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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一千八百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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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林小姐为您送来了舞姬和乐师,在府外候着。”
“舞姬?我什么时候?……”赵怀英正一个人喝着闷酒,为将为军者,不允许自己大醉,只能喝着柔酒,一点点摩擦着自己作痛的心肠。
“等等,你说,谁送来的?”赵怀英酒量不好,林羽治军严明,不允许私下饮酒,尤其是烈酒,但偶尔,也允许。
比如说刚打了胜仗,刚领了军功,刚救了一个走失的孩子,林羽常与将士们同乐,不少老一些的兵,都是看着兄弟俩长大的,可以说展翅军不仅是一支军队,更是一个家。尤其是像他和林羽这样回不了家的人。都说行伍之人,心粗嘴快,心眼子大,可林羽不同,来边关之前他是翩翩小少年,赵怀英会护着林羽,怕他年纪小,被人欺负,可直到林羽每月一次,用攒下的银钱布施扶困,赵怀英才似乎懂得,也许是林羽一直在保护他。
“是林小姐,那两人只说自己是林小姐送来的。”那士兵呆头呆脑的。
赵怀英支着带着些混沌的脑子思考着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清明袭入:“快!让他们进来!去偏厅。”
“是。”
偏厅
“赵将军,好久不见。”林雪竹摘下幕离,开口道。
“林姑娘。”赵怀英声音沉沉,向她作揖为礼。
“赵将军,我就直说了,我哥的死一定有蹊跷!”
“林姑娘。”赵怀英抬眸看她:“实不相瞒,我也认为阿羽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被伏击。”
“赵将军,还望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雪竹见赵怀英似乎积郁已久,于是笑道。
“一是被伏击之事,听闻敌方只有三百兵力,可我们却有五百精兵。从前,阿羽连以一挡百的胜仗也都打过了,确实不合理。”
“抱歉,赵将军,我插一句。”林雪竹启唇:“赵将军,你那时在哪?”
“适时将军让我亲自去运送一批粮草,他带着五百精兵去和另一队援军接头。”
“那另一队援军呢?”
“查过了,并无异样,而且现在正在军营,我将他们每一个人都记录了与大军隔离,毫无异动。”
“毫无异动?”林雪竹沉吟。总觉得所有事情揉杂在一起,让她找不到一丝空隙。
“那些证人呢?”林雪竹又问。
“本来是时鹘时大人和令尊合查此案,将证人关押在官衙,杜氏女一席之言,陛下便盖棺定论了,于是都放了,但我也有查过,全无异样。与之前别无二致。”
“又是别无二致?”林雪竹话锋一转:“那三百精兵全军覆没了吗?”
“是我的失职,等我赶到时,尸体已经被清理了,据说是全丢在荆路山,只有阿羽的尸身,我从荆路山找回来了。”
“荆路山很大。”林雪竹闷闷的说。
“我只知道他想回家。”赵怀英苦涩一笑,也许这也是他的想法。或者说是无数边关将士的想法,他们克制,生而为人: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的人穷则反本的天性,还为国戍轮台,谁敢说他们不是英雄呢?
“赵将军,多谢你。”赵怀英没有再言,而是盯着灯芯出神。
“林姑娘,是我对不起阿羽,若那日我拦住杜若汐,抑或是我亲自去护他,也许这一切……”
“赵将军,逝者已矣,我哥他只会希望我们幸福。”
“没有他,谈何幸福?”赵怀英铁血男儿,铮铮铁骨,可也是重情重义,从小是林羽教他识字是林羽教他为人,君臣之理。
他们一起度过人生中最梅子青时的日子,如今一果落,另一棵果又岂能安生的呆在枝头上?
“抱歉林姑娘,我失礼了。我喝的太醉了,难怪阿羽从不让我多饮,我知道的已经说完了,林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就住在对面的客栈,明日我要那些证人的住处和生平。”
“好。”赵怀英的嗓音里充满了疲倦和浓厚的愧意:“这是令牌,在这里你可以自便。”
后来的日子里,林雪竹和暮行调查这些人,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她的伤势似乎在动脉附近,总不见好,也许是不甚在意的原因。日日换药时,头晕目眩,心中疑惑却又寻不到缘由,只能暂且搁置。
直到八月十五,月圆中秋。
林雪竹本来是没注意日子,两人住了一间中等房,可前两日退房的客人见多,她和暮行升了上房,每日也是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八月十五这日,是看见拥挤的闹市才问:“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八月十五。”暮行回答。
“还剩几个人?”林雪竹说的是证人。
“昨日查完了。”什么线索都没有,可今日林雪竹不查了。
她走。暮行也不问,只是跟着。他早已习惯了追随。
林雪竹走进林羽曾经住的府里士兵们见林雪竹的令牌,直接放行了。在庭院中伫立良。久走进赵怀英说的那个小院,推开房门,每日应该是有人打扫的,很整洁。林羽生活的痕迹很浅,应该说林雪竹,找不到有哪些地方才是他深刻的残存,正对面是一副甲胄,应该是淋雨常穿的。
“关门。”她的声音似乎瞬间沉郁。
林雪竹今日起得早些,橙红的日刚从地平线上出现一点一点透过窗棂,照在那副甲胄上,温暖异常。
可她却觉得,每靠近一步都是覆盖上了一层冰,一层又一层,非要痛彻心扉才够。
林雪竹抬起手,忍不住抚摸那纹路。
上一次,还是林羽回京那日。
今日是林羽的生辰,她重生以来从未被他过过的生辰。
林雪竹掏出林羽送的梳子,她一直随身携带着,像是一切都还没发生。本以为接受了就会忘却,才知道人心肉长,而非草木,林雪竹细数那些纹路无数条纠缠,无数条重叠。
一千八百七十六条。
也就是说,林羽起码和一千多人对战和一千多个兵器交搏。
林雪竹仍是忍不住,掩面而哭,那么鲜活的,年轻的,伟大的生命。尤其还被冠上了“哥哥”这个于她而言唯一的名词。
青山埋你忠骨,黄土难掩魂清。
林雪竹逼迫着自己止泣,情而难抑的抱了一下那副冰冷的甲胄。
太冷了,太冷了呀。
她去看林羽的佩刀,外表很质朴,刀柄上有一根羽毛刻样,旁边还架着一把小匕首,很精美,与佩刀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柄上刻了一个“竹”字。
林雪竹抽出匕首,心上又抽疼,了无意识的,居然割破了手,血流出来,她瞥了一眼,打算随意包扎便是。
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不对!
林雪竹闭上双眼,那股眩晕逐渐消失,她像是感觉触摸到了真相的面纱,用力一扯——她又睁眼去看流血的手,又是一阵眩晕,她绝对是不晕血的,那么……
她笑出声,眼中是一片冰封湖面,而湖下却是翻涌的怒与恨:杜若汐啊杜若汐!
让一个将军晕血,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林雪竹掏出来又闻了一下那盒香。那阵眩晕感,几乎将她扯倒,林雪竹眼中爆发地火:靠这个也能定了杜氏女的罪,就算定不了,我也一定要杀她!
又想:别无二致,别无二致,肯定有地方不对!
林雪竹坐在桌边,手上的伤有些痛,如何不痛呢?用麻沸散……等等!
那些证人怎么可能和从前别无二致?经历如此之多,也并非每个人都是圣人能士,怎么可能不怕不逃呢,甚至都不提这件事?又是杜若汐!
第一世,杜若汐也用过类似之法,害过大皇子,让他做伪证,否则林雪竹也不会死,此法名为“催眠”!
不过林雪竹也知道,这法子的漏洞,只要询问过往之事的细节,便会如风中细沙一吹而散,她还未来的及高兴,暮行却推门而入:“小姐!赵将军传信来,北蛮人入侵,大肆进攻柳城城门!”
林雪竹顿时慌神:“什么?傅珩还在柳城!北蛮人怎么会突然进犯!”
“小姐,赵将军劝我们出逃,我们是去是留?”
“自然是留下!”林雪竹气都喘不匀了,无数想法在脑子里飞速而转。
“不行,先去找傅珩!”他是男主,是不会死的,可是柳城的士兵,展翅军,黎民百姓也绝没有一个该死的人!
还未靠近傅珩的住所,她就要被人群的唾沫给淹死了,无数人对着傅珩的住处,大张旗鼓的辱骂,他的门仍然紧闭着。一个院子四个角落,一圈都是人,根本无缝可钻,林雪竹立于人潮之中,有人逃亡,有人骂,有人哭,有人叫,
到底重来一世,生活,亲人,国家有哪一个是真正弥补了?
暮行环着他,以免她受到拥挤。
“小姐。”
“走吧。”她和暮行离开了,回了府里。
“太没用了是不是?”
“不。”暮行声音很轻。
林雪竹突然感觉很空,空洞着问:“你过过生辰吗?”
“没有,我没有生辰。”
“今日是林羽的生辰。”林雪竹自顾自的说着,只是拍了一下暮行的头。
“我从来……”她勾唇:“没陪他过过生辰。”
“上一次应该是十几年前。”她的语气很难察觉情绪:“这次的生辰礼很特别。”
林雪竹在看他,可又根本不是在看他。
两人皆溺在浪潮中,孰沉孰浮,无根无系。
此时一名士兵却跑了过来:“姑娘,打了胜仗!”
“什么,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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