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平平平安安

16、chapter 16

　　苏篍在伊丽莎白生日的时候送了只蝴蝶。

　　那只蝴蝶翅膀边缘锋利无比，只能拿玻璃罩子罩住。

　　除此之外，还有一幅画，是个新锐画家耗时很久创作的。

　　主角是酒神的信徒们，她们天生力大无穷，在去往奥林匹斯山的时候，她们来到了一座城邦，又即将被驱逐出去。

　　画的是她们入睡的姿态，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个牛角，传言她们曾经和野牛搏斗，毫发无损。

　　每个人衣服上都有血迹，头戴月桂，依偎在一起。

　　城邦妇女看着执政官，面露不忍。

　　伊丽莎白很努力的表现出喜欢的样子，苏篍也很努力的表现出我真的知道你喜欢这个礼物。

　　她犹豫再三，还是试探性的开口。

　　“你觉得公司的路线规划有什么问题吗。”

　　认真来说，苏篍对于一滴血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还没有找好下家，自然希望服务的现公司可以多喘息一会。

　　伊丽莎白坚持不懈的要求每一个人贯彻她的想法，实行她的意志，但是有些想法还是太超前了。

　　大家努努力氪氪金撺出个检测仪器可以，你让大家做出个可以检测心血管疾病的平板就有点离谱了。

　　但是拉投资的是她，撺掇违法犯罪主谋的是她，占股份最大的是她，法人是她。

　　苏篍没想过一滴血的明天，但是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伊丽莎白也经常每天跑实验室很多年了。

　　那个先进的可以让她名声大噪的电子科技产品一直没有出现。

　　独裁的合伙人又一次否定了她的建议，她忍不住和伊丽莎白聊了很多，但是合伙人像心理医生一样，微笑，不说话。

　　落地窗后的景色那么蔚蓝，苏篍很多次想改变研究方向，可是终究无济于事，她是二把手，没有伊丽莎白，她会是工程师，医生，律师，可是伊丽莎白永远都会选择成为下一个乔布斯。

　　好比一只鸟，苏篍鸟可以当乌鸦，喜鹊，啄木鸟，什么都可以。

　　伊丽莎白鸟永远会和每个人说我是白头鹰，即使她是一只渡鸦。

　　深吸一口气，苏篍笑了笑，转身走了。

　　她必须为自己和丽兹找条出路，聪明人不能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现在就得托马斯三百六十度旋转翻空扭头就走了。

　　十年的心血，到此为止。

　　她隐隐约约感觉公司要崩盘。

　　苏篍并没有什么班底，她一直尽力缩小存在感以逃脱将来可能的法律制裁。

　　她当会计，做账册，应付那些投资人，参加实验，找律师，磨下来一整套可以放心的中层管理人员和稳定的科研团队。

　　如果公司一朝暴雷，她和丽兹一无所有，简直不敢想有多可怕，破产和解也不行，丽兹这种没有道德理念的自大狂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这种观念破灭的感觉比破产还可怕。

　　苏篍下意识的担心公司崩盘，媒体叫丽兹骗子时可能发生什么。

　　这个女人在衣食住行上没什么奢侈的癖好，不会买下岛屿，唯一的爱好就是待在实验室和办公室，丽兹可能认为媒体都是蠢货，只看见她自己一时的失败，也可能受到打击。

　　丽兹或许会屈服吧，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眼神，就像被割掉爪子和鸟喙的白头鹰，和老鼠没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里，苏篍就感觉到了痛苦。

　　随着这些年的相处，她意识到，除了金钱，伊丽莎白还想要更多的，并不只是权力财富，而是出现在课本上，出现在那些科研奖项的候选人名单里，去改变别人，哪怕只是改变别人的生活方式。

　　只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CEO办公室里，公司今年的真正开销摆在她的桌子上。

　　上半年和一些人因为专利而闹上法庭，公司法务部花了两百万美金，凭借降维打击成功阻止了对方共索赔一百八十万美金的行为。

　　三月份给年老昏花的政治高官送了台分析仪，这位九十岁高龄的董事会成员，前财务部长，一把年纪还关心人类未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信托基金的百分之十一给了伊丽莎白，公司喜提四千万美金。

　　科研项目一路如同烧钱。

　　她找了个研究得有点眉目的项目，把负责人叫过来。

　　挽救公司第一步，先捞个朝阳产业苟一苟。

　　对于那些感觉自己遭到了欺骗而狠狠emo全力报复的高管来说，金钱上的损失不算什么，人家难过的是看走了眼。

　　这一点没什么办法补救，苏篍只能多赚点钱免得找不到最强的律师团队去捞她们俩。

　　公司科研团队都是人才，每天给她们布置点医美方面的技术活不算难。

　　而且医美行业是真的靠吹走上巅峰，宣发得力，产品也没有大问题，够得上安全标准就可以。

　　她准备近期着手组建自己第二家公司。

　　......

　　尤达准备找个新工作。

　　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退休人员来说，找工作多少有点没必要，但是作为一个自认为老当益壮的中年阿姨来说，有一份职业是很重要的。

　　她有化学学位，二十年的工作经验，细致的性格。

　　她应聘了一家新兴的医美公司，老板也是个亚洲人，看上去精明干练。

　　中年阿姨开始自我介绍。

　　但是内心里，她想，我又说谎了。

　　认真来说，尤达今年五十二岁，前十八年，她叫林招娣。

　　这个名字是所有悲剧的凝聚。

　　招娣成绩很好，尽管她每天要干活，喂猪捡柴插秧种地。

　　招娣是女孩子。

　　招娣是上个世纪的农村女孩子，她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很聪明，所有女老师都认为她将来有出息。

　　每一次考试，招娣总是快一百分。

　　高考完之后，有人去和招娣的爸爸买她的成绩。

　　三千块钱，两千五给哥哥弟弟盖房子，三百块给招娣当嫁妆，结婚那天再给她，一百块钱给爷爷买棺材。

　　招娣拿到了一百块，一百块钱很多，是大部分人三四个月的工资。

　　招娣很勇敢的坐火车去了北京。

　　招娣去了大学，但是她爸爸卖了她的录取通知书，人家问她是不是来参观的，她说是。

　　在这读书的小姐姐给了她一颗糖，说，要努力学习，到这里上大学啊。

　　招娣那么瘦小，像营养不良的柴火。

　　招娣问别人为什么要上大学。

　　别人说要当白领，当老师，外交官，工程师，翻译家，医生，植物学家，工人，更好的建设祖国。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有哥哥弟弟，原来每个人都知道，长大了，毕业了，要成为很厉害的人。

　　招娣明天就要回家了，她的丈夫拿了二百块钱当彩礼。

　　招娣买了瓶农药。

　　那天哥哥弟弟在家，未婚夫也在家，招娣做了饭，放了油，放了盐。

　　男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他们第一次抬起头看这个小姑娘。

　　她慌得很，拿了点钱就走，那个时候要暂住证，整天逃也不是个办法，万一被遣送回去—

　　招娣和打工认识的朋友熟了之后，瞒不住事，什么都和她说了。

　　朋友叫蕙花，是惠安女，受不了丈夫殴打才跑出来的，蕙花也聪明，读书好，家里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不让读了，反倒是年年留级的哥哥读到了二十多岁。

　　蕙花经常替她打掩护，收容所什么样本地人都知道。

　　两个人交心之后彻夜长谈，眼泪止不住的流，感情愈发要好起来。

　　因为招娣不好听，蕙花还去庙里求了签，说名字里带个达才可以旺起来。

　　妈妈姓尤，林招娣改名叫尤达。

　　因为暂住证的问题和下药的事情，尤达老是做噩梦，蕙花也担心丈夫找到自己，一商量，又都想多赚钱，就拜托一个姐妹帮忙，去了港，后来稀里糊涂的学这学那，两个人又去了国外。

　　后来旧金山起了大火，很多侨民身份证件证明信息都没了，她和惠安得以合法留下来。

　　当初的录取通知书她还留着，无论怎样都没有丢掉，时隔多年，另一份录取通知书取代了它。

　　惴惴不安伤人下毒的林招娣，拿了化学学位的尤达。

　　两个人看上去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一个普通女人有怎样艰难刺激的过往。

　　尤达结束了面试，去百货商店给惠安买了双镯子。

　　苏篍收好她的简历，等待下一个人。

　　......

　　公司设备要买场地要租，宣传费要有，钱的问题是小事，她每天打两份工累得像沉默的史迪仔。

　　和高官显贵豪门去口嗨是伊丽莎白的事情，解决上不得台面的案件人员说苏篍的事情。

　　对于这种体量的公司来说，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太多了。

　　第二天上班一小时之后，苏篍去和给她们公司代言的女明星的经纪人聊天，对方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只是接了个电话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她很好奇，跟了上去。

　　大楼八层a室是用来拍摄的，女明星卡珊德拉在这里化妆，她的化妆师迟来一个小时了。

　　经纪人斯特龙伯格骂骂咧咧的打开了门：“发生什么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回到女明星卡珊德拉打电话前一分钟。

　　血，都是那个贱人的血。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的时候，高跟鞋打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像逼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发疯一样拿手撕打着令人厌恶的死者。

　　“我说我说我说，现在你继续说话啊！”

　　年轻男人有着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球破裂，颈动脉窦表层肌肤青紫。

　　他已经失去了呼吸。

　　女人意识到那个讨人厌的搭档死了之后，怒火厌恶渐渐熄灭，最初几秒肾上腺素飙升后停止发疯，她变得冷静下来，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电话。

　　斯特龙伯格：#艺人心情不好打死了搭档怎么办 ，挺急的。

　　容貌艳丽的卡珊德拉坐在血泊里，戾气十足，苏篍看不出她对于谋杀的后悔。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终经纪人出声了。

　　“卡珊德拉，先别动，我去给律师打个电话。”

　　苏篍默默出声：“我也去给律师打个电话。”

　　卡珊德拉脚崴了，她朝经纪人伸手：“刚才格林死之前和我说，《窃贼》那部戏的导演属意我，只是他说我片酬高，才不找我。”

　　“面试就在今天上午，我们说不定可以赶到，就算要坐牢，也要拿到那个角色之后再坐牢。”

　　她裙子上都是血，脖颈上一线血珠，狼狈凌乱，凶狠可怕。

　　经纪人抱起她，往电梯那里走。

　　一年前，格林拿了新人奖，卡珊德拉一年没拍片了。

　　但是阴差阳错的，她们都进了《夜晚》这个剧组。

　　每个女明星都要面对很尴尬的事情，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是演技派，但是接的大多数是糖水片爱情剧，人到三十就肉眼可见的收视率和票房不行了。

　　卡珊德拉一直坚持不懈的接文艺电影，年轻时凭借奥菲莉娅成名，拿了电影学院的提名，却发现大多数影评是评价她的外表。

　　等到这个年纪，她外表比不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背景比不上出来玩票的豪门小孩，演技也一直不上不下。

　　格林是凭借炒作和那张脸出名的男明星，整天演男人之间的爱情片，年轻孩子很吃这套。

　　第一次骚扰是她们同剧组的时候。

　　卡珊德拉演格林他妈，这个十七岁的男生和卡珊德拉差十五岁，演妈过于荒谬。

　　当他走过卡珊德拉旁边的时候，说了句：“我说，这个老女人比我妈还要老。”

　　第二次是休息的时候，格林像条狗一样弄脏了她的房车。

　　他大声的说：“我说，这个房车也太破了吧。”

　　很多次都是这样，每个人都说他还是小孩子，你这样的前辈要注重形象。

　　这一年她的压力也很大，除了《夜晚》无戏可拍，只能走红毯，被人嘲讽红毯明星。

　　她的助理担心她看了评论生气，都不让她用推特。

　　有时候她问斯特龙伯格：“我老了吗，是不是以后都接不到戏了。”

　　镜子里的女人还年轻，她每个月去医院做三次医美，打针吃药锻炼整容减肥绝食吸脂，为了电影荧幕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普通女孩洗个脸就可以出门，她们不用服美役，靠脸吃饭的女明星要。

　　她曾经被称赞的美丽，一天赚208万的脸，好像变老了。

　　今天格林突然来到了她的化妆间。

　　他笑嘻嘻的说：“我说，你的化妆师不会来了，我也是米乐梅公司的艺人，把你的化妆师抢过来了，年纪这么大了，早点退休吧。”

　　“本来有个导演想找你，但是我说你的片酬比我的还高。”

　　卡珊德拉终于受不了，拿那把鲸骨梳子挥过去，无意间刺到了格林的眼球。

　　一时间，手水淋淋的。

　　她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只记得清醒过来的时候，格林早已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