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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别来沧海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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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珏醒来的时候应是快到黄昏了,阳光斜着照进屋子,在墙上留下一道微黄的光,空气里一股鱼腥味道。阿珏艰难的转头打量了一下,应该是个渔家的屋子,干净整洁,自己躺在一个小榻上,屋子里满了药味。她浑身都疼,腿上和胳臂上的伤都上了药,嗓子很痛很干,头很晕,应该是受了风寒。她摸索了一下身上穿的是干爽的衣服,不知道是谁帮她换的。
她先静静的想了想,猜测救她的人是敌是友,如果是敌人,或者一刀杀了她或者是抓进狱中才对,不应该给她住在这里。又仔细听外面的声音,好像院子里有少年的笑闹声和女子的轻声斥责声,应该是让他们禁声。既然是在渔家,阿珏先放下一半的心。
阿珏摸向自己怀里,先是摸到了挂在胸前的砗璞,而后又摸到包好的凤佩,给她换衣服的人似乎是知道凤佩对她来说很重要,依样给她放了回去。她舒了口气,凤佩丢了也就罢了,若是砗璞丢了,她还怎么还给阿白。既然决定各不相干,自然要还的清清楚楚的好。
正在想着,一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走进来,看到阿珏醒了,惊喜道“姑娘终于醒了。”
阿珏看向女子,穿着朴素干净,许是太阳晒的皮肤微黑,眼睛明亮,听说话声音很是干脆利索。阿珏想坐起来,女子忙摁住她,道“你得了风寒,发了高热,这都三天了才醒,再不醒都打算送你出岛去外面镇子上看病了。”
“是阿嫂救了我?”
女子笑道“你叫我陈嫂吧,是你陈哥在海边发现了你,赶紧叫了我把你带回来了。你怎么掉到海里漂到这里了?真是命大呀,这都到深海了,离最近的镇子划船都要一天。”
“我叫阿珏,和哥哥坐船回家,遇到风浪船翻了。阿嫂你们见到我哥哥了吗?”
陈嫂道“只看到你一个,你哥哥是叫阿白吗?你昏迷这几天叫了他很多次”,看阿珏神色怔怔的,又安慰道“你哥哥许是漂到其他海岛了,这附近海岛很多,你哥哥身子定然你比强,你都没事,他肯定也没事,还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
阿珏心想,阿尚一定要活着。如果阿尚活着自己死了,许是阿尚求求舅舅还能给阿叔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自己活着阿尚死了,就怕舅舅迁怒到自己这里,还是要尽快给阿叔他们一个消息,让他们早做准备。只是自己现在的身体,恐怕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自由走动了。想着不仅头更晕了,陈嫂摸了她额头,道“还是很热,先吃点饭,然后吃药睡觉。”
陈嫂把熬得软软的粥给她端过来喂她吃了一些,又灌进去两碗药,阿珏再也支持不住,再次意识模糊昏昏睡去。模糊间好像医师来过,给她把脉开药,又叮嘱了陈嫂给她换药。昏昏沉沉间阿珏觉得好似夜里一直有一个人坐在她的榻前,用手不时摸摸她的额头,那只手很是清凉,摸上来很是舒服,阿珏忍不住把头向手那边靠近。
阿珏的身体在慢慢变好,胳膊和腿上的伤需要静养不能移动,精神很差,身上没有力气。那个医师过几日来一次为阿珏诊治,只说阿珏是因为长期情志郁结不舒,又强行压制,这一病彻底爆发出来,心病还得心药医,不然也只能病人自己开解,慢慢将养。
陈嫂性子舒朗,阿珏不睡觉时,陈嫂会一边做活一边和阿珏说话。阿珏了解到这里是个海岛,因为海滩上沙子特别细,当上居民给这个岛起名叫细沙岛。岛不大,上面只居住了几十户人家,日子过的虽然清苦一些,却是平静安宁,女人们在家照看孩子照看家,男人们则捉鱼捕虾,隔几天去外面镇子上卖掉并购回家里需要的东西。这么多天看下来,陈哥陈嫂一家人确实是渔家,应是与刺杀他们的人没有关系。
阿珏没听说过海岛的名字,就问起他们去的镇子名字,就是元宝镇。阿珏心里大喜,问到陈哥这两日要再去镇上,打定主意要给山上送个信。就给陈嫂说“我有个亲戚在元宝镇的恒昌当铺做事,能不能请陈哥帮我带个信过去,给家里报个平安”,陈嫂笑“顺手的事”。恒昌当铺是山里的产业,阿叔安排人管理的,恒昌当铺的人并不知道阿珏的名字,但玉佩作为信物,他们应该都看过一次玉佩的印痕,被要求见到持有玉佩的人要听吩咐。
阿珏想了想,将凤佩拿出来递给陈嫂,道“请陈哥把这块玉佩交给恒昌当铺掌柜,就说阿珏平安,病好后归家。”
陈嫂接过去,说晚上就给陈哥。结果第二日早上,陈哥与陈嫂一起进来,道“姑娘这个玉佩太贵重了,我们做活计时恐保管不好丢失了。不如姑娘写个东西我们带过去。”
阿珏也不欲陈哥为难,修书一封,只写了一行字“平安,病愈后归家,兄长安危甚重,切切。”并将凤佩印在旁边,交给了陈哥。陈哥接过去,当着阿珏的面将信封了起来。阿珏心想,陈哥怕不是平常的渔民,倒有些军中兵士的样子,莫不是军中退下来的。
第二日晚饭时,陈哥已经回来,对阿珏道“已经将姑娘的信交给了掌柜,掌柜留我们住了一夜,今早送我们离开时让我们回复姑娘好好养伤,姑娘的兄长已回家了。”阿珏听后大喜,问道“是说我兄长已经回家了?”陈哥又想了一下,道“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是没说是哪位兄长。”又掏出两个钱袋递给阿珏道“掌柜的让我们带给姑娘的。”
阿珏接过来,将其中一个递给陈嫂,当做救命的酬谢和医药费用。陈嫂并未推辞,直接收下了。知道阿尚已经安全,阿珏心下放松下来,病好的也快了,慢慢可以去院子里坐一会,晒晒太阳吹吹风。
陈哥憨厚,陈嫂爽利,岛上虽然人不多,却有个学堂,陈嫂一对儿女每日去学堂上学,回来后帮爹娘干活,有时候俩儿女也吵吵闹闹,陈嫂也会打两下骂几声,小院的日子却总是透着股平静幸福。看着眼前一家人过的如此有烟火气,阿珏心下感慨,如果自己能和阿叔秋姨阿狸找个这样的地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日子也很不错,可是这个愿望都很难实现。
海岛上的阳光暖暖的,陈嫂在院子里放了一把躺椅,铺的软软的,把阿珏扶过去躺在上面,在身上搭上一条毯子,笑道“在太阳下面晒晒,多吸取阳气,对姑娘的身体有好处,病好的快些”,自己坐在旁边一边做活一边跟阿珏聊天。
阿珏晒的暖洋洋的,闭着眼睛,感觉昏昏欲睡。陈嫂则絮絮叨叨讲自己和陈哥的事情。原来陈哥是当兵的,一次在陈嫂村子附近打仗,受了伤留了下来,陈哥拿钱给了陈嫂父亲,在她家养伤。陈嫂父亲经常让她去给陈哥洗衣送饭,慢慢她就和陈哥熟了,两个人彼此喜欢。最后陈哥要走时,想带陈嫂一起走,陈嫂父亲觉得陈哥是当兵的,有今日没明朝的,怕女儿吃苦受罪,因此不同意,陈嫂就偷偷跟陈哥走了。后来不打仗了,陈哥就给陈嫂在这个海岛上安了一个家。还养了一儿一女。
阿珏听着,想着陈哥那样憨厚的人居然能做这样大胆的事,而陈嫂也是这样果决,真是极配的两个人,脸上不由浮出微微笑意。
陈嫂看她高兴,就问“阿珏姑娘有喜欢的人吗?”
阿珏沉默不语,陈嫂笑“害羞什么,说出来给嫂子听听。”
阳光暖暖照着,想起阿白时都比平时少了些难过,想了一会儿,她唇角带着一丝微笑,道“有过。”
“不在一起了?为什么?”
.........
“知道了他心里有个喜欢了很久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别的姑娘?”
阿珏微嘲,道“家人查其他的事情,我却从那些消息里发现了他和那个姑娘的事。”
陈嫂探口气,又道“你就没当面问问他?”
阿珏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他讲我会听,他欺瞒我,也就不必再问。”
陈嫂道“你是因为气他心里有别的姑娘,还是气他欺瞒你?”
阿珏沉默一下,道“他喜欢那位姑娘,告诉我,我自然会成全他,只是没想到他欺瞒我,别人欺瞒我都能忍,他,不行!”
“他骗了你,你就这样放过他?”
“我不知他本意是不是想骗我,骗与不骗也无关紧要。我不只是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你一点不恨他?”
“才开始自然恨,只是.....恨别人的同时会伤自己,还很费时间,我没有那个力气和时间去恨他。”
顿了一下又说“他以前过的很苦,特别苦。他现在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谁就去喜欢谁,也很好。这样一想,就不恨了,自己也好过些。”
.........
“如果他想明白自己早就不喜欢那位姑娘,只喜欢你,回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
“他不会。”
“有些傻小子在这些事上是看着精明其实糊涂。”
阿珏淡淡地笑“我愿他得偿所愿,永不要回来找我了。”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
“慢慢忘了就好了。”
陈嫂停下手里的活,轻轻拍拍阿珏的肩,道“傻姑娘,你都忘记他了,怎么还掉眼泪?”
...........
阿珏抬头看天“阿嫂,真心被辜负是这世间最常见的事吧?”
“自然不是,只是有时候难免遇人不淑。你如果心里还有他,干脆把他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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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上,你长的再好看都有人比你更好看,你再有权势都有人比你更有权势,在喜欢你的人那里,你就是世上最好的那个人,在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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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找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阿珏半晌不说话,陈嫂扭头看阿珏合着眼睛,气息平稳,以为她不回答了,很久听到阿珏的声音“陈嫂,不是每个姑娘都和你一样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本来也不想嫁人的,后来遇到他......,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
陈嫂看过去,阿珏躺在太阳下面,身体显的很是单薄柔弱,温暖的阳光把她包围起来,却好似只能温暖她的肌肤,却晒不进她的心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晚上吃饭时,陈哥没有回来。阿珏问陈嫂,陈嫂没好气地道“有人不高兴,拉着他喝酒。”
阿珏知道岛上的男人们经常一起喝酒,只一笑也不在意。
夜里睡觉前,陈嫂端了一碗药过来给阿珏,阿珏道“不是不用吃药了吗?”
“安神的,那个、那个医师担心你心神不稳夜里睡不好,吃了这药今夜能睡安稳些。”
阿珏心想,白日里想了往事,就觉得恐怕今夜又睡不着了。这岛上大夫倒是很神,都会治未病了,接过药碗直接喝了,果真很快就睡着了。
在医师说阿珏的腿可以着力走动后,阿珏就再次陈哥陈嫂提了离开的事情。陈哥划船,陈嫂不顾阿珏反对也坐船送阿珏去元宝镇,走前阿珏偷偷把另一袋钱放在她住的那个房间,希望能对他们的生活有点帮助。在岛上呆了两个多月,阿珏很喜欢陈哥夫妻俩,尤其是陈嫂,对她照顾的特别好,陈嫂爱讲话,阿珏不爱说,但喜欢听陈嫂说话,她讲的都是琐碎平凡的事情,这些琐碎的事情让生活变得单纯、踏实、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