悔自己的鲁莽带来的后果。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望湛蓝的天，她好像接受了现实，却依旧无法承受，她近乎从生下来就接受的真理在这刻崩塌，就像20年前那个真相一样……怎么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呢……

　　“喂——”
　　呼喊声让少女收回视线，思绪也回笼，别过头，看见踉跄靠近的女人。
　　“运气真不错。”
　　她没了提防。劫后余生的幸存者难免会彼此惺惺相惜。

　　“麻烦过来搭把手好吗？”
　　她不客气地招呼着少女。
　　“你叫什么？”

　　“贺怀清。”
　　少女搀着她，经过复杂地思考后，还是如实相告，现下的处境，她的确需要坦诚来换位同伴。

　　“he？什么？——我叫祝三娘。”
　　“是贺，祝贺的贺。”
　　“哦。取得还挺好听的。”
　　贺怀清抽搐下嘴角，她已经没力气接受称赞了。

　　“发生了什么？”
　　她问祝三娘。
　　“回溯。”
　　祝三娘伸出食指抬抬贺怀清的下巴，把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纠正。
　　“时间倒流。这么说是不是通俗些？”

　　怎么说都不通俗！贺怀清放开她，向后退几步，祝三娘看她要崩溃的模样，倒有点怜悯。
　　“你也真是蛮倒霉的，我们听到爆炸声后觉得好奇才走过来，结果就看你在天上飘。”
　　她顿顿继续说。
　　“我以为你也是被卷进来的，就想着过去帮帮你。”

　　“什么被卷进来的？”
　　贺怀清纵使已经无法思考，她还是凭借先行者的本能捕捉到关键词问下去。
　　“就是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这个地方了啊。”
　　“我不——”

　　贺怀清正想解释她并不是如此，但在对方迷惑的注视里噤声，现在忌讳与众不同。
　　“我不知道，确实，我本来在跳伞的。”
　　贺怀清觉得自己脑子坏掉编了个这么弱智的理由。

　　“跳伞？唉——也无所谓了。”
　　对方似乎对她已然毫无戒备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时间倒流只对这个世界的人生效，对我们似乎没有影响，但是回溯的原因嘛，我也不清楚，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不适合搞这种学问。”

　　“你怎么来这里的？”
　　贺怀清问。
　　祝三娘挠挠脸。
　　“啧，我来这儿都好几年了。我原本是个海盗，遇到风暴沉船了，然后在掉进海里差点溺死的时候白光一闪就来了。”

　　贺怀清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对方的装扮倒是意外地契合这个答案，她点点头敷衍过去。
　　“原来是这样……”

　　祝三娘环顾了下四周。
　　“如果我们运气够好，位置没变的话，那么估计还是在沙漠的边缘，试试看能不能走出去吧，这附近有我的地盘。”

　　贺怀清舔舐完干燥的嘴唇后，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她便同意和对方并肩而行，但是她还有要紧的事情，就是趁多个帮手，找到自己的背包。

　　“……”
　　祝三娘一个头两个大，灼热的太阳光早已晒得她满脸通红，这包要是被埋得稍微深点，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

　　贺怀清沮丧地蹙眉，庆幸再次被烦闷取代，她踢脚沙子，又急又气地干脆就瘫坐在沙上。

　　祝三娘不理解少女突如其来的摆烂，小心地劝诫道，
　　“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是的。”
　　贺怀清正欲脱口而出的无语反问，还是用理智咽了回去，闷闷地回复。

　　祝三娘也没辙地挠挠蓬乱的头发。
　　“这天快要黑了，如果我们没办法及时离开，不说沙漠中的凶兽，路过的沙盗都是要提防的，况且我们没有水和东西。”

　　尽管性命在做要挟，贺怀清还是没有及时地动作。毕竟背包没拿回来，那和她在这里等死也没分别。

　　祝三娘无奈地看着少女低垂的眉眼，她也不忍心把这个年纪看起来似乎比她小个好几岁的妹妹丢在这里，思来想去就扯了个谎。
　　“好吧，这样，我们在这里做个标记，我们先回去，明日我喊我朋友们一起来帮你找怎么样？”

　　贺怀清缓慢地抬首，对上祝三娘诚挚的目光，看起来就蛮忠义的五官让她安心。
　　“谢谢你。”
　　祝三娘愣怔，少女的性格比她想象中的要直爽，还挺可爱的。
　　“没事。”

　　祝三娘伸手把颓唐的少女拉起来，还温柔地拍落沾在她衣服上的砂砾。
　　“我来看看做什么标记……”
　　晚上风沙多，这并不是个容易解决的问题。

　　“我在这里等着你。”
　　贺怀清突然说道，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祝三娘其实一开始是想过这个方法的，但是害怕对方信不过自己，便也作罢，可现在她却主动提及，这让她错愕地说，
　　“啊？这样倒是可以了，但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没事的，我没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少女莞尔。
　　她瘦弱又修长的身体让祝三娘狐疑，满满当当的信任也让祝三娘紧张，海盗的眼神闪烁，半晌，她说道，
　　“好，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仿佛是誓言般的坚定让贺怀清觉得好笑。

　　其实被骗也没什么。

　　祝三娘给她简单交待了下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这是沙漠边缘，你要当心陌生人，他们比凶兽还无情无义些。”
　　况且眼前少女疲惫都难掩样貌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