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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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在接触久了之后，自然而然地会逐渐熟悉。
虽然我不是正规训练出身的特工，但是和穆阳她们在一起久了，我也会变得更加警觉。又比如，这段时间我都和宗山在一起，对于常见的药剂也变得熟稔起来。
在宗山给我端来那杯茶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那里面，一定掺了迷药。
宗山的动作、语气，都透着一丝不同寻常。当然，我什么也没说。宗山也是特工出身，而且比我要老练。否则，他也绝不可能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帮了我们那么长时间。不过，就算只是纯粹的直觉，也已经让我心惊了。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每一步都要非常谨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于是，我趁宗山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吃下了解药。
那天早晨，宗山全副武装，来到我的床前。
我心里一惊，迅速握紧了被子里的枪。
自从来到铁道医院，为了以防万一，我睡得很警觉，而且在被子里都会藏着一把枪。不过，为了不露破绽，我脸上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我闭着眼睛，假装迷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耳朵却放大了无限倍，细细地留意着宗山的动静。
“诗儿，抱歉，我还是不忍心让你去冒险。”宗山颤声说。
果不其然，宗山并不打算让我去圣约翰大教堂参加行动。看来，这次的赴约，危险性极高。否则的话，宗山不会用这种看似下三滥的手法阻止我的行动。
可是，这是不是表示，穆阳她们也相当危险呢？
虽然说黑玫瑰身经百战，穆阳自身的功夫也很好，可是这次毕竟还要顾虑到那些孩子呀。况且圣约翰大教堂的地形她们都不熟，如果日军利用人数的优势把她们层层包围，要突出重围可绝非易事。
不行，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穆阳她们去送死。
如果我到时候在外围接应的话，或许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穆阳她们兴许能得到喘息的机会，利用某个空当冲出去。
我这样想着，在宗山走后，也赶紧穿上日军军服，全副武装，离开了铁道医院。
圣约翰大教堂在城西。
那是一座纯白色的哥特式建筑。教堂的屋顶很尖，如剑一般笔直地指向天空，仿佛要把整个天幕劈开，撕成两半。我远远地看着教堂的外观，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教堂一点都不像我母亲过去做礼拜的那个教堂那样充满温暖，反而给人一种冷酷与诡异的色彩，冰冷得如同坟墓一般。
我遇到了同样躲在远处的彼得医生。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贸然出声。然后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切都知晓。
奇怪的是，教堂外面异常冷清，冷清得让人觉得可怕。
如果日本人要大动干戈，不是应该向那次在百乐门歌舞厅或者外白渡桥的时候那样，派出重兵重重包围的吗？
我想了一下，决定冒一次险去探探路，于是背着机枪爬进了教堂的后门。
一群日本兵，每两人抓住一个孩子，围成一个圈，正和穆阳她们对峙着。而宗山，此时正站在熊井的旁边。
“我把黑玫瑰带来了，你也该信守诺言了吧。”宗山对熊井说。
“别忙，消灭了黑玫瑰，孩子们自然会送到铁道医院的。”熊井奸笑着，“现在，他们可是最好的人质。”
“如果伤着这些孩子，我们都得军法处置。”宗山严肃地说，“你也不想在松本司令那儿不好交代吧。”
“熊井，你放了孩子们，我投降。”这时，天娇忽然这样说道。只见她高举双手，缓缓向前，把手中的枪放到了地上，然后对熊井说，“我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了，我来做人质，你别伤了孩子们。”
“好感人啊！”熊井猛地拍了拍手，“我又怎么确定，你身上没有藏着别的武器呢？”熊井的汉语总是夹杂着奇怪的强调，听起来格外刺耳。“除非……你把衣服都脱光。”熊井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反正，你做过JI 女，对吧？”
现场无比安静，连一丝喘息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紫菡她们几个都死死地盯着熊井，眼睛里恨不能喷出火焰来。穆阳的眼神冷得似冰，凛冽如闪电。她举着枪纹丝不动，直直地如同要把天地戳穿。
天娇冷笑一声，真的开始脱掉外衣……
现场一片冷寂，所有人都如石铸的一般默默地看着天娇……
天娇脱掉了外衣，解开中衣的扣子。忽然，她从怀里取出两只飞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熊井的喉咙直刺过来。熊井显然也是练过的，一闪身躲了过去。他身边的警卫迅速到位，对着天娇开枪一阵猛射。此时天娇已经没有枪械可以还击，身中数弹倒了下去。
“天娇……”紫菡、如意、穆阳齐声喊道。
天娇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嘴角溢出的血迹宛若盛开的蔷薇花。
“够了，”站在熊井旁边的宗山看到这样的情景，迅速扭转熊井的右手，用手枪抵住了熊井的太阳穴，“熊井，让那么多的孩子给你陪葬，你不怕死后入地狱吗？”
“宗山君，你这样可是做了叛徒呀。”熊井冷笑道。
宗山说：“想不到吧，熊井君，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很好！”熊井大笑道，“我早就看出你已经倒戈了，今天总算抓住了证据。”
“少废话，快放了孩子。只要孩子没事，你也不会有事。”宗山紧了紧握在手中的枪。
熊井只得示意手下把孩子们带向教堂门口。
真好！我赶紧溜出后门，跑到门前去接应。
我拿出令函，对小兵说，“松本司令派我来接孩子。你把他们交给我就好，快回去接应熊井机关长。”
我在日军医院里混的这些经验果然派上用场，几句话丝毫没有引起那个小兵的怀疑。我趁小兵转身的时候一下子干掉了他，然后把孩子们交给在远处守候的彼得医生，让他迅速带着孩子们离开。
“里面怎么样了？”彼得医生担心黑玫瑰的安危。
“先不要问了，我得赶紧过去。”我打断他，迅速向教堂跑去。
还没有靠近教堂门口，我就听见了里面的枪声。
“糟糕，真的开战了。”
我端起机枪冲进教堂，对着几十个排成一列的日本兵一阵猛射。背对着我的日本兵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身后对他们袭击，根本没有防备，很快就倒了下去。
“哥哥……”我越过日本兵的层层尸体，冲到那巨大的十字架下。宗山脸色已如白纸一般，丝毫没有血色，眼神平静得如同死寂的圣潭。
“诗儿，我帮不了你了……”宗山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瑟瑟飘零，“我手上沾有那么多同胞的血，反正也要下地狱的……我死不足惜……只是你……”
“你别那么说，坚持住，我带你离开。”我使劲儿想要支起宗山的身体。
可是，他推开了我。
“我是医生……我清楚自己的状况……你快走……”说着，他便栽下了头去。
我咬咬牙站起身，端着机枪向里走去。
二楼的日军全都到位，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端着三八大盖对着我也是一阵猛射，子弹如暴雨一般让人反应不及。日军的数量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我位置处劣，找不到进攻的机会，只能是迅速跑进楼道口暂时躲避。
鬼子见我进了楼道，便朝着楼梯方向冲来。
这倒是帮了我的忙了。因为楼梯口狭窄不堪，鬼子不可能集体冲上来，只能是分批上前，反而削弱了力量。我的机枪火力比三八大盖猛，鬼子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我左右开弓，连连扣动扳机，一路消灭了几十个鬼子，竟也让我冲上了二楼厅堂。
这教堂外观看上去很是方正，里面却是如迷宫一般曲折复杂。一个房间套着另一个房间，上行的楼道四处盘旋，不知要通往何处。
我们的人都被打散了，在我进入教堂开始就四寻不见踪影。我端着枪，心急火燎一般四处跑着。那挺机枪非常重，若是在平时，我横举机枪十几分钟也气喘吁吁。可是今天，我已经完全顾不得这许多了。
我本就是半吊子的功夫，身体又瘦弱，刚刚的混战耗费了我很多的体力，这时脚步都已经有些踉跄。然而，我不能撤离。不是我恋战，事实上，我从来不是恋战的人。只是这一次，我不能一个人跑走，我要找到穆阳，和她并肩作战。
二楼的另一处走廊里，又一队日本兵涌了上来。
我再一次举枪扫射，用最猛烈的火力冲退敌人的进攻。
在一阵又一阵的枪林弹雨之中，我的身体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几颗子弹从我的身上擦过去，我躲闪着，没有被敌人射中要害。汗水混着血水，沾湿了我的军服。我击退了又一波的进攻，继续向前走去。
终于，机枪的子弹完全用完了。
我扔掉了那挺笨重的武器，拔出手枪紧握手中。这时，我必须要改变策略了。穆阳她们还是没有踪影，而□□数量远远不够抵挡这大队的日本兵的。或许，假装成日本兵能混过去呢，等找到了穆阳再说。
我这么想着，便也真的一路跟着日军拐进了□□。因为没有遇到熊井，其他的日本兵竟然也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终于，在□□的楼梯口，我看到了穆阳。
穆阳的身上到处都是被枪尖的刺刀挑伤留下的血迹，鲜红的血水渗在白衬衫上触目惊心。
这时的穆阳估计也已经没有子弹了。她持着三角拐，对抗着鬼子的四面进攻。
我什么也没有说，举起手枪连着击退了三个试图举枪的日本兵。穆阳转头看到是我，不觉有些吃惊。
我身边的鬼子兵看到穿着日军军服，刚刚还和他们用日语寒暄的我忽然转变了立场，自然也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举起枪托朝我砸下去，我虽然闪身躲过，可是毕竟有些体力不支，竟有些力道不稳，摔在了地上。鬼子见到这样的情境，举起枪向我扑来。我使出穆阳教我的武当太极拳的套路，又一次躲过。
穆阳击退了几个鬼子，迅速跑到我身边。
我们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又使用起了在东亚饭店用过的移形换影。我们左右迅速移动，搅得敌人眼花缭乱。身边的鬼子摸不着我们的具体位置，于是也不好开枪。我和穆阳连连击退鬼子，很快，剩下的鬼子已经不到刚刚的三分之一。
这时，熊井居然带着警备队冲进了□□。
“这是最后两个了，给我上！”熊井用日语发号施令。
二十几个日本兵从门口冲了进来，把我和穆阳团团围住。熊井带着一个警卫，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要命！我一咬牙，拿出随身带着的唯一一颗烟雾弹，一下朝着熊井扔去。熊井下意识地一躲，很快，四周一片混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大量的烟幕阻挡，完全分不清方向。
这是我们跑出去的唯一机会了，千万不能走岔了路子。
我在黑暗中凭着感觉拉起穆阳的手，向着门口的方向冲去。这时，依稀听到熊井喊了一声“别让她们跑了”。我举起手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放了两枪。只听得有人“啊”地一声惨叫，这时房间里一片混乱，鬼子们也赶紧开枪还击，却找不到目标点。
我们趁乱越过了包围圈，跑到了最开始进来时的教堂大厅。
大厅里一片狼藉。因为中弹而千疮百孔的长条椅子四处散乱，地面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我们已经顾不得在里面找寻紫菡她们的踪迹，一边击退身后追上来的敌人，一边向着门口跑去。
熊井刚刚在□□被我击中了一枪，这时只能拖着受伤的腿，踉跄地走上大厅。我回身举枪瞄准了熊井的脑袋，射出了手枪中的最后一颗子弹。子弹正中熊井的印堂，只见他如死鱼一般两眼失神，接着笔直地向后仰到。
我们最主要的敌人，终于就这样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鬼子兵们见他们的上司被我击毙，一时也乱了阵脚。我们一边借着椅子什么的阻挡鬼子的枪弹，一边施展拳脚功夫击退身边的敌人。眼见着我们马上就能冲出圣约翰大教堂了，忽然间，又一队人马荷枪实弹地出现在教堂门口，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些人，我看得分明，都是过去李逸群手下76号的余孽，可那带头的人，居然是——徐以龙。果然，徐以龙这个满脸魇气的家伙，根本不会把抗日当成一种使命。这回重庆方面估计把他逼急了，他就做起汉，奸来了。
如果是平时，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可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枪弹，又刚刚经历了这样生死的拼杀，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徐以龙这个时候趁人之危，我们虽然愤恨，却的确没有把握能顺利冲得出去。
“穆阳，我们又见面了。”徐以龙穿着和76号的汉，奸走狗一样的短打绸衫，带着大檐帽，一脸狞笑着看着我们，“这位是谁？”
“徐以龙，真想不到，你居然成了汉，奸。”穆阳的眼中闪着森寒的杀气，冷冷地说道。
“汉，奸？哈哈哈……”徐以龙狂笑道，“我只是应了局座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消灭黑玫瑰而已。”
“救命！救命！”我料定徐以龙认不得易容后的我，故意假装用生硬的汉语喊着救命，然后迅速使了个小动作，让穆阳右手的铁拐正好架在我的脖子上，看起来像是劫持了我一样。此时的我穿着一身日军军服，带着宗山由美的名牌，76号的人几乎都以为我是日军军官。
这一招兴许能唬住那一帮76号的余孽。
穆阳会了我的意，一边用持着铁拐的手紧紧地勒着我，一边用没有了子弹的手枪顶着我的太阳穴，高喊着叫徐以龙他们让开。
徐以龙本以为这个时候过来，日军和黑玫瑰拼杀殆尽，他正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我们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辨不清真假，不敢随意行动。以徐以龙现在投靠了76号的身份，如果真有日本人死在他的手下，他估计也交代不过去。
穆阳挟持着我缓缓往前走着，眼看着快要走到徐以龙这伙人身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夺过其中一个人腰间的枪。身边的另一个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举枪射击。
穆阳的手一松，迅速把我往前一推，自己闪身躲了过去。这时，又连响了两枪。穆阳也举起刚刚夺过的枪，和他们对射起来。
我趁着混乱，一个闪身冲到徐以龙身后，对着他的颈节一掌劈了下去。
徐以龙毕竟也是练家子，再加上我力道明显不够，他虽然一阵踉跄，却没有昏过去。他翻过身来擒住我的肩膀，我用手肘使劲一抵，得了个空挡一脚踢中了他的下身。徐以龙吃痛，迅速松了手，倒在了地上。
我冲到穆阳旁边，和她一起干掉了剩下几个汉奸，然后我们赶紧离开现场，朝着远处的巷弄跑去。
这时，毫无预兆地，一颗手雷从天而降……
“四哥当心！”
我下意识地大叫一声，已经完全顾不得多想什么，凝聚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一把推倒了穆阳。我自己也几步冲上前，就在手雷即将落地的时候，一个跳跃迅速卧倒，把自己的身体压在了穆阳的身上。
手雷在我们前头落地开花，那升腾而上的火焰，迅速熔解了所有喷涌而出的血液。
我的眼前是一片血红的世界，红得好像被强烈的阳光包裹住一般。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腥红，浓稠得如同冲不散的雾。
无数的腥甜，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这时候，整个天空，仿佛到处都是翻飞的玫瑰花瓣。
真美！
穆阳抱住了我，把我的头斜倚在她的怀中。
穆阳，你温热的胸口，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曾经说过，你对我的恩情，我会以死相报的。
我遵守了我的诺言。
“四哥……请你……为了我……好好……活下去……”我幽幽地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气息，缓缓吐出这样的话。
“小五……小五……”我听见穆阳的喊声。
我微微一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