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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happiness of marionette ...

  •   窗外不知何时飘着细雨,灯光在水汽中变得模糊。

      一如夏油杰此刻的心绪。

      不知是先前心绪的沉闷还是骤然得知世界进入倒计时后的惶恐。就好像……头顶悬着一个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这片寂静几乎要凝结成实体时,维斯卡斯似乎已然整理好了那过于外露的情绪,转而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

      “我很庆幸,能够有你这样一位弟子。”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心理状态,担心你会因为我对悟和硝子的某些……行为,而认为我有失偏颇,未能给予你同等的重视。”
      “你总是习惯性地思考更多,承担更多,也更容易将事情埋在心里。”他微微侧头,视线转向夏油杰,“但或许是我狭隘了。你能在察觉到任务异常后,第一时间尝试脱离现场与我沟通,这证明即便在混乱中,你依然保持着清晰的头脑和独立的判断力。这似乎证明了我先前的担忧是多余的。”

      “我很高兴你没有因此而对他们心生怨怼。”他最终总结道,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欣慰。

      实际上有点心虚的夏油杰:……

      他确实曾有过瞬间的、微妙的失衡感,但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往往刚冒头就被他摁了下去,此刻却被如此直白地点破,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问出那个问题:

      “您需要我做什么?”

      “跟上吧。”维斯卡斯说。

      车辆无声地启动,朝着一个夏油杰熟悉的方向而去——德文希尔特殊事务咨询所。

      ……

      再次踏入事务所的大门,夏油杰感受到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氛围。

      这里不再仅仅是他接取任务、获取资源、偶尔与老师交流的据点,在那番话之后,这里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沉重的、关乎未来的意义。

      维斯卡斯走在前面,将他带向了那间平日里几乎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地下安全屋。

      房内间空得可怕,只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镜矗立在中央。

      “之前一直拘着你,限制你对咒灵球的粉碎和重塑,是担心你对咒灵应用上产生过度的依赖,从而忽视了自身的根基。”维斯卡斯站在房间中央,玫红色的眼眸在幽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咒灵的力量终究源于负面情绪,驾驭它们,需要比驾驭魔力更坚韧的意志。”

      “不过现在,”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拥有驾驭这份力量的宝贵潜质。”

      “过来吧。”他朝夏油杰伸出手。

      夏油杰有些不明所以,依言上前几步:

      “……啊?”

      他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番开场白与眼前场景的关联。

      “恭喜你,夏油杰。”

      维斯卡斯笑着说道,并轻轻鼓掌,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理论知识扎实,实践运用灵活,心性考核……通过。”

      “你已经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师了。”

      夏油杰愣住了。

      魔法师?现在吗?他?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虽然正式的授予仪式在我个人看来更多是讲究排场的王室和骑士的传统,但在我担任法师塔首席之后,仍为每一届新生的法师增设了这一项目。它并非为了荣耀,而是为了提醒每一位施法者,其所掌握的力量背后所代表的责任与……必须承担的代价。”

      他的笑容收敛了些:

      “我知道,以我漫长的生命而言,我或许拥有过、指导过很多弟子,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你,夏油杰,你仍让我感到骄傲。作为维斯卡斯·德文希尔在这个世界所承认的、也是最后一名弟子,你理应继承我名下的法师塔,继承我所代表的知识与道路。”

      “我很抱歉,这个世界的条件似乎还不怎么允许建造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法师塔。”

      “所以,我将这座事务所作为临时代替,希望你不会因此而感到不满。”

      “在这里,”维斯卡斯抬起手,无数细密的光线在空气中交织,最终汇聚到夏油杰面前,“我将我这些年的小小收获赠予你,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厉,走出你自己的路。”

      光缓缓凝实,最终化作一枚触手冰凉的金属钥匙,落入夏油杰手中。

      “‘大法师’夏油杰。”

      夏油杰几乎是屏住呼吸,接过了那枚沉甸甸的钥匙。

      指尖触碰到钥匙的瞬间,一股温和的气息顺着手臂悄然流入,与他自身的咒力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并非具体的知识,而更像是一种“权限”。

      他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座建筑,乃至更深层、更广阔的空间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模糊而深刻的联系,沿着能量的脉络延伸,意识中瞬间点亮了一幅璀璨的星图——那是事务所各处分所的位置,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坐标,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这个房间我一般用于冥想,当然,这只是个人习惯。” 维斯卡斯的声音将他从奇妙的感知中拉回,“作为这里新的主人,你有权决定它的用途。法师塔的根基,从来就在于法师本身,而非外在的形式。”

      “是法师定义了塔,而非塔束缚了法师。”

      维斯卡斯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夏油杰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你会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或许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师’。”

      维斯卡斯上前一步,轻轻将手放在夏油杰的肩上,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

      “请替我……守望这个世界。”

      ……

      夏油杰决定收回之前可能对维斯卡斯产生的一切“悲情”、“沉重”的解读。

      老师还是那个充满恶趣味的老师。

      维斯卡斯很正式地请了所有相关和不那么相关的人来给他庆祝,地点就设在事务所一层临时布置出的会客厅。搞得夏油杰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还为着先前的破防看到硝子和悟都有点小尴尬。

      事务所的核心成员、高专的师友、独来独往的伏黑甚尔甚至拖家带口,还有那些选择脱离咒术界家族的人士。甚至是理论是上他们目前的任务对象天内理子和其监护人黑井美里——她们在发现伏黑甚尔后,明智地选择了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而甚尔本人则明确表示不想在“蹭饭的地方加班”,顺手就把绷着小脸、酷似其父的伏黑惠塞进了五条悟怀里,理由是“带孩子真麻烦”。

      即使甚尔表示:“哈?就为了这点事把大家都叫过来?”

      夏油杰也依旧努力维持着笑脸。

      因为他此刻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可取代”。

      宴会间隙,他找到独自在阳台吹风的维斯卡斯,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疑问:

      “那悟……”

      “因为事务所以外的咒术界,我们还需要一个说得上话的‘自己人’。”维斯卡斯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悟的性格和地位适合站在明处。有些事、有些责任,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束缚,会影响他本该达到的高度。”

      “那硝子呢?她的反转术式……”

      “那是属于高专教师维斯卡斯的教学义务范畴。”维斯卡斯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无辜的表情,“我只是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和运用自身的能力。魔药科纯属是她自己感兴趣也有天赋,我才留笔记提点的。她未来的路,在于她自己的选择。我无权、也无意过多干涉。每个人都应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不是吗?”
      夏油杰爽过之后又有些愧疚,但很快又被更庞大的责任感和某种……优越感所覆盖。

      谁说这区别对待不好的?这区别对待可太好了!

      他成为了唯一的知情人,唯一的继承者。

      然而接下来维斯卡斯的话语却再度令他的心揪紧了:

      “不用担心,我不是将责任推诿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最终需要面对那个‘倒计时’的,是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

      “如果我的行动失败了,我的私心希望,至少能够保留这个世界的‘钥匙’。”

      “你,悟,还有硝子,都是我最重要的学生。”

      “但只有你,才能理解和承担起这个秘密。”

      “因为未来的咒术界,需要一个新的、不同的声音,也需要拥有创造新的可能性、打破僵局的能力。”

      世间最恶毒的谎言,就是被精心挑选的部分真相。

      真理从不慷慨,她只会给你答案。

      此刻的夏油杰,正手握着一个巨大答案的碎片,却看不清全貌。

      “需要我告诉他吗?”夏油杰皱眉,有些急切地问道。

      他指的是五条悟。

      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老师的意思。

      但他无法想象老师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不,现在还不能,”维斯卡斯的声音很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助力,反而可能成为枷锁,甚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现在这样,就很好。”

      “不,不是的,老师,我们明明可以联合,总比您一个人……”夏油杰试图争辩,但话没说完自己就停了下来。

      他看到了老师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悲悯的神色。

      他瞬间明白了,联合?向谁联合?咒术总监部那些腐朽的高层?还是那些各自为政、利益至上的咒术师家族?告诉他们天元大人可能是灭世之源?这无异于天方夜谭,甚至可能提前引爆危机。

      “所以,你也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对吗?”维斯卡斯轻声问,仿佛在确认夏油杰的决心。

      天底下最好的演员,莫过于那些在权利里打滚讨生活的人。

      任何你珍视、看重的东西。都会变成其他人掣肘你,玩弄你,胁迫你,勒索你的工具。

      你为了保住它,妥协,退让,屈服。

      直到你所珍爱的东西被那些恶人彻底毁掉,你才最终不得不以恶制恶,变成恶人,融入这个吃人的世界。

      有些围城已经在无形中建立起来了。

      夏油杰握紧了手中的钥匙,感受着它与自己咒力交融的共鸣。

      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维斯卡斯笑了。

      那是一种奇异的笑容。

      ……

      在这个世界上,有情有义的人很容易把自己燃烧了送给别人。

      想要深厚的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而有时所谓的羁绊也仅是一厢情愿,不会有结果的希望其实是毒药。甚至看似千里之堤的羁绊,也可能在某一天溃于蚁穴。

      维斯卡斯厌恶一切的规则和在这规则之上建立起的所谓的温情。

      他试图揭开它们的面目,因为他相信它们光鲜的外表下藏着比他自己还要残忍冷酷的东西。

      他总是如此,站在黑暗与光明之外,观赏着那些在其中奋斗的人的辛酸和痛苦,时不时发出无意义的嬉笑。

      “多精彩的演出啊。”

      “我帮你达成了目的,你帮我解决了疑惑,我们各取所需,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为什么你还要埋怨我呢?”

      他似乎真的很为此苦恼的样子。

      “你需要的东西……是叫‘人气值’,对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只有他能感知到的、带着惊怒情绪的意念传来。

      月之本元司只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正在变得稀薄,但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维斯卡斯问,语气平淡,“这拙劣的世界难道不是与你同等存在的‘造物’吗?还是说……”

      他那玫红色的眼眸眯起,让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仅仅因为你现在身处这个世界,所以你就认为这个世界比你笔下那些更重要?”

      若有生命受到命运天平眷顾,则也有生命因此夙愿难偿。

      如此命运。

      究竟是要对其篡改,亦或冷眼旁观?

      你所做出的选择,真的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吗?

      【这个世界已无可救药。】

      他早已触摸到了世界的真相。

      末日的魔法师为这个世界下达了判决。

      于是维斯卡斯低低地笑了起来:

      “看啊,你也知道的。‘只是虚拟世界而已’,轮到和你相似的世界就不行了吗?”

      月之本元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起自己坐在电脑前,轻描淡写地决定一个角色的命运,想起自己为了剧情的张力,牺牲掉一个又一个角色。

      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角色并非自己手上的棋子,而具备自我的意志呢?

      是他考虑不周,是他的创作有所浅薄。

      轻飘飘的,只需要一笔就能够消失掉呢。

      事到如今,好像也不能做出更多辩解了。

      毕竟。

      从始至终。

      只是会用一些徒有其表的漂亮话来填充注水而已。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深刻”根本不具有真实的效力——即使那份真实干瘪到引人发笑。

      维斯卡斯似乎在此时别有兴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当戏剧落幕的时候,主角要站在舞台中央。’”

      他歪着头问:

      “就像被你所钟爱的莎菲尔一样,对吗?”

      元司的心头一紧。

      【你都知道了什么?】

      维斯卡斯只是笑笑:

      “我不是说过么?”

      “——因为她是这一纪毁灭后最后遗留下来的‘钥匙’啊。”

      陷入了无尽的轮回,只能永恒的守望着。

      顽固的坚守只剩下一个人的王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无意义的行为,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朋友、战友,带着他们的记忆存活于世。

      维斯卡斯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柔:

      “你有没有想过,对一个永远活在过去的人来说,‘希望’才是最残酷的刑罚?”

      还真是……可悲又可笑呢。

      【你!】

      月之本元司立马意识到,威迪尔大陆的毁灭,或者说这一纪元的毁灭,本质上的推手就是眼前的人。

      而他正在用一种调笑的态度来评判身处地狱中的角色。

      但这点愤怒在当前的局面下却显得如此无力,宛如隔靴搔痒。

      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当创作者的力量被剥夺,他与自己笔下的角色并无不同——都是命运的囚徒。

      “你很愤怒。你认为我在诋毁你所钟爱的‘主角’,”他好像真的很后悔一样,摊了摊手,“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仔细想想,为了所谓的‘信念’,她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同类的血吧?即便如此也要妄称‘正义’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你的选择?”

      ……跳跃不是罪过。

      故意在天平的两端放上了完全不对等的砝码,天平必然一边倒。

      乔治奥威尔评《李尔王》的一句话是:你不能通过牺牲道德的一面来获取道德的另一面。

      俗话说的好,在你被一套套完全相反的理论说得无法取舍的时候,哪一个是会让你真正感动的,对你来说,那就是对的。

      月之本元司是生活在现代社会,认知是杀人有罪的普通男子高中生,但莎菲尔不是。

      她的时代残忍而冷漠,所有人、所有种族为了求生苦苦支撑,但最终还是迎来了毁灭的终局。

      作为创作者,以及亲身体验过莎菲尔视角的人,元司实际上能在某种意义上理解她的理念——当某人的某种行为把自己从“可交流的人类”降级为“失控的畜生”时,生命就已经失去了被尊重的意义。

      这也是为什么、莎菲尔对那个世界的魏尔伦,乃至兰堂,在战斗时有种从来没把对方当人的漠视,这当然算不上仇恨,而是一种理所应当,把对方赶尽杀绝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理所应当。

      因为他们已经放弃了生而为人的尊严。

      仅此而已。

      一切的表象,都有能够追溯根源的本质。

      月之本元司在此刻,意识到了自己一定要写下去的理由。

      于是他说。

      【……正因如此,我不会放弃你。】

      【我会让你接受应有的审判。】

      维斯卡斯哈哈大笑,他优雅地做了一个告别般的礼仪:

      “那我拭目以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happiness of marion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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