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安息》端木山风

11、第十章

　　虽然有米罗的开慰和保证，襄还是因为担心贵鬼的安危而整夜不能安睡，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终于迷糊过去，然而不多久便又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他披衣起床，站到窗口打量着昨夜因匆忙而未及细看的落脚之处。这是一栋已有些年头了的双层小别墅，掩在密密的桦树林丛间，环境相当清幽。不知贵鬼现在住在哪里呢？那些人，对他可好？襄忍不住就又难过起来，贵鬼还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对，必须要去找米罗再问问。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襄沿着旋转扶梯慢慢走下楼。客厅里没有人，饭厅里也没有人，一直步到书房门口，襄才听见有动静从紧闭的房门内传来。他正欲敲门，人声却突然提高，竟像是有两个人在激烈争辩着什么。

　　“我觉得不应该告诉星矢，毕竟艾欧利亚，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仇恨。”

　　“我一个人的仇恨？拜托！这是哥哥的遗愿也是能够造福全人类的伟大的事业，好不好？”

　　“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把小孩子扯进来。”

　　“什么叫扯进来？米罗我请你注意下自己的用词。星矢不是小孩子了，他和我们一起这些年，应该有权利知道。”

　　“就因为他和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他才更有权利过普通人的生活！以他的个性，一旦知道了，能够不管么？”

　　“难道瞒着他就好吗？你也不是没听见星矢说，撒加连枪都用上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要瞒着星矢！他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你难道希望他也像尤莉提斯一样嘛！”

　　一阵让人觉得非常不安的沉寂后，襄听见了第三个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终结意味，“你们两个别吵了，尤莉提斯她……很好。”

　　接着门就被打开，一个草青色短发的俊俏男子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失去焦距的目光直直地穿过襄的身体，落在遥远处。他像是压根没有察觉襄的存在，径自走向拐角处，消失在楼梯口。

　　还是米罗先回过神来，“襄先生，已经起来了么？昨晚休息得还好？”他热情地打着招呼，但那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勉强，“我来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组织的……头儿。”

　　“襄先生你好，我叫艾欧利亚。”棕褐色短发的男子连忙伸出手来。

　　“你好你好。”襄握着他的手解释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的，只是恰好走到这里。”

　　“啊，不用介意，倒是我们的表现让襄先生见笑了。”

　　“没有没有，”襄笑笑，然后问，“刚刚听几位说起枪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这句话，艾欧利亚的眉毛跳动了一下，脸色也隐隐显出怒意，“撒加为了他自己的卑鄙目的……”

　　“艾欧利亚！”米罗高声打断他，“还是让我来说吧……”他接着转向襄，“我们已经可以确认你的侄子现在完全平安无事了。而且之前的推测也没错，他的确是遭到了撒加绑架。”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襄着急地问。“我们是不是该和撒加谈谈，问问他到底要什么？”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艾欧利亚马上反对。

　　“为什么不是好主意？”米罗强迫自己压下去的怒火又有被再次点燃的苗头，“毕竟当务之急是保证那个孩子的安全，而协谈是唯一的办法，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撒加他心狠手辣，连自己的老师都能杀，还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和这种人谈条件，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艾欧利亚瞪圆了褐色的眼睛。

　　“你太主观了！”米罗忍不住也提高声音，“多少顾及一点别人的情绪好不好？”

　　“顾及别人的情绪？”艾欧利亚反唇相讥，“刚才口不择言在奥路菲面前提尤莉提斯的又是谁？”

　　眼见这两人间的气氛又开始拔剑张弩，襄不知该怎么办，所幸这时廊上传来脚步声。“早饭已经好了。”来人简单扔下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刚才那位是修罗，”米罗指着那好像石头般笔板的背影为襄介绍。“走吧，我们去饭厅。”他说完便在前面领路。襄想问贵鬼的事，但碍于这种气氛却也不好开口，只好随他走。艾欧利亚独自呆了一会儿，皱起的眉头松开，也跟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襄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众人一直停住脚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襄颤抖着手将手机将拿出来，犹豫地望着米罗。米罗对他点点头，露出宽慰的笑容。襄深吸了一口气，按下确认键接听。

　　“贵鬼？”耳中传来侄子鲜活的声音，襄差点儿掉下泪来，“你现在在哪里？好不好？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我很好呢，倒是伯父你有没有事情啊？等等哦，先生和你说话。”

　　“小穆？他怎么会？”襄吃了一大惊。而其余三人听见那个穆字也相互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我是穆，贵鬼现在和我在一起，他很好，你不用担心，”穆的声音听起来仍如往日般波澜不惊，“请问在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人呢？”

　　“呃，这个……”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有的话，请你把免提打开，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嗯，好，你等等。”襄将对话切换到扬声器上。

　　“修罗、米罗、艾欧利亚，奥路菲，你们好，我叫史昂的养子穆，十年前曾就职于圣域集团研发部。现在在我身边的，还有现任圣域集团主席撒加。我和他有些事情想同你们谈谈。”

　　听见撒加这个名字，艾欧利亚的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恨不得立刻冲到电话那头把仇人掐死，但其实米罗刚才说得也没错，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况且现在和撒加是面对面的交锋，决不能输在气势上。他强行控制住情绪，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说，“我们怎么才能知道你是真正的穆，而不是撒加的把戏？”

　　“你是艾欧利亚吧，十年前你来研发部看哥哥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你的声音居然还是一点儿没变呢。”穆德语气很是轻松，仿佛在闲话家常般，“的确，你并不能确定我是否就是真正的穆，但我想有一个人或许会比较有把握，对不对啊，山羊修罗？”

　　“是的，他是穆，我肯定。”刚才那个来叫吃饭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向着其他三人说，他那青黑短发下一双同色的眼中涌起复杂的神情。

　　“原来真的是穆呀，”米罗哈哈笑起来，“跑去杀父仇人那边也不留个字条什么的，害我昨天还大费周章地去阿库找你。”

　　“请问你是？”穆似乎听不出米罗的声音。

　　“我是米罗，以前也曾接受过史昂大人命令为你暗中保镖，真是的，我怎么老做这种不必要的事情呢？对了，敢问堂堂圣域主席撒加和研发天才穆今天找我们这些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有何贵干呢？”

　　“是的，何必说客套话呢，”艾欧利亚厉声说，“直接把价码开出来，你们到底要什么？”

　　穆还未及回答，只听撒加抢声说，“我想要你们把哈迪斯还回来。”他话音未落，穆紧接着说，“这是撒加单方面的请求，与我无关。”他的语气比刚才冷淡些，像是动了气，“我所希望的，只是你们能够释放襄。”

　　“释放？这也太滑稽了吧，”米罗再次嘲讽地大笑，“我们压根没有扣押他，谈何释放？”

　　“的确，这句话应该我们来说才对，请你们释放那个名叫贵鬼的孩子，用小孩子来做筹码，不觉得丢人么？”艾欧利亚朗声质问。

　　“没事了没事了，”看到这种紧张的气氛，襄连忙出言解释，“我是自己跟他们来的。现在既然贵鬼没事，小穆，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找你们。”相比起这群人来，他显然还是更加信任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只听穆说，“我们现在在五老峰。”

　　“五老峰？”除了修罗以外的三个人同时惊呼出声。襄只是单纯地没想到，但米罗和艾欧利亚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现在的情形看，穆和撒加走得相当近，而一旦中立的前圣域市长兼圣域集团大股东的童虎再加入，以他们三人的影响力，达尔文计划将毫无疑问地被启动，这就等于说，智慧女神这些来所努力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然而可恨的是，目前在他们手里，并没有足以改变局势的筹码。也许，襄能够算半个。米罗和艾欧利亚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米罗将襄按坐在客厅沙发上，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襄先生，既然能够确保你侄子的安全，多等一下也无妨，对吧？”

　　“穆，我不管你怎么能够不计大仇和撒加走在一起的，但我知道你应该还是很关心襄先生和他侄子的，你也不希望看见他们两个出事吧？”艾欧利亚的声音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点要挟的味道。

　　“我并没有和撒加走在一起，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而且我绝对不能忍受我关心的人被伤害。襄先生，我希望你能够马上来五老峰瀑布顶路一号接贵鬼回阿库。”

　　艾欧利亚还想说什么，却被修罗打了个手势制止。“够了，艾欧利亚，我担保他能够被信赖。”

　　艾欧利亚点点头，“那么我该如何确保那个孩子的安全呢？”他问。

　　“你可以随时拨打这个电话确认。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就在四人以为电话会就此被挂断的时候，撒加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了，“穆说完了，我还没有，我要求你们当即释放被挟持的哈迪斯，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米罗看了一眼艾欧利亚的脸色，把话抢过来，“撒加先生的客气我们可受不起，幸好，哈迪斯并不在这里。自己的东西应该自己看好，不要丢了就怪别人。”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们开玩笑，”撒加厉声说，“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把不把哈迪斯交出来！”

　　“那我就再答你一遍，不！”艾欧利亚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来的。

　　米罗连忙为他补充，“因为他根本不在我们这里。”

　　“是啊，那好，咱们走着瞧。”电话猛然被挂断，连续的嘟嘟嘟在沉寂的客厅听起来分外刺耳。

　　最后还是米罗先开了口，“襄先生，我送你去五老峰吧。”

　　“米罗你不是要去上班的吗，今天我休假，所以还是我去吧。”不知何时，奥路菲站在了楼梯口。

　　“奥路菲，对不起，我刚才……”米罗正要道歉，奥路菲却摆手制止。

　　“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刚刚不应该就那么走掉的。”

　　“米罗你去上班，奥路菲你接着做项目。上次的模拟程式显示动作还是过于僵硬，而且抗腐蚀和应变性也不够高。”艾欧利亚给出了命令，“所以我去好了，而且我必须见见穆。”

　　尽管襄并不是很了解这其中的负责关系，但从刚才那一通电话里他也多少猜出个大概，想来穆大约是不太愿意见到这些人的，于是他赶忙说，“真的没必要麻烦你们几位送我了，我自己能找到的。”

　　“的确是没有必要，”修罗接过话，但脸却是向着艾欧利亚，“十几年前童虎的退隐不是因为报纸上船得纷纷扬扬的那些和史昂不合的内幕，而是因为他把儿子被杀、孙子被绑架都归罪于自己，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山的。至于穆，他应该很快就找过来的。”

　　艾欧利亚和米罗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但修罗也没有再多作解释，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走向楼梯，经过奥路菲的时候，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那么，我走了。”襄向其余三人道别，“谢谢你们的关照。”

　　“襄先生准备坐火车去么？”米罗好意提醒，“这里到五老峰的直达列车一周只有一班，转车的话，现在走也太早，至少要等到下午以后。”

　　“要不干脆开我的车去吧，好早点见到你侄儿，”奥路菲淡淡一笑，“等我下次去阿库的时候再问襄先生要回来好了，反正我平时也不开车。”

　　襄急切地想见侄儿，所以也就没有推辞，连忙致谢说。“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看着奥路菲那个笑容，艾欧利亚心里突然就难过了起来，要是当年他没有一时冲动把他们所做的事情全部告诉尤莉提斯，那么也许奥路菲现在可以和爱人很幸福地在一起吧。也许米罗是对的，还是不要告诉星矢的比较好，让他远离危险和纷争，快乐地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么，我去给襄先生拿地图。”他转身跑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