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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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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方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把水盆放回架子上便掩门出去了,期间未发一言。
李雾烦躁地倒回床上,闭着眼睛,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清空。
可好像只要一回到黑暗里,昨夜感官上的记忆就又会再次苏醒。
混着酒香的,炽热的,湿黏的……
疼痛的。
李雾狠狠锤了一下床板,结果除了被震动惹得身上更酸痛之外,丝毫没有得到发泄。
“叩叩叩。”
是有人在敲门。
李雾烦极,冲着门大喊:“都说了让你滚!还回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公子,小的是这里的伙计。有人让小的来送些吃的……”
之前李雾还以为是李东方去而复返,现在才知道是吼错了人,瞬间火气就丢了大半。爬起来抓了件衣服,确认穿得还算整齐了才略带尴尬地喊了句:“进来吧。”
门外的伙计应了,“吱呀”一声推门进来,手里的托盘上还放着一碗粥。
想是刚才李雾那声喊把他吓到了,小伙子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什么不该有的声音又惹了这位大爷。
伙计把粥放下,吞了口唾沫,有些磕磕绊绊地道:“和您同行来的那位公子,说您昨夜发了热,现下烧已经退了。只是早上起来……还没吃过东西,便特意叫小的们煮了粥送上来。”
李雾用手揉着眉心勉强听完,从怀里掏了几个铜板塞到伙计手里:“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伙子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心想不过就是把那位冷面爷亲自煮的粥端上来,却能两头都收到赏钱,就算被吼了几句也是值的,忙连声道谢地退了出去。
李雾忍着身上的酸痛从床边站起来,一抬眼却看到窗前那面铜镜,气得伸手就把镜子掀了。
铜镜又大又沉,从妆台上栽下来“咣”的一声巨响,虽未摔裂,但也在陈年老地板上硬生生地砸出来一道深印。
李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盛怒之下用的力太过了些,带得手都在痛。坐到桌前,心烦意乱地用勺子搅着粥,待热气散了散才舀起一勺放到嘴里。
方才看的时候还未注意,甫一进口,才觉着细碎的肉末配着煮得软烂的米粒刚刚好,落到胃里甚是温热妥帖。
一整碗吃完,好似无形中被抚慰了心神,李雾觉着自己的火气又散了几分。
他叫伙计给自己弄了一桶洗澡的热水——今早睡醒之后下身并没有任何黏腻的感觉,想是昨天李东方趁着后来自己昏睡的时候擦洗过了。不过他还是觉得浑身疲惫得很,想借着泡澡好好放松一下。
小伙子提着水桶进进出出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铜镜也不敢多问。最后还是李雾有些不好意思地让伙计把镜子抬了回去,并承诺坏了的东西到结账之时都会赔上。
伙计知道这位小爷并不缺钱,自是不会多说什么,打理好洗澡需要的一切就下去了。
李雾栓好了门,褪了衣衫,对着镜子看身上那些被疯狗啃出来的印子。
前面倒是还好,不过就是一些被掐出来的指印,相比之下整个肩颈就惨烈得多。经过一夜,那里的青紫已经连成了片,还有几处深色轮廓的小圈,明显是某人留下的齿痕。
李雾红着脸低声骂了几句“疯子”,抬腿跨进浴盆的时候又是觉得身后一痛,腿也软了,差点一个趔趄摔在水里。转而想到他这辈子都没和人行过如此亲密之事,第一次居然是和李东方……
李雾爆着粗口,恨恨地捶了下水面。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发呆思考这越发混乱的关系。
李东方都怀的什么心思,李雾还顾不上去想。但是昨夜的他自己……
他心里有为没能救了那人半死不活的心而感到挫败,有为那人强迫自己雌伏在他身下而愤怒,有为那人口口声声说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而烦闷,可万种思绪里……居然唯独没有因为和他做了那种事而感到耻辱。
李雾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他把还冒着热气的的帕子盖在脸上,对着空气模糊不清地骂道:“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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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李雾意料的是,自从早上他喊着让李东方滚之后,那人竟然真的消失了。
他好像是在履行自己曾经的诺言:“到时你若是嫌恶我,我可以离开。”
他去问过客栈的伙计,说李东方一早就退了房,后面就再没人见过他了。
走就走,小爷看见你就烦。李雾暗搓搓地骂。
原定的第二天就离开骅阳镇的计划也被迫改变了——李雾可不想顶着屁股痛骑马,给自己找罪受。
他一个人无聊得紧,只能四处闲逛。奈何这镇子太小,走了没多远就又看到了醉红袖。
晌午快过了,酒楼的小二正打扫着准备开门。醉红袖以酒闻名,这种买卖都是入了夜人才多,开得早了没有用。
李雾走到门前,小二一抬眼就认出了他,知道是受掌柜的关照的客人,忙笑着上去打招呼:“客官今儿是一个人?可要进来坐坐?小的给您选个好位置,打一壶踏云飞,再上两个好菜。”
他恍惚着点头,迈步跟了进去。
等坐到雅间的桌子前,才忽然开口:“把你们这儿招牌的菜都端上来,一样一个。”
小二听了更是眉开眼笑:“好嘞爷,您稍等!”
等酒菜都上齐了,李雾发了半天的愣,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吃不完这么些。
……算了,反正他还不至于付不起账。
刚举起酒壶倒了一杯踏云飞,望着乳色的酒液,不禁想到了李东方昨晚拿着那半壶酒都干了什么,瞬间两颊发烫,赶紧把这杯酒泼了。
“小二!”李雾赶紧招呼人过来,把酒壶塞到他怀里,“去去去,换坛马儿烈来。”
小二不明所以,抱着酒壶下去了。
李雾拿筷子夹了几口菜,囫囵吞枣一般地吃下去,愣是没吃出味道。
酒坛放回到桌子上的时候,李雾顺着坛子往上看,只见一双指尖染了丹蔻的手。
是红霖。
她不知道昨日两人回了客栈之后发生了什么,此时见了李雾仍是笑盈盈的。
“怎么今日他没有来?”
红霖没说,但李雾也知道她说的“他”是指谁,没好气地道:“走了。”
“走了?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红霖一听便知道这是吵架了,微微睁大了一双美目,诧道:“我还以为……他根本舍不得离开你的。”
李雾只觉得好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马儿烈:“他?舍不得离开我?你可别逗我了。”
红霖犹豫了一下,蹙着眉头:“可看他昨日的模样,难道不是吃醋了?”
李雾被“吃醋”两个字搞得怔了一下:“……什么吃醋,不过是他占有欲作祟罢了!”说着就赌气般地把杯中的马儿烈一饮而尽,依旧是被辣得咂舌,适应着喘了半天,又给自己倒上了第二杯。
红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快,只是看李雾一杯接一杯地硬灌自己,叹气道:“我辛辛苦苦酿的酒,让你这么借酒浇愁地喝,都糟蹋了。”
“什么愁,我才没愁。他走了最好,爱去哪儿去哪儿,可千万别回来烦着我,这回死了我都不给他收尸了。”李雾几杯烈酒下肚,已是有些上头,红着脸看着酒杯皱眉,“这么辣的玩意儿……你们都是怎么喝的。”
“至少也要吃点东西再喝。”红霖帮他夹了一筷子的菜。
李雾便拿着筷子扒菜,吃了几口再喝一杯,思索片刻摇摇头:“还是辣的。”
红霖轻笑了下:“若是不在意,何来的占有欲呢?只怕是有人深陷而不自知罢了。”说完也不管李雾搭话与否,起身便走了。
李雾笑得讽刺,心里咂摸着红霖刚才说的话:吃醋?
醉眼朦胧中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原来在还没离开应天的时候,那人也是这样的,会因为自己和陆铮贴近了说话就生闷气到不吃饭,会因为别人要对自己动手而不顾伤势没好全就上去揍人……
这一切,难道是因为李东方在意吗?
他在意我做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他一命?
所以就要把我当做他的所有物?
整整一天,李雾就一个人坐在雅间里吃菜喝酒,喝醉了便趴在桌上睡,睡醒了起来又接着吃吃喝喝。
红霖吩咐了,除非有需求和异响,否则不让店小二进来打扰。他就从烈日当空喝到了明月高悬,除了解手和跑去吐,没离开房间一步。直到醉红袖要打烊了,小二才敢进来喊他。
李雾迷迷糊糊地醒来,从胸前的钱袋里掏出了银子放到桌上,摇晃着就要出门去。小二看银钱给得足够,忙回头一把扶住他,一直把他送回了客栈房间才离开。
李雾躺在床上,整个人都被马儿烈的酒气笼罩着,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昨晚李东方喝酒的模样:眼尾带了点被酒气熏染出的红晕,睨着他的时候,傲气之中又明显带了几分挑弄;本就晶莹的酒水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更是闪亮,滑过那人滚动的喉结……
李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热得很,下意识感觉还缺了点什么,拿被子把自己缠了好几圈,直捂得满身大汗。
——不够,还是不够。
应该更滚烫才对。李雾混沌的脑子里想着。
呆了半晌,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指着天花板大喊:“你不在,小爷一样吃得好喝得好!日子过得更舒坦!你爱死不死爱活不活!老子不欠你了!”
翌日起来,李雾只觉得头疼欲裂。好不容易爬起来摸到桌子上的水壶,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于是只好晃到门口,开了门叫伙计来添水。
接着又头昏脑涨地睡了大半日,李雾才觉得稍微好了一点。拎起昨夜的衣服一闻,觉得依然都是酒臭味儿,嫌恶地丢到了一旁,再叫伙计重新给自己备了一桶洗澡水。
洗完澡用了饭,李雾还是觉得脑子沉沉的,干脆继续躺回去睡觉,这次又是一夜睡到了天明,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他不想再在这儿待着了,收拾了一下行李,去楼下柜台结了账,顺便打听了一下前路,便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