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血肉工厂之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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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是一台榨汁机。
我的头总是昏昏沉沉的，大概是盖子的松了；我的使用者从不爱惜我，滤网总是被什么东西阻塞着。
最近我牙疼得厉害，可能是因为刀片型号不适合处理硬物，偶尔还会崩出几颗松动的刃齿。
我应当的确是一台榨汁机。
肩膀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很久没上润滑油了；固定四肢的螺丝早已锈在肉里，也许某天我会彻底散架，被扔进垃圾场，或者……被另一台榨汁机搅碎。
……为什么我是榨汁机，它们也是，但它们可以，我不可以？
我只见过一次使用者，它浑身是红色的锈迹，只有刀刃银光闪闪。
我真羡慕它有那样的刀片——它应该是我们中最优秀的榨汁机吧。
为什么我就是一台榨汁机呢？算了，不想了，脑子又糊住机体了……
……
夏油杰在东京都下水道的深处捕获了一只特殊的咒灵。
它维持着人类青年的轮廓，蓝发，脸上遍布着诡异的缝合线。其能力更是匪夷所思——能通过简单的触碰，直接扭曲灵魂的形态。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最终，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咒灵操术”的绝对压制，夏油杰在付出不小代价后，成功将其收服。
……甚至忘了提前用术式改变那难以言喻的味道。
吞下的时候，预想中的恶心味道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强烈的薄荷气息。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心下产生了些许异样，不过很快就被他那值得令人惊喜的新发现给盖住了。
他尝试引导这份力量作用于一只低级咒灵。
在精准的操控下，那只咒灵的形态开始扭曲，咒力性质发生了根本偏移。
这是……灵魂层面的改造？
这咒灵的能力……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夏油杰整个人都爽了，这咒灵合该属于他！
他感觉自己对“咒灵操术”的理解，乃至对这个世界“诅咒”本质的认知，都因此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时，真奈美的声音通过内部线路传来：
“所长，监测到城市内‘谣言’的传播模式出现变化，指向性更强了。另外，京都那边对您近期的行程表达了‘关切’。”
“知道了。继续监控，按计划行事就行，”他顿了顿，“接下来……我们有的忙了。”
……
复盘，是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优良传统。
特别是在虎杖悠仁于之前的“哭泣女人之谣”事件中，过度使用了两面宿傩的力量导致身体透支后，相关的评估和指导更是提上日程。
训练场内，虎杖悠仁有些忐忑地总结：
“我是不是……太依赖宿傩的力量了？”
“不，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夏油杰的表情很是严肃，“你能有现在的成就，全是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啊！和两面宿傩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借用他的力量，但日常的锻炼可都是你自己做的啊！”
虎杖悠仁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和肯定砸得有点懵，挠了挠头：
“是、是这样吗？”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不过，能被一直很忙的夏油老师这样肯定自己的努力，还是让他心里暖洋洋的，那点疑虑很快被冲散了。
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呢？
或许是由于歌谣引发的怪谈事件频发，外界局势微妙，出于安全考虑，低年级学生被暂时禁止随意出校执行任务，导致大家进入了实习空窗期。
训练场虽然依旧热闹，但缺少了实战的检验，总让人觉得有些沉闷。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也为了延续两校交流的传统，东京校便组织了一次与京都姐妹校的友好交流比赛。
而第一面，来自京都校的东堂葵就这样毫无预兆抛出了他标志性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啊？”虎杖悠仁被这问题弄得一愣，脸微微泛红，但在东堂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金发高挑点的，就像……詹尼佛劳伦斯那样！”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具体：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经常见到我妈妈的朋友小薇阿姨，她就是这样的金发，个子很高，对我也很好……”
一旁的野蔷薇忍不住扶额：
“……这家伙没救了。”
吉野顺平冷不丁抖了一下，虽然他知道别人看不见丽贝卡，但虎杖同学这描述怎么越听越像是身边的金发少女呢？
闲聊的气氛轻松愉快，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然而当虎杖悠仁的目光扫过训练场角落那个空置的位置时，语气不由得染上了一丝担忧：
“不过，伏黑他……还没回来吗？”
他问出口后，又觉得不太妥当。毕竟这是伏黑的私事。
他从童年有意识起，母亲就长期卧病在床，当时他还不明白，然而近些年爷爷的身体也不大好，因而他能理解那种心情。伏黑惠此刻一定全部心思都系在他母亲阳菜小姐身上。
野蔷薇也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
“嗯，听说他请了长假。”
“希望能顺利吧。”虎杖悠仁望向窗外说道。
……
废弃工厂的外部破败不堪，里面不知为何却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
流水线车间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将一切照得无处遁形。设备一应俱全，传送带缓缓运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座现代化工厂，除了……人。
没有任何声音。
也没有任何人类存在的痕迹。
玉犬伏在脚边，发出不安的低鸣。
不对。
伏黑惠伸手触摸身旁的金属壁，触感温热而有弹性，伴随着微弱的搏动。当他试探性地制造声响时，搏动会在短时间内增强，仿佛有生命般。
“听着，小子，”伏黑甚尔头也不回，“这地方不是单纯的领域，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传送带。”
话音刚落，前方拐角处传来异响。
甚尔如猎豹般蹿出，天逆鉾猛地劈向阴影！
“锵！”
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起。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阴影中跌出——那东西曾经是人类。但现在，他半边脸颊覆盖着暗红锈迹，另半边被冰冷金属取代，手臂化作了闪烁寒光的利刃。
它发出夹杂电流的嘶吼，再次向前扑来。
“被改造了……”伏黑惠心中一寒，立即指挥玉犬上前缠斗。
但甚尔的动作更快、更狠。
天逆鉾虽能强行解除术式，对这种物理层面的血肉与机械融合效果有限。可他凭借远超常人的□□与战斗本能，几个闪身避开刀刃，精准刺入改造体脖颈与金属的连接处，猛地一绞！
“噗嗤——”黑色机油混合暗红血液喷溅而出。
改造体抽搐倒地。
“看到了吗？”甚尔甩掉武器上的污秽，脸色阴沉，“这玩意儿就是‘产品’。我们得在变成这鬼样子前找到核心。”
伏黑惠呼吸急促，强忍着不适，努力感知这座庞大活体工厂中最异常的咒力波动源头。
就在这时，广播声冰冷地在整个空间回荡起来——
【以下事项请知悉】
【传送带持续运转，挣脱概率无限接近于0。请注意保存体力。】
【整座工厂皆为金属构成，存在强大磁场。包括五分钟后的你。】
【你的□□将自动吸附周边所有铁器，吸附物的尺寸与质量，取决于你□□本身的强度。】
【强大的吸力可能为你引来巨型重金属。无需担心，在进入最终加工区域前，“生死”并非筛选标准。】
【人体血液会导致金属生锈。请在进入加工区前，尽可能吐干自己的血。】
【产区有严格的卫生标准，禁止任何液体喷洒。】
只要淋湿自己就能获救吗？伏黑惠皱眉，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这些字句的含义。
父子二人相互掩护，不断冲破由血肉与机械拼接成的改造体的阻碍，终于抵达核心区域。
那是一个巨大的、搏动着的肉瘤状结构，表面由金属管线与肉质纤维交织而成，内部可见机械、血肉及各种锐利物体在高速运转——如果说这个空间就是一个能独立运转的机械心脏，而这条传送带就是这个机械心脏的冠状循环，人就是养分，被送进来然后被吸收改造成为心肌组织……这是一个生命体！
核心周围的地面突然裂开，数十个完成度更高的“产品”站了起来。
它们拥有统一的制式外观——金属外壳，手臂化作锋利的刀片或沉重的锤子，迈着整齐步伐挡在了核心前方。
“啧，杂鱼倒是不少。”甚尔啐了一口，握紧天逆鉾。
父子二人背靠背，与潮水般涌来的产品大军激战。
广播无机质的女声依旧在播报——
【作业完成后，你的体重将显著上升，范围可能是原来的1-50倍。请密切关注身体变化。】
【请尽可能不要保持理智。早点疯掉，对你的精神健康更有好处。】
甚尔手中的天逆鉾每一次挥击都能将一具产品彻底拆解；伏黑惠则凭借灵活的影法术和式神周旋、控制、摧毁。
战斗异常惨烈。
产品们不知疼痛，前仆后继。
伏黑惠身上添了数道伤口，甚尔虽然勇猛，但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体力也在飞速消耗。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伏黑惠喘息着，“必须破坏那个核心！”
“我知道！”甚尔格开一柄重锤，“你掩护我！”
他猛地发力，如炮弹般射向核心！天逆鉾直刺而出！
然而，就在天逆鉾即将触及核心的瞬间，整个肉瘤猛地一震，强大磁场瞬间笼罩了甚尔！
“呃啊！”甚尔闷哼一声，全身肌肉骨骼仿佛被无形大手攥住。手中沉重的天逆鉾首先失控，反过来吸附在他身上。紧接着，周围散落的金属零件、断裂的刀具、甚至巨大的齿轮，都如同被磁铁吸引般，疯狂地朝他飞来！
【请反复默念并牢记，这将是你作为人类最后的证明。】
【感谢你的贡献，为社会结构增添了一块合格的零件。】
此前，伏黑惠曾多次尝试用影子简单干扰传送带系统，均未成功。
……而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被选中并进入工厂的人将会遭受无可避免的极端痛苦。
【现在，流水线已经启动。在金属的轰鸣淹没一切前，请尽量让自己疯掉吧。】
在金属洪流吞没最后意识前，伏黑甚尔用尽最后一丝能控制的力气，将试图救援的伏黑惠猛地推离磁场范围。
“走！”
他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并非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自身命运的哀叹。
遗憾没能带他出去，庆幸至少他还能出去。
自己……终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吧。
伏黑惠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影被传送带送入黑暗，被无数机械臂吞没。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影法术失控般爆发，瞬间将周围的改造体清空一片。
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整个废弃处理厂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外围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和某种结界破碎的脆响。
一个嚣张而熟悉的声音穿透了工厂的噪音，清晰地传来：
“哟！看来老子来得正是时候啊！里面的诅咒师或者咒灵什么的，准备好被轰成渣了吗？”
五条悟，到了。
外界的战斗显然已经结束，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称“漏瑚”的咒灵，迎战的结果只能是半残溃逃。
“真可怜啊……”轻飘飘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
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试图逃窜的漏瑚，轻轻一抓，便将它如同抓小鸡般拖回了空间深处，连挣扎都显得徒劳。
五条悟本想追踪，却发现痕迹被完美抹去——那显然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他没有选择深追，而是瞬移至伏黑惠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愣着干什么，小子？你老爹可没那么容易变成废铁。”他语气试图保持轻松，但苍天之瞳却锐利地扫视着仍在运转的工厂核心，“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恶心地方给拆了。”
然而，当他试图用六眼追踪怪谈源头、锁定本体时，却发现痕迹被巧妙掩盖、分散，最终指向虚无。
五条悟脸上的轻松神色稍稍收敛。
“有意思……不是陷阱，而是‘宣战书’吗？”他低声自语，“看来，得稍微认真一点了。”
他转向伏黑惠，语气不容置疑：
“惠，退后。这里交给老师。”
工厂外围，接到五条悟紧急通知的夏油杰带着辅助监督赶到，只看到一片开始自我坍缩、化为虚无的残骸。
那个工厂，或者说那个特殊的领域，已经被主动撤走了。眼前留下的，仅仅是一座真正废弃的工厂。
“来晚了……”夏油杰面色凝重。
五条悟带着失魂落魄的伏黑惠出现。
“甚尔呢？”夏油杰问。
他摇了摇头，难得地没有开玩笑：
“那家伙……不过，他最后好像把核心搞宕机了。”
夏油杰沉默。他与伏黑甚尔关系复杂，但听到这个消息，心头依然沉重。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伏黑惠，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先带惠回去休息，后续处理交给我。”
“杰，”五条悟难得正经地说，“你听我说，这家伙像是在‘编制’某种东西。恐惧只是燃料，他在用这些怪谈和咒灵，打造一个……‘系统’。”
夏油杰握紧了手中的光钥，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来自老师传承的权限：
“那就找到他，在他完成这个‘系统’之前，阻止他。无论他想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
……
“真是意外的收获。甚尔啊，你的‘价值’可是远超我的预期呢。”
他知道，甚尔一定会来的。
以伏黑甚尔的性格和对伏黑惠那份复杂的情感，也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作为事务所最初的元老，他见证了伏黑甚尔如何一步步夺取禅院家，见证了他的婚礼，分享过他短暂的幸福，甚至目睹了他的儿子伏黑惠的出生。
看啊，漫长岁月的征战早已使伟大的术师杀手心如磐石，但这一切让他“堕落”，让他觉得……快乐。
对比他独自战斗的漫长时光，这些年的安稳微不足道，但正是这“微不足道”的经历使他成为了一位丈夫，一位父亲，一位英雄。
这些新身份使伏黑甚尔感到困惑、迷茫。
但同样使他知晓了何谓爱情、亲情、友情。
至此，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与暴君、伟大的术师杀手已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身为丈夫、父亲的伏黑甚尔。
多么感人至深的情节，只可惜他现在好像不需要一个柔软的家庭主夫。
所以只好委屈一下他亲爱的老员工了。
不过五条悟的到来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就是要有些意外才有趣，不是么？
他从不否认羁绊的存在。
爱的分量确实很重，重到足以在数百年的时光后，依旧能在他的心中投下清晰的倒影。
爱是毋庸置疑的。
但船只航行必然有一个方向。
公平和承诺在力量和暴力面前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说起来，还得感谢他亲爱的学生们——
一个“哑巴“，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一个“聋子”，听不见别人对自己有多需要；一个“瞎子”，看不到别人真正的想法。
对于他们这种聪明又自傲的人来说，送到他们手上的远不及他们自己找出来的。
资源、知识、权力……全部都送给他们，天底下哪有这么免费的午餐？
相比之下，满足了出战愿望却落得这种下场回来的漏瑚，似乎就显得很无能了。
他的目光转向脚下被随意丢弃、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特级咒灵。
此刻的漏瑚连维持形态都变得困难，独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解。
下一秒，他亲手撕扯掉了漏瑚。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最后的惨叫，身躯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撕碎！灼热的岩浆、坚硬的岩石躯干、以及它核心的咒力，都在瞬间被提炼、纯化。
当一切平息，维斯卡斯的手中多了一枚鸽卵大小的、内部仿佛有岩浆流动的赤红宝石。
他随手将这枚新制成的耳坠戴在了自己的右耳上，耳坠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热的刺痛感。
直到这时，一旁全程目睹、几乎无法动弹的花御，才猛地意识到——维斯脸上那枚齿轮状的单片眼镜，以及他身上其他看似装饰的物件，那熟悉的咒力波动……它们全都是由那些“失踪”的、代表着天灾的特级咒灵的血肉与核心炼制而成的！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太多的风险和阴谋都失去了意义。
金发少年转过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温柔笑容，看向瑟瑟发抖的花御：
“你会守护好我们的‘尤克特拉希尔’，对吗？”
花御巨大的身躯僵硬着，它身上的花朵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紧紧闭合，最终，只能僵硬地、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将身旁那颗海洋咒胎更紧地护在自己身后。
他满意地笑了，不再理会花御和那颗仍在孕育的咒胎，哼着那首不成调的歌谣，身影缓缓消失在了夹缝空间的深处。
“谣言啊谣言，内心深处的谣言啊……”
空寂的哼唱声，在巨树“尤克特拉希尔”的枝叶间，幽幽回荡。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血肉工厂之谣（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