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余安》一芃心

1、告白

　　阳春三月，天气不冷不热，正是万物生长，学习的好时候。
　　可能是刚刚开完了百日誓师大会，大家的紧迫感一下加强了，哪怕今天是星期六，此时是课间，教室里也没了往日的浮躁，只有轻轻的翻书声和偶尔低声的讨论。
　　潇月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懒懒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看到关得严严实实的笔袋，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要不就今天吧。
　　好像一旦下定决心在某个时刻做某件事，时间就有了生命，拉扯着自己。
　　一会儿觉得它过得好快，一会儿又觉得无比漫长。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学楼的各个方向，都传来桌椅摩擦地面的吱呀、哄闹、奔跑、嬉笑......的声音。
　　潇月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桌面，离开教室。
　　学校有很多外地学生，周末不回家的人也很多，除了能自由出入校门这一点，其他的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可能心里装着事儿，潇月没了好好享受食物的心情，平日想得抓心挠肺的炸鸡，都没吃出味儿。
　　天还是黑得很早，潇月慢吞吞地走着，越靠近教室越心慌。
　　之前，潇月是不会在这个点来教室的，自己不是什么爱学习的人。
　　走到教室门口，几个同学围在一起，用多媒体一体机放视频。
　　后面零零散散坐了几个同学在写作业。
　　潇月从后门绕进去，走到前排最左边，自己的位置上。
　　拿出今天讲过的物理试卷，看着。
　　视线再一次望向那个被关得紧紧的笔袋，拿起，又放在桌面上。
　　想了想，拿出语文作业开始写。
　　先默写诗词，再做古文，一般古文题都是原题，不用费什么脑子，拓展古文也不会很难懂。
　　潇月盯着笔袋里叠得整齐的小纸片，微微朝右后方看了一眼。
　　早死早投胎。
　　小卡片被顺手放进口袋里，抽出课桌里的那张物理试卷，潇月朝自己刚刚看的那个位置走去。
　　“余安，你能给我讲讲这个题吗？”刚刚走来的路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终于用一个平淡正常的语气说了出来。
　　余安眼前的视线突然一暗，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一下。
　　她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位置，转过身，试卷放在自己桌上。
　　“哪道？”
　　潇月看他愣了一下，心里笑了笑。也对，换了是自己，肯定也会觉得莫名其妙。不过面上还是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这道。”潇月轻声说着，手指着一道电磁场选择题。
　　他看了看，拿出草稿纸开始讲。
　　每一步都讲的很仔细，就像以前一样。
　　“懂了吗？”余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姿态看起来很认真，视线却不怎么聚焦，不像听懂的样子。
　　“你认真点，我再讲一次。”翻开新的一页稿纸，重新开始讲。
　　潇月藏在兜里的手，快把纸片捏破了，向下快速看了一眼，确定是第一张纸条，一下放在了卷子上。
　　说是放，还不如说丢，那张薄薄的纸，烫手似的。
　　余安看着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纸片，看清了上面的字，抬头盯着潇月，呼吸一下子有些急促。
　　她刚刚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心跳就开始比平时跳的快，这一下，直接提到了上限。
　　又有点松了口气、落了块石头的感觉。
　　他就知道，她今天不正常，平时从来没见过这个时间她来教室。
　　还主动跑来问题。
　　自从那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后，她就有些无视自己，甚至会故意避开。
　　如果自己不是她的组员，两个人可能话都不会说一句。
　　她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啊？
　　对上她的视线，她难得沉得住性子，安静等着自己的回应。
　　潇月看到他看清字条的时候，骤然明亮的双眼，心底说不出地紧张。
　　她第一次被这样的一双眼注视着，脸上升腾出一股热浪，她的脸肯定红了。
　　人的眼睛原来真的会发光欸。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这问题，怎么答？
　　余安第一反应是马上终止这个话题，“有，你不认识。”
　　潇月心沉了沉，没有马上说话，正准备开口，又听见他磕磕巴巴地说：“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我不知道。”语气是从没听到过的慌乱。
　　说出口，余安又觉得懊悔，干嘛多说这一句，自己最好不要说太多话，心里太乱了，多说多错。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动。
　　本来潇月想的是，这个问题问出来后，他如果说有，那就问他是谁，如果是其他人，那就尊重祝福，礼貌告辞。
　　如果是没有，那就拿出下一张纸条，继续下去。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有喜欢的人，且那个人刚好是......那么剩下的纸条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以潇月对余安的了解，哪怕真的如自己期望所想，他也不会说出来的。
　　他现在这种回答，不符合预想的情况，又觉着比第一种可能要好一点。
　　好在第二张纸条上的话，用在此时也行。
　　潇月把第二张纸条放在桌上，很明显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说着：“我看你是被班长影响了。”
　　班长谈恋爱后，很高调，两人不在一个班胜似一个班，经常往来。
　　潇月是团支书，经常跟班长在一起组织开展班级活动，每次外出采购物资，或者活动地点踩点，班长都会带上他的女朋友，被同班的同学看到过很多次。
　　潇月觉得余安怎么会这么想？他们谈恋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认为自己被刺激了，想谈恋爱了，才跟他说的？
　　怎么可能呢？自己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是喜欢的时候，都花了好长时间确认。
　　余安他，不是潇月的理想型。
　　潇月低头看着纸条——“如果我向你告白，你会怎样？”
　　终于还是把这份心意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几天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起来，“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想了想还是想告诉你。”
　　余安也似乎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日的语调，“你想要什么？现在高三。”
　　潇月笑了笑，“没想要什么。”自己是真的没想过向他要什么，只是想告诉他，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至于后续，潇月没想太多，也没太多期待。
　　看着余安，继续说：“你当我没讲过这件事好了。”
　　纸条上的问题，是潇月想了很久写下的，没有直接的告白，也是想保留自己的一丝颜面。
　　“我只想在大学，再考虑这件事。”余安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潇月知道的，余安这样的人，有规矩、踏实、静得下来做事，也冷淡。
　　他每周六晚上会在教室写作业，从高一开始就这样，那个时候，自己偶尔也会来教室写写作业。所以把时间定在这个时间段，潇月没有一点犹豫，她能肯定，这个点他肯定会在教室。
　　上周班会，班主任特别感慨了一句，全班学生，男生里余安从没让他费过一点心，女生里辛蕤也没怎么费心。如果明天就要高考了，他最放心的就是余安。
　　潇月当时作为主持站在讲台旁，听到这两人的名字，脸上笑意更深，视线扫过他们二人。
　　余安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身旁的朋友都朝他挤眉弄眼的。
　　辛蕤笑的很开心，身边的女生推搡着打趣她，她的视线看着余安。
　　那个时候潇月心里有些别扭，不久前她才最终确认自己喜欢余安，接受这个结果让她很不舒服。
　　因为在那件事里，余安到最后都没有出面说过一句话。
　　那件事后，她真的不想理他，觉得他没什么担当。
　　现在要自己接受，这样一个自己曾经有点讨厌的人，对他的感觉变成了喜欢，潇月郁闷得想给自己几巴掌。
　　但有什么办法呢？喜欢就是喜欢啊。
　　潇月瞥了他一眼，对他的回复一点不意外，她知道他才不会，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合适的事。
　　他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高中三年，没有哪个学生比自己进办公室的次数更多，没有谁比自己和老师谈话更多，没有谁比自己得到的老师关注更多......那个让班主任最费心的人，是自己。
　　班主任不说，潇月也清楚。
　　就当潇月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不是人的问题，懂吗？”
　　“嗯，我知道了。”
　　两人一直小声的交谈，声音夹藏在喧闹的视频声和嬉笑声中。
　　教室后门传来一阵喧闹，一群人走过潇月和余安身边，余安听到声音的同时就抬手遮住了纸条，握在手里。随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他们凑在前面去看视频了，余安看了眼屏幕，低声问她：“题呢？懂了吗？”
　　潇月回过神，下意识接了句，“你再讲一遍吧。”
　　余安很想把心思放在题目上，但手已经不听使唤，不住颤抖。落在纸上的笔迹歪歪扭扭，尝试几次无果后，只能看着潇月。
　　余安讲不下去了。
　　潇月也听不进去了。
　　潇月起身抓起卷子，“这题我会。”故作镇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放好东西，逃出教室。
　　一口气走出好远，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完了完了，潇月发现自己好像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喜欢他。
　　尽管在他面前自己强装镇定，但身体的反应是没办法骗人的，剧烈的心跳，不平稳的气息、还有藏在桌子下面微微发抖的手......
　　呆愣了片刻，喃喃道：“我这么喜欢他？”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回头看了眼还亮着灯光的教室，潇月摇摇头，回了寝室。
　　教室里，同学们还在热闹讨论着，嘻嘻哈哈的。
　　余安坐着，平稳了气息，想继续把作业写完，看着题目却读不进去，放了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