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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赏花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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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那个张扬的女孩继续说着:“若是对不上来,那就罚酒一杯。”
她话毕,四下女郎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善饮者跃跃欲试;不善饮者担惊受怕,怕自己酒量不佳,酒后无状。
她们正对面的这个女孩好像身份地位还挺高的,她似乎不管说什么,都能够一呼百应。
柳玉瞻越瞧她就越觉得眼熟。
哦!她想起来了,这个一直看起来有些针对骆萱的女孩,不就是自己来长安的路上遇见的那个允许她和田四娘搭乘马车的那个人嘛!
柳玉瞻虽然不知她姓甚名谁,不过她的风格和气质一点没变,依旧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张扬跋扈。
柳玉瞻低声对骆萱道:“别怕,实在不行……就我来!”
骆萱惊讶地整大了眼睛:“你会作诗?”
据骆萱对柳玉瞻的了解,她可能连字都认不全。
“作诗……应该也没什么难的吧,我若是做不成,那就喝两杯,把你的那一杯也喝了。”
“玉姐姐……”骆萱眼泪汪汪地瞧着柳玉瞻。
“对了,阿萱,对面那女孩是谁啊?我瞧着她一直看着咱们这边,她可是在盯着你?”
总不能是因为那次乘坐马车的经历,她记恨自己吧,柳玉瞻想了想,那次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呀。
骆萱道:“你参加的宴会少所以不认得她,她可是中书侍郎韦大人之女,叫韦留芳,此人八面玲珑,有些不好相处。”
柳玉瞻还是疑惑:“既如此,你是如何得罪她的?”
“这个……”
骆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所以柳玉瞻不再问下去。
别看柳玉瞻安慰骆萱一套一套的,她说不紧张是假的,赋诗的环节比她想象的要快,从最靠近过道的那一个女郎开始,柳玉瞻的手心开始出汗。
这些人都这么猛的吗?!
她一个穿越女,日子过的战战兢兢也就算了,现在她的智商还要被这些土著按在地上摩擦,妈妈呀,她想回家……
要不她直接站起来喝酒算了,刚刚对骆萱说的那些大话能收回来吗。
柳玉瞻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沿着顺序数着中间还有几个人,一遍一遍在心中临阵磨枪。
眼看就要到她了……
下一个就是她了……
柳玉瞻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她咬咬牙,像地鼠从地里窜出去那样从座位上弹起来。
韦留芳轻微挑了一下眉,带着些许怒气,柳玉瞻的直觉,她可能是不喜欢有人打乱她的节奏,特别是,她想为难骆萱。
柳玉瞻虽然有些怕这个韦娘子,虽然不知道她与骆萱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不过自己既然站起来了,那就不会再坐下去,她如今可是代表着骆府所有女眷的面子,如此大又人数众多的聚会,她可不能丢份。
韦留芳打断了她:“骆娘子呢,为何不起身?”
柳玉瞻不希望所有人将目光放在骆萱身上,抢答道:“我跟她是一起的,我来替她答吧。”
“哪还有替别人赋诗的,那你便要说两句。”
“行。”柳玉瞻咬着后槽牙开始冥想:“莫叹万花芳菲尽,待到春来……春来……并留芳!”
韦留芳看柳玉瞻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
柳玉瞻也是没想到,因为刚刚听过韦娘子的名字,竟然就顺着诗句念出来了,她简直不敢去看韦留芳的反应。
韦留芳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挑刺的好机会,嗤笑一声:“这位娘子是何许人也?”然后装着四处瞧了瞧:“你们有谁认识她吗?”
柳玉瞻在长安的朋友本就不多,如今韦留芳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问,即便有人认得她,也不会公然与韦氏作对。
柳玉瞻只好自己弱弱答道:“我姓柳。”
“哦,柳娘子是吧,你这诗也太简单了些,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柳玉瞻心里别提多不服气了,上一位女郎的“只叹万花自有时”复杂在哪里?韦娘子就是故意的。
“韦娘子,上一位小娘子的诗是‘只叹万花自有时’,提到了万花,所以我便自然而然顺着她说了,如今便是春日,这诗句可还应景?”
她说完,突然感觉身边的气氛平和了些,便再乘胜追击道:“且‘并’字有成双成对的意味,符合要求,虽然这诗是简单了些,不过韦娘子恕我直言,后两个字可是您的名字,难道您是觉得……自己的名字登不上大雅之堂?想必令尊令堂为您取名之时,便觉得这二字登得上大雅之堂。且诗本就是直抒心意的雅事,既是直抒胸臆,又何分简单与否?”
此话说完,宴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柳玉瞻好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好吧。
也许是因为人微言轻,也许是因为韦留芳本来就想要刁难她们,也许柳玉瞻说什么都不对。
“韦娘子您消消气,我自罚两杯酒吧。”
“咕咚咕咚——”两杯酒下肚。
……
柳玉瞻从来没喝过酒,来这边之后也没有。
不过她那片都是女子,酒的度数其实不高,所以她虽然不怎么好受,到底是没醉。
她对天发誓,再也不作诗了……如果她能自己做主的话。
一个侍女见她蹲在角落里,上前道:“我们娘子叫你过去小亭子那边。”
连一个侍女都能对她这个语气说话了,她怎么混这么惨。
“你家娘子是?”
“我家娘子姓韦。”
得,她知道是谁了。
韦留芳这么快叫她做什么?羞辱?还是讥讽?
柳玉瞻也没刚刚那么难受了,便跟着她去。
韦留芳正在亭中优哉游哉地喝茶,与柳玉瞻的狼狈天壤之别。
她一见柳玉瞻来了,脱口就是讽刺:“你瞧瞧,啧啧,你拿骆萱当朋友,她可也拿你当朋友?”
柳玉瞻抬一下眼,视线又落下:“韦娘子可知,不是每个人都勇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
柳玉瞻愿意包容骆萱人性当中的弱点。
韦留芳见挑拨不成,顿感索然无味。
“韦娘子,咱们之前见过,您可还记得?”
柳玉瞻试图与她缓和关系,不过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记得。
“我还未谢过韦娘子,数月前我曾于去往长安的路上突遭劫难,是您允我搭乘您的马车,虽然您有自己的考量,但于我已是莫大的恩德,多谢您当初施以援手。”
韦留芳倒是想起了这件事。
“你这个小娘子啊,有意思,能容得下许多人的不足之处。我虽不是真心帮你,不过你的道谢,我领了。”
柳玉瞻就佩服韦留芳的这股配得感满满的样子。
柳玉瞻转身想离开,跟韦留芳道别的话就在嘴边,她突然瞥到了石桌子上的,韦留芳手边的东西。
像是信。
落款是裴子爽。
裴子爽?柳玉瞻一下就来劲了。
“韦娘子这信可是要给裴桓郎君的?”
多亏她机灵,她刚刚得罪了韦留芳,正想着怎么扭转自己在韦留芳心中的印象呢,这不,机会就来了。
虽然从她们刚刚的谈话看,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然缓和了不少,不过献殷勤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嘛。
正好她认识裴子爽,正好有这个机会在,舍她其谁?
韦留芳面色一变,眉头一皱,道:“你认得子爽的字?”
柳玉瞻点点头。
能如此称呼裴桓,想必这两个人之间关系不错,难不成,他们暗送秋波?
好大一口瓜。
这样一来她不仅能帮到韦留芳,说不定……还能抓住这两人的小辫子!
前提是他们两个不会杀她灭口。
韦留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若是旁人窥探到她的心思,她一定会厌恶,可若是面前的这个柳娘子,她反倒没那么抗拒了。
刚刚的三言两语,柳娘子的品行,她信得过。
“柳娘子可愿帮我一个小忙?”
柳玉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正中她下怀。
“愿意愿意!韦娘子您说让我帮什么忙?”
韦留芳用手指将那封信夹在手上,送到柳玉瞻面前:“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裴郎君。他此刻就在西边的厢房内。”
然后她指了指西厢房的大致方向。
男人们在一起,吃酒是常有的事,裴桓向来不胜酒力,灌了几杯就醉了,只好率先离席。
“放心吧韦娘子,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当一回信使而已,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差事了。
虽然不知道韦留芳为什么有话不直接与裴桓说,还要用送信的方式,不过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呢。
柳玉瞻轻轻接过韦留芳手中的信件,藏在袖子里,这就要往那边去。
正值春季,绛雪轩草木繁盛,柳玉瞻沿着树木走,以此掩人耳目。
忽然,耳边传来了其他人的说话声。
果然,不止她一个人想要掩人耳目,这草木繁盛之地,真是处处都有人的踪迹,好不热闹。
柳玉瞻只想快步穿过这道小径,不想探听不相干之人的秘密,可是那二人的谈话,让她忍不住驻足。
好像是一男一女,那女子的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柳玉瞻鼓起勇气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背正对着她,头上的那只花钿格外显眼,再加上衣裳……她不会看错,就是今早骆萱吵着闹着要戴的那支。
她捂紧嘴巴,蹲下来仔细听着。
“韦郎,你都不知,刚刚令妹是如何在宴席上针对于我的!”
骆萱小女儿家的心态,受了委屈,定要与情郎分享。
被骆萱称呼“韦郎”的人倒还算斯文,抬手,用袖子拭去了骆萱脸上的泪痕。
“萱妹妹,你别哭,待归家,我身为兄长,定会好好管教她的。”
骆萱还是眼泪不断:“韦郎,我知我是高攀了韦氏,若是最后与郎君情深缘浅,我也认了,到时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定不会叫韦郎为难的!”
韦士聪拉住了骆萱,不准她走:“萱妹妹,你且等我,等我中榜,定告知父母,上门提亲。我对你的心意,你知道,我此生唯你而已。”
“你不中榜,便不能提亲了吗?”骆萱质问道。
“……我害怕。”
“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一个懦弱的男人!我还不如买条白绫,一了百了!”
柳玉瞻本来是听不太清了,不过两个人越说越热闹,声音越来越大,柳玉瞻便听了个七七八八。
又是个痴男怨女的故事啊。
怪不得古人说饱暖思淫欲,这情情爱爱的风流韵事多是发生在世家大族里。
怪不得,骆萱最近如此反常,对赏花宴更是殷切,原来是为了见到自己的情郎。
柳玉瞻知道便知道了,她打算绕过二人,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
她刚一转身,差点与一位中年老大爷撞个满怀,她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尽量降低自己这边的声音。
眼前这位陌生男子开口道:“敢问可是骆府的小娘子?”
原来不是意外,感情这位中年老大叔是特意来找她的,柳玉瞻不知道自己的人缘和存在感竟然这么强了,怎么谁都要找上她。
她怕对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应道:“我是,请问尊驾如何称呼?”
“哦,鄙人姓李,我曾与骆府五娘子有旧,烦请小娘子将这封书信交于五娘子,她一看到信,便就会明白的,鄙人不胜感激。”
咦,骆欣姑母何时在外有了相好的,她竟然不知道。
瞧这位李世伯言辞恳切,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她答应就是了。
柳玉瞻再次郑重接过信件:“我定会交道姑母手上的。”
“如此,多谢了。”
告别了李世伯,柳玉瞻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她还将那两封信件都拿出来看一眼,确认一下,韦留芳给裴桓的那封信有署名,而李世伯给骆欣姑母的那一封则没有。
不会弄混就好了。
她来到西厢房,敲了敲裴桓的门。
历尽“千辛万苦”的柳玉瞻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进……”裴桓的语气有些慵懒,看来真是醉了。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在泸州的那几日,裴桓与自己的仆从心照不宣想让她侍奉的那件事,不免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