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余安》一芃心

6、心事

　　散伙饭，饭吃完了，酒喝尽了，人也就散了。
　　高考后还有一个英语口语考试，说严格也没那么严，说不严格呢，大型考试该有的也都有。
　　对于潇月所在高中的学生来说，这种程度称不上考试，跟平日早读差不多。
　　老师都没当回事，学生更不提了。
　　为了方便，一些外地学生没回家，还要在学校呆两天。
　　潇月跟着班主任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回学校，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晚的夜路中，顺着校外的长梯走回去。
　　班主任边走边感慨，“每天早上来学校，每天晚上回家，走的都是这样的路，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一晃又一个三年过去了，转眼间你们就毕业了。”
　　潇月听到有同学回应大爷，低着头默默坠在队伍后面，她是真的有些醉了，走路都晃晃悠悠的。
　　到现在都觉得高考好像一场梦，没想到就这样结束了。
　　回了学校，潇月撑着自己最后一点意识，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彻底放松了精神沉睡过去。
　　这场高考，她身边的所有人，对她都没有期待，他们已经默认了，潇月是要复读的。
　　就连潇月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如果自己心头没有冒出那么一个念头，最后的这几十天，潇月可能真的就彻底放弃了。
　　她记得自己去找化学老师问题，化学老师注视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叹气说：“现在才开始努力，太晚了。”语气里是浓浓的惋惜。
　　最后老师还是认真给自己讲了那道题，只是那之后，潇月不再去问老师，自己默默地看书，从头开始。
　　也有实在学不下去的时候，越看书越深刻意识到自己差了多少，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她。
　　在最后自主复习的时间，潇月软软地趴在桌子上发呆，同桌也会小声提醒她，“你不复习吗？”
　　潇月勉强挤了个笑脸，“你好好加油，我休息会儿再学。”
　　上考场前，班主任一边点名一边做最后的动员，大家四散开去，各自去往自己的考场。
　　大爷特意走到自己面前，拍拍自己的肩宽慰道：“我们这次先体验一下，明年就有经验了。”
　　自己当时只是笑着点头说好。
　　谁会知道，潇月心里的不甘呢？或许是因为余安，因为他自己动了那个不可能的念头。
　　他们曾经也是可以并肩前行的对手，潇月曾经也对未来满怀信心和期待。
　　就因为一场病，一场几乎贯穿整个高中三年的病，让潇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潇月也真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一个在高考考场外还在背公式的考生，能改变得了什么？
　　但她还是这样做了，那两天，她几乎没怎么睡着，脑子乱的像锅粥一样地疼。
　　每一场考试她都是最后那个进考场的人。
　　每一场考试，她都需要用纸巾放在掌心，吸走多余的汗液。
　　在考场上，她绞尽脑汁，用自己还记得住的知识，填补试卷上的空白。
　　别的考生一看题就知道是哪个公式变形后的运用，而潇月呢？她还在考场上用基础公式推导变形后的样子。
　　当她发现，一道数学大题自己知道解题思路，却解不出来，郁闷得想在考场嚎叫。
　　然后突然灵光一显，用了一个初中的知识点简化了计算过程，最后做完了那道大题，潇月记得很清楚，在四周抓紧时间做题的考场，她看着那道题，控制不住地笑了笑。
　　该说自己基础打得太牢吗？高考还能吃初中的老本。
　　可就算做出一道大题，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真的尽力了，读书十二载，第一次在考场上这么耗尽心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潇月昏睡的时候，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角，余安正和自己的室友在KTV狂欢。
　　平日里，他们几个除了上课就是写作业，如今彻底没了束缚，吃完饭后都不想回学校，各自跟家长说了一声，就找了个地方玩儿。
　　一直到凌晨，班主任的电话都打到了他们父母那里，几个人才慢悠悠地准备回寝室。
　　高考前这段时间是他们高中三年最轻松的日子，半个月的自主复习时间，没有作业、没有上课，有问题就自己去问老师，对于他们这种平时都不找老师的人，现在更不会往老师面前凑，过得逍遥自在。
　　余安一直觉得学习这东西，按部就班地去做，就能取得一个还不错的结果。
　　临时抱佛脚，小的、有针对性的考试还有用，高考这样综合性的考试，没用的。时间上来不及。就算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那么多的考点，看也看不完，更别说还要灵活运用到题里。
　　除非是天才，天才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也会在某个瞬间，脑海中闪过潇月的影子。
　　她曾经说她想考医科大学，以后当一名医生。
　　自己在发现她应付作业，抄同桌答案的时候，还用这个提醒她，“你不是说要考医大吗？就这样考的？”
　　后来她越来越跟不上学习进度，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就算坐在教室里，也没有学习的样子。
　　自己看成绩的时候，偶尔也会瞄到她的名字，越来越靠后。
　　他承认，自己无法完全忽视她，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还是一个依靠父母的学生，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初中就离开家，离开从小长大的伙伴，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学习，为的不就是考个好的大学吗？
　　为了一个高考，每天像坐牢一样地待在教室，整整六年。
　　有什么比得到一个好的分数还要重要？
　　这点青春期的萌动，算的了什么？
　　熄灯很久了，室友们还在躁动。
　　不知是谁又提到潇月的名字，提到今晚的那一幕。
　　余安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起哄，一个个在寝室外装的正经，进了寝室就暴露了原样。安静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没理他们。
　　闹了一会儿，见当事人没有一点反应，渐渐没了声响，寝室安静下来，没一会儿此起彼伏的鼾声传了出来。
　　高考后第二天，整个高三校区渐渐空了。
　　潇月完成了最后一场口语测试，走出教室，准备出去吃个饭，等妈妈来接自己回家。
　　路过操场的时候，看到班里的一个女生拉着自己的好姐妹，拦住要跑的班里的另一个男生，男生很别扭地站在她身边，让她的好姐妹拍了张照片，两人之间隔了好远。
　　潇月站在原地，看得很开心。
　　男生的脸特别红，本来就不白的皮肤，因而泛出一点黑，露出的脖子、耳朵，都熟透了。
　　他还是这个样子，高一军训的时候他站在自己旁边，跟女生一说话就脸红，一点儿没变。
　　自己就是因为找他问题，被他嫌弃是垃圾，才找了他当时的同桌，余安。
　　要不是当时自己成绩还挺好，他对谁都是一副看垃圾的欠揍模样，潇月说不定还真会被他打击到。
　　看热闹看的正起劲，“潇月——”
　　奇了怪了，这个学校还有谁会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顺着声音转过身去，天呐，竟然是初中的班长。
　　三年没见了。
　　班长远远就张开双手，朝自己走过来，潇月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在国内的社交礼仪中，自己和他好像没到见面需要拥抱的程度。
　　可他都这样走过来了，自己没有回应会不会很尴尬？
　　还没等潇月想明白，他已经走近了，潇月回应了他的拥抱。
　　“好久不见啊，潇月。”他轻轻拍拍潇月的后背。
　　潇月边说边从这个拥抱里退出来，“好久不见，班长。你长了好高！”
　　“哈哈哈，是啊。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班长笑起来还是那样可爱，像□□熊。
　　潇月也被他的笑容感染，笑着说：“我也没想到，你考试分配到这儿了？”
　　“对啊，刚结束。”
　　“你考得怎么样？很不错吧？”
　　潇月扯了扯笑，摇摇头，“一言难尽。”
　　班长挠了挠头发，一脸疑惑，“不会吧，你肯定是金榜题名啊。”
　　潇月没想多说什么，“借你吉言，我们都金榜题名！”
　　“那肯定的！”班长看了眼响着的手机，“完了，忘了我同学还在校门口等我。”一边朝到门口跑，一边转身冲潇月笑着摆摆手，“潇月，毕业快乐啊！”
　　潇月也只好大声喊，“毕业快乐！”
　　不得不说，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潇月一直低落的毕业情绪得到了缓解。
　　高考结束后，露出了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