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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歌切莫翻新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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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拭干脸上的泪往回走,只听一阵哄笑声传来,我回头,却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被一群小孩扔石头,额头上已经肿起好高一个包。
那书生似乎十分害怕,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护头。
对于读书人,我历来是崇敬的,比如夏生。
见此情景,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刚想走过去驱散孩童,来了几个大人,喝止小孩的嬉闹,并将他们狠狠训了一顿,紧接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迅速将小孩带走,脸上均露出十分恐惧的表情。
书生还蜷缩在地上,细看,他居然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理一头时下流行的短发,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只是却流露出慌乱和迷茫,白色的衫子沾了血迹和泥土,像洁白的花瓣坠入泥沼。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个比喻,只觉得他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生在商贾云集之地真是明珠暗投了。
连我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主动走上前,蹲下来用袖子擦去他额角的血迹和泥泞,同时也发现,我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袖在他雪白绫罗的映衬下多么粗糙和卑微。
他润白的脸微微一红,清澈见底的眼眸荡起惊讶的涟漪,甚至,隐隐闪过受宠若惊的慌乱。
我不禁莞尔,起身要走。
他见我笑,也随之笑了,笑得纯粹而彻底,似乎眼眉心尖全都笑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单纯的笑容。
“我叫逸君,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很柔和,如春风拂面,细雨润物。
我转身,留下两个简单清朗的音符,“离歌。”
若我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更不会上前为他擦去污垢……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离歌,你的衣服淋湿了,会着凉呢!”他在我身后依然用春风化雨般好听的声音细说。
而我,却没有再理他,萍水相逢的人,能做到如此,已是我的极限。
满腹心事回到舅母家,舅母正握了一根木杖气势汹汹地候在门口,我吓得撒腿就跑。
“死蹄子!剪坏我的新料子想跑?看我怎么收拾你!”身后传来她尖声厉喝,随之,背上传来一记闷痛,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叮当”一声细小的脆响,我手腕上的玉镯摔成了两半,那一刻,我的心犹如被狠狠撕裂了一般,痛到呆滞,痛到绝望,恰如溺水之人失去逃生的稻草,我心里涌起不良的预感……
舅母的责骂像咒语,带着回音在我身边萦绕,“死蹄子,你知道这布料多少钱吗?把你卖给妓院也赔不起,这可是洋货!”
“死丫头!丧门星!我就知道你那死鬼外婆自己老不死,还拖个小不死的来害我!”
……
我忘记了逃跑,忘记了疼痛,背上木杖落下的声音声声入耳,可我早已麻木,只是盯着那碧绿通透的玉镯出神。
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是五岁那年,舅母一路追着我打骂,“贱丫头”“扫把星”几个字随着她的唾沫星子横飞,而我,光着脚丫在青石板上狂奔,走投无路之时,钻入路边的一顶软轿内,轿子里坐着粉雕玉琢,八岁的他……
那一夜,我没有回家,他把我藏在他雕梁画栋的家里,我伏在他怀里哭了一个通宵,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是贱丫头,我不是扫把星。”
他用白色干净的四方手帕给我擦泪,回答我,“你不是贱丫头,你不是扫把星……”
他说他叫夏生,夏天生的……
从此,我牢牢地记住了一个名字:闵夏生。
记了一辈子……
许是舅母见我一动不动趴在地上任她打,甚是无趣,许是,她打累了,我终于从她的杖责下解脱,其实,我丝毫没感觉到背疼,真的……
当舅母扔下木杖骂骂咧咧进屋,我眼睛一痛,流下一串泪珠,地上那两弯碧绿在泪光中逐渐模糊……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出现在我眼前,沾着些泥泞。
“离歌,还痛吗?”有人蹲下,捧起我的脸。
我木然摇头,我知道,这是如烟,我唯一的朋友,上个月被她爹卖进了青/楼。
舅母说迟早也要把我卖进青/楼,我忽然害怕起来,我死也不能去那个地方,我要留着清白的身子等夏生回来。
三年,他要我等他三年,三年之后,他在省城念完书,就会回来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