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You All the Time (BK)》寒水空流

4、Chapter 4

　　Scheiße!
　　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愤怒，还是在这样的场合爆了粗口。

　　——Scheiße!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向在媒体面前保持着温文有礼风度翩翩形象的领队比埃尔霍夫也说出了同一个单词。

　　托马斯•穆勒，黄牌。
　　托马斯•穆勒，积累两张黄牌。
　　托马斯•穆勒，缺席下一场比赛。

　　坐在贵宾席上，当时的场景他看得清清楚楚。
　　万人宠爱的煤球王用手将球拨到穆勒胳膊上，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追着裁判要黄牌，这是怎样的Shameless，怎样一种精神……病啊！
　　自己手球之后保持沉默是可以理解的球场上的小聪明，可是在用手将球拨到对方球员胳膊上之后围堵裁判，就不能不说是人品问题了。
　　梅西手球的时候他不知道就站在一米之外的裁判眼睛盯着哪里，可穆勒“手球”的时候，他的胳膊分明紧紧地收在身体两侧！
　　真是不长眼的裁判，真是TMD见鬼的阿根廷！

　　保护梅西？
　　笑话，足球本来就是对抗性的运动，如果是一碰就碎的玻璃人，干脆不要踢球，好好呆在无菌病房算了！
　　保护足球的观赏性？
　　笑话，阿根廷是艺术足球，德国人难道是在玩橄榄球吗？！
　　如果说要保护，为什么他被凶狠铲伤无缘世界杯的时候没有人要保护他？！

　　因为要保护梅西，所以他们每个人看了“球王”都要远远地躲开！你碰了梅西判你犯规，你没有碰他还是会判你犯规！
　　最好守门员也要站在原地，绝对不能把梅西的射门扑出来！

　　少年老成的穆勒没有争辩，同样面无表情地走开。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
　　还有……四年前的弗林斯。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2006，同样是四分之一决赛，同样是对阵阿根廷。
　　赛后的庆祝爆发了骚乱，阿根廷场上的球员一瞬间变成了足球流氓，疯狂地追打他们的队员。
　　坐收渔翁之利的意大利人，仅仅用了一盘录像带就成功地令弗林斯禁赛。

　　“没关系，这意味着Torsten决赛又可以上了！”那个时候克林斯曼鼓励道。
　　“你应该向前看，以后还有机会。”八年前，沃勒尔也曾经这样对他说。

　　可是2002他缺席的那场决赛，德国0-2不敌巴西。
　　而四年之后的多特蒙德，历史再一次重演。

　　加时赛的最后时刻，克林斯曼用诺伊维尔换下Miro，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进入点球大战了。而德国，向来以点球不败著称。
　　可是接下来的黑色三分钟，意大利人连入两球，将他们挡在决赛大门之外。

　　哨音响起的那一刻，没有嘘声没有愤怒更没有离开，全场球迷不约而同地高声唱起了《You’ll Never Walk Alone》。
　　这是德国球迷第一次，用英文表达他们不离不弃的支持与坚守。

　　那个时候他哭了。
　　攥着意大利的球衣，他高举双手向球迷致意，哭得像个孩子。
　　他没有看见Miro在他身后，同样搭着意大利的球衣，遮住眼睛同样哭得像个孩子。

　　Walk on through the rain,
　　Though your dreams be tossed and blown,
　　Walk on, walk on, with hope in your heart,
　　And you’ll never walk alone…
　　Walk on, walk on, with hope in your heart,
　　And you’ll never walk alone…

　　都说德国的男孩不哭。可那个时候，全场球迷也没能忍住泪水。
　　带着鼻音的歌声却愈发响亮，伴着无悔的追随和热爱，响彻整个多特蒙德的夜空！

　　又一个四年的轮回，这一次他却坐在看台上，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旁观者。
　　而顶替他戴上袖标的拉姆，再一次令他失望。
　　这个时候作为队长本应担起责任保护己方队员与裁判据理力争，可拉姆并没有出现在他期望的地方。

　　还记得小组赛第二轮对塞尔维亚的失利，Miro因为裁判莫名其妙的发疯累计两张黄牌被罚出场，他们被迫陷入了10打11的局面。接下来塞尔维亚的闪电入球，波尔蒂的点球不进，再加上所有球员在场上不知所措的急躁情绪，0-1的比分并不意外。
　　赛后他得知Miro向所有队员依次道歉时已经觉得不忍，而当他得知被“铲倒”的塞尔维亚球员澄清说他会摔倒是因为场地太滑时，终于开始气愤。

　　又是见鬼的西班牙裁判！难道是要把西班牙输给瑞士的怨气发泄到同属德语区的德国身上么！
　　9黄1红，这样的成绩不得不令他想起02年对喀麦隆的小组赛。那场比赛中同样来自西班牙的裁判疯狂地出示了16张黄牌和2张红牌，他甚至揣测那个裁判是不是在为西班牙和德国之间可能进行的四分之一决赛不遗余力地削弱德国——只是西班牙在稍后的比赛中被更加无耻的韩国淘汰，止步八强。
　　2002，他在那场比赛中得到了第一张黄牌，之后累计黄牌缺席决赛。
　　2010，Miro在这场比赛中得到一张红牌，缺席接下来对阵加纳的生死战，也使本就不稳的主力位置更加岌岌可危。

　　前几天还在说“没有巴拉克我们踢得更流畅”的媒体，也纷纷抛出了“如果巴拉克还在场上”这样一个假设命题。
　　“如果巴拉克还在场上，我们绝对不会10人作战；如果巴拉克还在场上，我们绝对不会自乱阵脚；如果巴拉克还在场上，我们绝对不会点球不进……”
　　这样一场失利，使得全国都陷入了对他的疯狂怀念中。

　　彼时尚在迈阿密的他将报纸扔在酒店的茶几上，只是觉得疲惫与厌倦。
　　还有……止不住的担心。

　　不得不说，他对拉姆是失望的。
　　Miro被罚下场时站出来与裁判理论的，不是拉姆；波尔蒂罚丢点球时站出来拥抱安慰的，同样不是拉姆。
　　如果他还在……如果他还在……

　　巴拉克看向场内，却正正对上Miro抬头望向看台的目光。
　　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如同八年前在韩国汉城的那个夜晚，赛后看到脱掉外套上场与他拥抱的Miro，他才露出吃到黄牌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看到Miro拉开穆勒上前与裁判据理力争，他看到Miro转过身拍拍穆勒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这群孩子们的。”
　　那是他受伤之后，Miro对他的承诺。

　　是的，孩子们。
　　平均年龄只有25岁排名所有参赛队中的第二，首发球员中半数在世界杯前国家队出场不足十次，这几乎是半支德国U21队。
　　队中30岁以上的球员只有Miro，阿内和布特，除去作为第三门将的布特，事实上Miro已经是队中绝对的精神领袖。

　　他一直在兑现他的诺言。
　　即使他的左臂上，并没有队长袖标。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戴上袖标的时候。

　　那是2007年9月，他因伤缺阵国家队的欧洲杯预选赛，而副队长弗林斯和老大哥施奈德也同时受伤。
　　队长不在时，德国国家队的传统一向是由队中出场次数最多的球员担任，而那一次，这个任务落在了已经为国家队出场69次的Miro身上。

　　赛前好事的《图片报》不止一次质疑Miro是否具备担任队长的能力——要知道国家队历史上的队长从来都是极具霸气的性格人物，从贝皇到马特乌斯到克林斯曼到卡恩；而Miro一向低调内敛的性格在足球场上其实并不好用。
　　面对媒体和球迷的质疑，Miro一如既往地没有辩驳。
　　他终究放心不下，从伦敦打去长途。
　　“Micha，你放心。”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点遥远，调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会好好看着这群孩子们的。”

　　他带着那支球队远征威尔士，上下半场各入一球，以2-0的比分为自己作为队长的首场比赛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连一向苛刻的《图片报》在赛后都用头版头条报道了“队长Klose”，而对他全场比赛的表现，更是给出了1分的满分。

　　那场比赛之后，Miro成了国家队的副队长。
　　他渐渐习惯于在被换下场的时候将袖标交给他，习惯于在因伤缺阵的时候期待他的表现。
　　即使在08欧洲杯后曾经并肩奋斗的伙伴们纷纷离开，他也可以和他一起默默坚守。

　　2002初出茅庐的意气风发，2004折戟小组赛的耻辱痛苦，2006青春风暴的复兴希望，2008梦想破灭的黯然退场……
　　从札幌到横滨，从波尔图到里斯本，从慕尼黑到斯图加特，从克拉根福特到维也纳……
　　开始的开始，是穹顶体育场的欢呼；最后的最后，是恩斯特—哈佩尔球场的残阳……

　　他知道他在那儿，一直在——如同他也在那儿，一直在。
　　他知道他只要抬起头便能看到他清俊的身影；如同他只要回过头，便能够看到他坚毅的目光。

　　十年光阴，从世界杯预选赛主场1-5惨败英格兰，到几天前的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4-1横扫英格兰，他们走过的是德国足球艰难的复兴之路，遍布荆棘洒满血泪。
　　改变的是物是人非的风景，是身旁并肩的伙伴，是渐渐沧桑的容颜……
　　可不变的，是青春无悔的奋斗，是追逐梦想的脚步，是年少时豪迈的誓言——

　　让黑红金的旗帜再次高高飘扬，让德意志的孩子们再次站上世界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