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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赏花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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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桓的房间里闷热异常,柳玉瞻刚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像不止是酒的味道。
裴桓此刻就四四方方地躺在榻上,胳膊耷拉着,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碗汤,想来应该是醒酒汤,可送醒酒汤的奴仆为何不直接服侍他服下?也许那人只负责送醒酒汤,又或者是裴桓将人赶了出去。
总之,这房间哪哪都透露出一种古怪,柳玉瞻不想久留,将韦留芳的信塞到裴桓的衣服里,这就算任务完成了。
她靠近过来,突然裴桓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伸手拽住了她。
这力道……
裴桓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水中唯一的浮木一样,死死抓着她,仿佛如果不抓住这救命稻草,就会一命呜呼一样。
柳玉瞻转头,刚刚她只顾着送信,没有仔细瞧过裴桓,他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脸上莫名的潮红,身体发热,衣服因为她刚刚的塞信也变得松垮,怎么看怎么不对劲,难不成他是不胜酒力,所以发烧了?
“热……好热……我渴……”
裴桓该不会是被下了那种药吧?柳玉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拼尽全力想要挣脱。
可裴桓依旧不依不饶:“玉瞻,是你吗?”
吃醉了酒,又被下了药,也许这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刻,所以裴桓才展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完全没了世家公子的矜贵。
裴桓看清她的面容,突然乐了:“玉瞻,我是认真的,你若愿意服侍我一次,我必不会亏待你,我会……”
“你会纳我做妾是吧,大可不必!”柳玉瞻终究是甩开了他的手。
她本想就这么离开,毕竟裴桓这纨绔子弟实在气人,不过毕竟相识一场,她也不愿就这么看着裴桓难受而一走了之。
“玉瞻,汤,醒酒汤……”
她端起案上的醒酒汤,用汤匙舀起来,灌进他嘴里,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
柳玉瞻瞧着这药效也不是很大,只靠裴桓自己的意志力就能忍得差不多了,几口醒酒汤下肚,那药效几乎消失殆尽,裴桓的意识也逐渐清醒。
偌大的房间,二人相视无言,如此尴尬。
“裴郎君,你怎会被下药?”
裴桓神色如常,只觉得是件小事:“有肖小鼠辈算计我罢了,不过我又不是酒囊饭袋,怎会平白无故叫旁人算计了去。”
“还好这是一般的春药,药效一般,时间一过就下去了,我可听说过有一种药,若是中招,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若无疏解,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损害。”
“柳娘子还真是见多识广。”裴桓清醒之后,对她的称呼重新变成了“柳娘子”。
裴桓歪头轻笑:“今日的赏花宴你竟然也来了,那你来寻我做什么,难道是想通了,愿意服侍我了?”
柳玉瞻了解裴桓,这男人相熟之后,张口闭口都是□□里那点事,她见怪不怪了。
“我若是想献身,刚刚看你欲求不满的样子,大可直接扑到你身上,何须等你清醒过来,大费周章。我才是最倒霉的那个,给你送东西过来,差点惹一身骚。”
“送东西?送什么东西?”
裴桓低头,看了眼自己鼓鼓囊囊的衣服,手伸进里面去摸了摸,摸出来一封信,上面写着:裴子爽亲启。
“谁送的?”
“告诉你也无妨,是韦留芳韦娘子。”
裴桓无所谓地将那封信丢在一边。
柳玉瞻眉头一皱:“你快拿着,人家小娘子主动给你的信,如此难得,你得收下。”
“难得?”裴桓嗤笑,不以为意:“倾慕我的女郎多了去了,至于她,我连名字都记不得,与旁人并无二般。”
柳玉瞻将那封信双手捧起来,跪坐在裴桓面前,道:“裴郎君,求你收下,我不能再得罪韦氏女了,你们这些大人物我一个都得罪不起,求你了!”
别看她刚刚与韦留芳交谈甚欢,她跟韦氏女本就不平等,韦氏女若是不高兴,随时可以跟她翻脸,骆家若是知道她第一次参加赏花宴就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很可能就不会留她在府上了,这个中厉害,柳玉瞻看得清。
“得罪不起?那之前在泸州时,柳娘子还与我追逐打闹,当时你怎么不记着门第有别呢。”
“是我错了,裴郎君,我不应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该与您像平常朋友那般相处,求您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这小娘子一般计较了!”
裴桓喜欢柳玉瞻这个样子,低声下气,连声恳求,没了往日的机灵样,有的只是妥协,他觉得自己斗赢了。
裴桓终是收下了信。
柳玉瞻道:“对了,裴郎君,还有上次你偶然提起的那个荔枝商道,请问……”
“柳娘子还真是上进啊,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事情。”
“我对荔枝商道所知不多,所以裴郎君,你我相识一场,可否帮我一二?”
裴桓道:“刚刚你帮我服下醒酒汤,所以我生了恻隐之心,答应了你的请求,收下了信,柳娘子何故再提其他要求?”
柳玉瞻垂下眼眸:“是我冒昧了。”
柳玉瞻行至门前,听到裴桓说:“也罢,我就发一次善心,柳娘子若是对商道好奇,我愿助你。”
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只要柳玉瞻愿意出点东西,什么都好说。
裴桓看出柳玉瞻心中的欣喜,又道:“不过今日人多,不宜论事,改日我找个机会,约你详谈。”
柳玉瞻果断应下,未免叨扰裴桓,她不愿再逗留,刚一拉开门,门外竟有个凶神恶煞的婆娘,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柳玉瞻。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不知来人是谁。
这女人抓住柳玉瞻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出去,一边拉着她走一边大喊大叫:“你这小贱蹄子!与我郎君私相授受,这下被我抓现行了吧,大家都来看看啊,如此不知检点的小□□,竟借着宴席的机会与我郎君暗中苟且,可怜我一妇人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妇人很是泼辣,声量颇高,引得许多人朝这边看过来,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个热闹,没人上前帮柳玉瞻,或是将这两个人分开。
柳玉瞻被骂的一头雾水,裴桓没成亲呀,那这老夫人口中的郎君又是指谁?
“这位婶婶,我根本不认识你!何来与你郎君苟且一说!”
“瞧瞧瞧瞧!被我抓住饿了还不认账,我郎君乃李捷,你认还是不认?”
姓李的郎君?柳玉瞻忽然想到了刚刚托她送信给骆欣的那位李世伯,应该就是他了。
可是,她不相信在她心中如此高贵美丽的骆欣姑母会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不信!
“还是骆府出来的小娘子,竟这般不知检点!”
“你胡说!”
柳玉瞻是在为骆欣打抱不平,她不相信姑母会是那种人,说不定是那位李世伯蓄意勾引姑母,明明有家室,还要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
骆萱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瞧着是柳玉瞻惹上了麻烦,可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家与韦家有些渊缘,所以骆萱有些怯。
旁边倒是有一个好心人提醒柳玉瞻:“这是李大人家的妾室陈氏,是李大人亡妻的妹妹。”
妾室?原来不是正妻啊,那还摆出一副正妻的样子来捉奸?她就说骆欣姑母绝不会是那种人!
好在李捷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见这边哄闹,他才认出是自己的妾室陈氏撒泼,他二话不说便站了出来,阻止陈氏的暴行。
李捷:“你这疯妇休要在此胡闹,快快随我回府,莫要让人在这里看笑话!”
没想到,李捷这一出头,倒像是火上浇油,陈氏不但不停止,反而比刚才更加疯魔了,在她的眼里,这更是一次博得众人同情的大好机会。
陈氏看似言行无状,她并不是个傻子,她早就察觉出丈夫在外面有猫腻,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她长姐已经死了三年之久,长姐刚死的时候,李捷哀恸大哭,发誓再不另娶,当时陈氏暗自庆幸,她以为自己的幸运终于要来了。
长姐身死,丈夫又没有再娶其他女子的心思,这说明了什么?李捷明摆着是要把她这个妾室扶正呀!不枉她爱了这个老东西这么多年,她终于不用做李捷的妾了,而是正妻。
可是她左等右等,等来等去,迟迟等不到李捷提她为正妻的消息,倒是传出了李捷与外面的女子不清不楚的消息来。
陈氏瞬间破防了!
李捷他怎么敢?他不是说要一生一世爱着长姐吗?他怎么能另娶别的女子,他应当,也必须将她这个长姐唯一的妹妹抬成正妻,方能告慰长姐的在天之灵!
陈氏心眼多,这一来二去,她便确定了,李捷是与骆府的女子不清不楚,她知道李捷会来赏花宴与那女子私会,所以她来了个守株待兔,结果……揪出了柳玉瞻。
陈氏怒道:“我凭什么回去!李捷,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记得是如何在我长姐的灵前发誓要爱护她唯一的妹妹一生一世吗?你就是这么爱护的?我长姐一走,你就按耐不住了?就被狐狸精勾了魂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跟这位小娘子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切莫认错了人,惹是生非!”
李捷对柳玉瞻有些愧疚,自己托她送信给骆欣,没想到被陈氏看到了,以为他是与柳玉瞻有染,所以不管怎么样,先将柳玉瞻摘出去再说。
陈氏恍然大悟:“哦,不是她,那是谁?难不成,哼,是骆府那个死了丈夫的寡妇?”
陈氏指的是骆欣,她这次还真猜对人了。
“啧啧啧,李捷,你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那个晦气的寡妇,她克死了她的头一任丈夫,焉知不会克死你?你是有几条命,偏偏去招惹人家?”
李捷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这疯妇对话了,他将陈氏往他这边拉:“你先放开这位小娘子,咱们的事与人家无关。”
这一拉扯,因为惯性的缘故,柳玉瞻往后踉跄着,没想到袖子里的那封信就这么掉了出来,就是李捷拜托柳玉瞻给骆欣的那封。
全场哗然。
“呵呵。”陈氏一阵幸灾乐祸。
她将那封信捡起来,打开,道:“瞧瞧,连证据都有了,李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要掩人耳目,我偏要所有人都看到,你与骆府女眷有染,诗情画意,暗送秋波,你是要与那个贱人断了,还是要我将这封信读出来!”
旁边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像将这三个人围起来一样,大部分都在窃窃私语,议论这件事。
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其他高门大户的风流荒唐事,这事一点不稀奇,而陈氏一个妾室,李捷想娶谁,想与谁谈情说爱,她也没资格管,这件事的重点在骆欣这里,所以大家才乐此不疲地谈论这件事。
骆欣的古怪性格这里谁人不知,她早年高嫁,引得长安城里多少妇人嫉妒,后来她死了丈夫,寡居至今,又有多少人在背后嘲弄骆欣晦气,连丈夫都克死了,她就是没有高嫁的命。
谁能想到,许多年后,骆欣这女人还是命好,搭上了李捷,即将二嫁,且又是高嫁,如此一来,看她不顺眼的人就更多了。
可陈氏又不是个软柿子,她怎能看着骆欣就这样嫁进李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正妻之位被拱手相送?
人群中,韦留芳也来凑热闹了。
她的心被揪起来,她有些看不清,她怕陈氏发现的那张是她写给裴郎君的信。
虽然她与裴桓相识的这件事在同阶层的同龄人之间不算什么秘密,可她也不想自己的少女心事就这样被公之于众,对她这样的高门贵女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玉瞻,你帮帮我……”她在心中默念。
李捷有些羞涩,这信就是他写的,而且与其说是信,其实就一张纸,几句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