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进他的山谷》魏丛良

4、第 4 章

　　第四章

　　船外湖面波纹似鱼背白鳞，夕阳余晖斜撞窗台，几缕光落在苏蝶脸上。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那种似幻的美，就连应雀这般活了千年见过苍生的神族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他心中感念，若苏蝶日后灵力恢复，完完全全长成了人形的模样，该是多美。

　　应雀的掌心微微发热，他松开一只手，食指蜷曲，轻轻揩过他的眼角。
　　纤细的眼角处，挂着一滴眼泪。

　　应雀的声音放轻缓，“不要道歉，并非你的错。”
　　苏蝶侧头，脸颊贴着应雀的手，双眼却看着应雀，“你真的要杀了武夷家吗？”
　　应雀垂眸，反问：“你想要我杀了他们吗？”
　　“我想的。”苏蝶憋出三个字，却是满脸羞愧。

　　他低着头，语气沮丧道：“可在青丘，长辈们对我说要与万物为善，草木皆有灵，仇恨终会释怀。我虽然恨她如此对我，可我没死，既然我没死，那么她是不是也罪不至死。”
　　应雀平仄的唇角稍稍掀起，手指点在苏蝶的眉心，他半歪着头，打量着苏蝶，“这青丘还真养了个小傻子出来。”

　　苏蝶支支吾吾道：“那你能不能……别杀他们。”
　　“杀他们是为了给你解气，既然你不愿杀生，我便不杀。”应雀答应，心中却算计着，有时候死可比活着轻松百倍。
　　苏蝶是不知道应雀心里所想，只知道他答应了自己，脸上立刻露出笑容，神情也松散了不少。他张开手直接抱住了应雀，像是狐狸形态一样，硬是把自己给塞进了应雀怀里。
　　应雀搂住他，就听苏蝶说：“应雀，你真好。”

　　应雀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他听着那“好”字，不停坠入的心仿佛被一片云给接住了，他陷在其中的时候，兀自自嘲着，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应雀还能和“好”这个字沾边。
　　应雀的手顺着苏蝶的后背轻拍，他的声音很低，轻微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有些沙哑，他说：“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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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神族照夏从新约地图中查到应雀从无尽山离开后便去了须臾城。
　　他离开千金陵一路赶到须臾城，本想着须臾城各世袭家族盘根复杂，却城市建造攒挤，很不好寻人。可没曾想，一入须臾城，便在公告栏上看到了应雀的悬赏画像。
　　“恶徒应雀，诏天下有能告杀人者，赏钱五万。”
　　“须臾城武夷家。”
　　照夏盯着这悬赏令半响，往四周瞥了两眼后，伸手“唰”一下，把这一页淡薄的纸给拽了下来。
　　他心里发憷，满脑子都是，魔神就是魔神，一出来就犯事了。

　　而此刻，那位在神族严重，十恶不赦的魔神，正提着一只烧鸡，扒拉开大鸡腿，递到苏蝶嘴边。
　　苏蝶手中自己拿着一只鸡腿，嘴边还被塞来一只，他两颊鼓起，都来不及咀嚼。
　　应雀看他这样忍不住笑，那布告栏上的恶徒笑起来还是挺和善的，两眼微微弯着，眼角边上的几道褶皱聚拢。
　　“好吃吗？”
　　苏蝶好不容易咽下去，笑得很畅快，“好吃，特别好吃。”
　　这应该是苏蝶受伤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荤，小狐狸一连吃了三只烧鸡，吃到最后撑得连人形都维持不了，变成了狐狸模样，四脚朝天鼓着肚子打嗝。
　　应雀蹲在边上，戳戳他的像个小鼓包一样的肚子，笑出了声。

　　突然，应雀的笑声戛然而止，面上的温和几乎是在一瞬收敛，他站起身，侧头看着门口。
　　是神族的气息。
　　原本仰面躺着的小狐狸也翻身而起，蹲在应雀脚边。

　　屋门被敲响，伴随着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应雀神君，我是千金陵神侍，是望君让我来，请您回千金陵的。”
　　门外照夏笔直笔直站着，压着喉咙里的颤抖，忐忑等着。

　　门徐徐打开，照夏艰难吞咽着唾沫，看到了门内站着的万恶不赦大魔头应雀神君。
　　半打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摇摇晃晃的船，晃晃悠悠的光，应雀站在光束中，似幻似梦，再加上他脚边的小狐狸，好不真实。

　　“望君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三百年过去，千金陵的那帮老东西都忘了我。”
　　照夏咬了一下牙，心想着忘了谁可都不敢忘了您啊，脸上则赔笑着说：“望君一直记着您，见您离开了无尽山，就立刻让我来寻您，盼您能回去。”

　　“回去可以，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办。”
　　照夏听到此话，眼皮一跳，慌忙从袖中把那张悬赏令取出，“应雀神君，您说的事，是和这有关吗？”
　　应雀一眼瞥去，挑眉道：“我才值五万？这家人的确该杀，有眼无珠。”
　　照夏忙把那悬赏令收起，白着脸，哆哆嗦嗦道：“您老可别开我玩笑了，这武夷家不过是须臾城一个小小的仙门世家，您和他们置气做什么。”

　　“他们伤了我的小狐狸。”应雀弯腰抱起蹲在自己脚边的小狐狸。
　　照夏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还有一只肥嘟嘟的狐狸。
　　那狐狸被大魔神抱在怀里，看不到一丝害怕，浑身的骨头似被抽了去，懒洋洋的好不惬意。这哪是受伤的模样。

　　恰在此时，就听一声巨响轰鸣，船身剧烈摇晃。
　　小狐狸“嗷”一声，钻入应雀怀中。
　　下一刻，他们所在房间的门被劈开，几行人从窗户屋门跃入，把应雀连接着照夏一起，围堵再房中。
　　应雀环视四周，讽刺道：“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武夷世家子弟服饰为紫色常服，额前点缀紫色藤花为标志，辨别十分方便。
　　照夏看着这些武夷家的弟子，心中慌乱万分，只求着这祖宗别乱来。
　　张弓拔弩之际，一名老者从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望向应雀，满眼尽是震惊，竟然双膝跪地，直接对着应雀磕了好几个响头。
　　屋内一片寂静，应雀冷眼看着。
　　老者声音沙哑，“应雀神君，我是……武夷家的七儿。您还记的我吗？”

　　应雀侧目，神族的生命太过漫长。
　　应雀更是，漫漫人生，他早就学会了遗忘。
　　他看着那老者，思索道：“不要胡乱攀关系，该杀还是要杀。”
　　照夏差点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