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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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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雾顾不上旁人惊诧的目光,一边踢打挣扎一边喊:“李东方!你把我放下来,听到没有?!”
他又不傻,既然知道李东方最近情绪不对劲,这会儿又怎么肯听他摆布。奈何那人偏要装聋作哑,一只手死死地箍着他,直接把他扛进了客栈房间才放下。
李雾脚一沾地就想开溜,突然又觉得脖子和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被李东方的两只胳膊从后面扣住、锁在怀里。
通过着妆台上的镜子,他终于对上了李东方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是久违的、他在看猎物的眼神。
李雾现在已经不会在噩梦里再见到李东方这张脸了。
这半年以来,虽然李东方对着李雾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表情淡漠的,但偶尔也有真心地笑过,或者面带嫌弃地耍过几次性子。那人之前摆的架子好像也渐渐没了:不会再故意把赏钱给人丢到地上,不会非要用别人的衣服擦刀擦手,不会对自己用的器物过分挑剔……
他总觉得,虽然这个人还是李东方,却不像是从前那个了。
尽管他还是骄傲的、自负的,但性子里的暴戾已经去了七七八八,正逐渐蜕变成新的样子。而最近一个月的反常,也不过是因为他重临故地、心情不好而已……
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并不是戾气尽去,只是把所有的危险都隐藏起来了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潜伏在李东方血液里的狼又会暴起而出,把一切看着平和的表象打碎。
李雾被跌跌撞撞地强压着趴在了妆台上,挫败又愤怒。他执拗地抬起上身,瞪着镜子里再次苏醒的野兽。
那人用极具攻击性的眼神回望着,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俯下身,在李雾的耳边浅笑着呵气:“李雾,我原本以为离了应天你就可以是我一个人的。想不到……你居然这么讨人喜欢。”
李东方腾出一只手,温柔地抚着李雾的脸颊,帮他整理有些散了的鬓发:“你这人怎么总是拈花惹草?你以为她们是真的爱你么?不一样的,李雾。像舒棠……我太了解她,若是任何一个人对她那样好、给她几分从来没得到过的关爱,她都会爱上那个人的。比如曾经的我,比如后来的你。所以她才要走,要离开你。等她走遍了天涯海角,她就会发现,对你的眷恋不过是一时贪图温暖罢了。可我就不一样了,李雾。”
他几下就扯开了李雾的上衣,露出他的胸口和后背,手上粗暴的动作和那温柔的声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你打晕了我,偷了我的东西,顶了我的名字……把我的一切计划搅了个乱七八糟。可在我一心求死的时候,你又不让我死,告诉我得活着。”
李东方用扒下来的衣衫把李雾的双臂牢牢缠住,就着这样压倒的姿势,松了自己的上衣,将自己还沾着酒液的胸口贴上那人的背脊。两人腰间的衣服堆在一起、层层叠叠,贴在一起的肌肤却是滚烫湿黏的。
李雾感受着身后那人强有力的心跳,鼻子有些酸,还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错。
是我错了吗?我救人一命难道错了吗?
“我从小便认准了自己要做什么,要追求什么。可你骂我,说正是因为我做刀做狗才活该落到那种境地,让我选择别的方式去活。”讲到这里,李东方狭长的眸子里渐渐沾染上了嘲讽,语调也不可遏制地带着悲戚,“但这么久了,你只告诉我活着,却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活、怎么去活。你以为救了我,其实不过是救了一具行尸走肉。”
塞外的夜很静,只隐约有马的嘶鸣声传来,让李东方在李雾耳边说的字字句句都显得格外清晰。
“可他们至少会给我一个目标,或者是一个痛快。你呢,李雾?”李东方的声音淡淡的,却像刀子一般,“其实你比他们都残忍。”
灯光昏暗,李雾的眼角静静滑下去一滴泪,李东方并没有看见。
而铜镜模糊,李雾也没看到身后之人其实早就眼眶通红。
“所以你只能用自己来偿还我。这是你的债,你跑不掉的,李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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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退了出来,抱着昏迷不醒的人,又望着镜子里两人交叠的身躯,用自己残缺的左手贴紧了李雾因琶刑而留下的疤。
这是他们给彼此留下的痕迹。
铜镜里辨不清颜色,这样看去,李雾胸前那条凸起的长疤倒像是续上了李东方的那只断指。
李东方轻轻把他抱起放到了床上,见这人的嘴唇都被他自己咬破了,鲜血淋漓的,便拿了帕子,沾了水,一点点给他擦净。
最后闭着眼,亲了亲李雾唇上的伤痕。
“啪嗒”一声,有一滴眼泪落到了那昏睡之人的眼角。
明明刚刚做了最亲密的事,可两个人却好像都只有痛苦。
也许因为心绪受了打击,也可能是身体被激发出了反抗的本能,李雾在夜里发起了低烧。
李东方沉默着照料他,帮他擦汗更衣,听着那人因着噩梦而皱着眉头呻吟:“好疼啊,李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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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李雾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暗冰冷的诏狱。
牢门的锁链响起,他抬起头,是李东方缓步走进来。
和去官印山之前的那一夜不同,那时候李东方看李雾的眼神像是在看逃不出自己手掌心的猎物,满是兴味。
现在则不一样了。
那双眼像是在看一个蝼蚁一般的死人。
对着这样的死人,是不需要带有任何兴趣的。
然后便是痛到令人全身都颤抖的折磨,痛到日后李雾经常会在梦到这一刻的时候惊醒。
可这一次他却醒不过来,眼睁睁地又一次看着那人把铁钩钉到自己的身上,拽着自己狗一样地爬过诏狱阴寒的阶梯。
他真的好疼,那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将他吞没。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李东方躺在床上,一只匕首正抵着他的心口。
“杀了他,杀了他就不会再痛了。”有个声音在梦里说着。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双手用力,将刀刃没入了那还在微弱起伏的胸膛。
可躺着的那人忽然睁了眼,笑着用气音说:“对,李雾,杀了我,不要救我。”
他突然害怕极了,倒退了几步就往外跑。但那人的声音像是缠住了他,一遍遍地在他耳边回响:
“李雾,杀了我,不要救我。”
李雾慌不择路地跑着,直到摔倒在了大雨天的泥地里,那个声音还在纠缠着他。
他哭着捂住自己的耳朵大喊:“不要……我不想杀人,哪怕是你,我也不想的!”
这时候那个人眼角发红地又出现在他面前,身后是漫天的大火,笑得悲惨凄凉:“可李雾,你救不了我。”
然后李雾突然就醒了。
天已经亮了。
李雾先是看着床帐恍惚了一阵,稍稍一动,才感觉浑身都泛着酸痛,尤其是身后那处。
他咬着牙翻身起来,正遇上李东方端着水盆推门而入。
李雾瞪着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发出多大的声音:“我不想看见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