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生物观察笔记》司琴半夏

18、第 18 章

　　蔺景和会很多东西。

　　当初亚夏问他要不要去大学，被蔺景和果断拒绝了。

　　蔺景和上学的时候就没好好上，亚夏致力于四处乱晃，他也跟着亚夏，即使如此考试也次次都是满分的成绩。

　　数学题目他没学过，课本没有翻过，可是他就是能够答上来。

　　语文课本也没翻过，可是他凭借自己的直觉都能填上去。

　　在重复几次之后，老师都不希望他这个频繁翘课的人去考试了，这对其他人非常不友好。

　　蔺景和当时问过亚夏这个问题，但是亚夏只是玩着手机托着腮随口说道：“你以为你没学，但是有可能你之前在哪里看到过，潜意识里记下来了。说不好你脑子有点问题，结构和正常人有点区别。如果你自愿的话，我把你送去研究所检查一下脑子？”

　　蔺景和敬谢不敏。

　　他不是担心自己被解剖了，而是对科学不太感兴趣，他是个文科生，实验室太过无聊了，更适合亚夏看到蔺景和带着朋友来玩，直接回到房间锁门，一个人一部手机一台电脑对着屏幕坐一天的宅男。

　　蔺景和是认同亚夏的解释的。

　　虽然很神奇，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不过这是基于在当时的解释，现在在面对着新的证据，蔺景和瞬间感觉到了亚夏的敷衍。

　　那个男人不爱做出表情，也不和人对视，总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撒谎的时候真的很难分辨出真假，因为他非常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回想起来，他不信亚夏自己对神经科学没有了解，要是真的存在这样的奇迹，他不信亚夏自己不会上手检查一番。

　　他又不是没好奇心，只是更像是吓退爱好社交的蔺景和的胡说八道。

　　实际的上真实的解释是，蔺景和花了很长时间学习。就像是他直觉中的“不是天才”一样，他可没那么强的天赋。

　　他表现出来的就像是罗莎莉·哈根口中的“他们什么都会”一样。

　　他根本不是学会的，他只是捡拾起了自己遗失的记忆和技能。

　　长期记忆容易丢失，但是属于短期记忆的工作记忆就不一样了。

　　蔺景和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这里不是罗莎利·哈根布置下来的陷阱的话，那么亚夏的确可能是和他站在对立面的。

　　属于人类的“进步派”就是姚星宁口中的放弃神明的身份选择离开地球的人。

　　那么王秋池所代表的“守旧派”就是不愿意放弃神明身份的人？

　　现在离开地球的人类无疑证明了他是失败的一方。

　　守旧派的结局看来并不太好，他这个选择继续做“神明”的人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离开地球后还一直被欺负，从强度党来看，离开地球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如果那个王秋池就是他的话，那么他觉得自己反对离开地球不应该是单纯地享受神明的身份，留在地球应该也是在另一个方向对人有利的事情。

　　亚夏应该就是站在他对面的人。

　　他不喜欢杀人，但是当初蔺景和如果没有主动向他求救的话，他似乎是真的打算看着蔺景和死亡。

　　相比起纠结亚夏是谁的问题，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罗莎莉·哈根是谁？

　　蔺景和才不信刚刚她说的话是无心的，她分明是在暗示他就是王秋池。

　　更何况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莎莉·哈根喊的是“王先生”。

　　图片上的人物已经模糊不清，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保存下来的照片，而是刻在金属板上的绘画的模板。

　　作为“正确”的一方的邵文安的头像都模糊不清，更别说王秋池和这个绝大多数人类站在反方向的人了。

　　罗莎莉·哈根就像是来自过去的影子一样，知道一切的隐秘之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罗莎莉·哈根的发丝间，忽然注意到她头发中原本的那根绿色的线消失了，只剩下单纯的马赛克蔷薇装饰。

　　蔺景和之前就猜测那根线很有可能能够链接人与人之间的思维的、来自0501实验室的设备。

　　之前的罗莎莉·哈根头发上是有着那根线的，这是不是说她之前是一直在和某个人进行思维链接？

　　现在那根线消失了，而他们现在都处在投影状态。

　　这种与个人身份息息相关的投影应该是属于个人隐私，就像是一个人的身份信息一样，不能、也不应该被允许借给别人。

　　可是掌握决定权的事作为统治者的罗莎莉·哈根，规定是她想改就改的。

　　眼前的罗莎莉·哈根是本人还是当初姚星宁转告他说想和他见面的人？

　　蔺景和平静地移开目光，这时，博物馆内柔和的提示声响了起来，一个穿着西装的女性投影缓慢地从边上由浅及深缓缓出现：“各位游客，欢迎来到哈根历史博物馆，希望各位享受今天的历史探索之旅。下午六点邀请地球研究专家姚星宁博士的讲座即将在A2频道开始，姚博士将会在今天的讲座里探讨她此次地球探索的发现。”

　　.

　　姚星宁站在的讲台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虽然这两天的事情有点多，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状态。

　　姚星宁早就得到了哈根皇帝的授权：将人类曾经与神明的关系公布出来。

　　姚星宁不知道罗莎莉·哈根想做什么。

　　也许是对如今星穹联盟的统治的严重破坏，又也许是针对0501为首的自然解放派的挑战，但是姚星宁觉得政治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

　　别人把她当成棋子也无所谓，她在意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不能得知真相。

　　她只是一个学者，她需要做的只是拨开历史的迷雾，探索真实的过去，然后把真实带给所有的人。

　　人需要一个锚点，这个锚点是他们的过去，过去拼凑成了如今的个体。

　　人类和人类为主的文明也是如此，没有了过去的历史，怎么能够完整？这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

　　最开始选择抹去这段历史的人，在她看来和如今的自然解放派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姚星宁觉得历史不管是好是坏，都应该存下来供后人参考。

　　隐藏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隐藏是真的有好处的，可是时间一长，当最后隐约知道真相的人死亡，这种隐瞒就会变得神秘，有太多的人会借着这种空子来宣扬自己千奇百怪的理论，最后人们还是需要挖掘真相来破除谣言。

　　姚星宁还记得自己研究地球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有人提出过去的十万年世界早就毁灭了，而人类现在是活在电脑的虚拟世界中，所有人只是人工智能，生命只是缸中之脑。

　　这种无法证伪的谣言引起了太多的恐慌，有人相信这种谣言，破罐子破摔进行了不少恐怖.袭击。

　　最开始制造这种言论的人被揪去进行思想改造了，可是他的影响没有消失，即使他后来选择收回自己的话，也难以收回自己的影响。

　　这个世界哪有这么绝望？

　　姚星宁看了一眼斜下方的倒计时。

　　“大家好，我是姚星宁。”姚星宁的手放在前面的木质讲台上。

　　这个讲台只是一个单纯的装饰，或许还有给姚星宁这种不太擅长和人沟通的人一个放手的地方。

　　“作为一个研究地球的专家，我先想要说点看似和地球不相关的问题，我想请问一下大家是如何定义神明呢？”

　　姚星宁的双手放在讲台上。

　　这是在历史博物馆内，但是是全息制造的一个平行频道。

　　想要提问的人可以选择随时投放到这个频道中，也可以选择不露面提问。

　　蔺景和也在这个频道中，不过他暂时还在观察。

　　姚星宁还是那件朴素的衣服。

　　他觉得姚星宁在衣品上和亚夏差不多，都是那种不肯消耗一点脑细胞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抱着别人会注视他们的灵魂的单纯想法和人沟通。

　　不管是人类还是类人类，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没品。

　　人类看脸，类人类也是，有些眼神不好的类人类还闻闻气味。

　　但是第一眼真的没人能看穿灵魂。

　　一个人投影了进来。

　　“神明就是神明。”姚星宁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眼皮就控制不住地一跳，这个人她还刚刚见过，就是那个跑到蔺景和身后说“南无安拉基督”的传教者。

　　那个人兴奋地传递着虚拟传单：“关于这个话题，我觉得我非常有发言前。在回答这个问题我希望大家可以先了解一下我们的主，我们的佛，我们的安拉呢？”

　　姚星宁感觉自己成了个传教工具人。

　　这个人被系统自动的踢下了线。

　　因为检测到了传教倾向。

　　姚星宁尴尬笑笑：“我们是进行学术讨论。”

　　不过这个莫名其妙的传教者的确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在他消失之后，有其他人开口了。

　　“大概是寻求一个心灵的寄托吧。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有人会把心灵寄托在这种事情上，难道求神就能解决问题吗？最后还不是得人去干？”这个人一看就是人类，而人类给予这样肯定答案并不奇怪。

　　现如今人类仍然是最为强势的种族。虽然在运动方面可能不如类人类，但是绝大多数情况都是由人类做主的。

　　人类习惯于领导类人类，从一开始就是整个社会的主导者。

　　类人类基本上都指望着人类解决问题的。

　　类人类实现不了的只能靠人类解决了。

　　时间长了，一直都是最强版本的人类是真的很难理解到依赖其他物种的理由。

　　神话中的什么创造生命、移山填海、移动星穹都是人类现在的能力范围。

　　人类的强度早就超出了流传下的神话中神明的强度了。

　　绝大多数人类看神话故事中的神明甚至会觉得他们有点弱小可爱。

　　“随便说说的话，我会说神明是一些比较意识流的东西，也是在法律体系不够完善的情况下对于规则的一种补充。人们寄希望于一种无形的存在惩罚未能够被惩罚的人。”说这话的人不在全息频道中，她就站在姚星宁身边，是0501派过来的4724，那个同为地球专家的人。

　　哈根皇帝没有拒绝0501派来的人，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宗教的发展和当时的统治也息息相关。在过去的封建统治中，统治者需要利用神明来增加自己统治的合理性。不服从他的统治的人会被神明唾弃。所以神明根本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是人类社会规则的实体化，是束缚所有人的锁链。他们来自人类的需求，因为人的思想而诞生，并不是客观存在的东西。”4724用手指卷着8340的头发随口说道，“不管是疯子的狂想还是统治者的阴谋，这都不是现在的社会应该相信的东西。‘神明’的存在太过于主观了，总有更会辩论的人会让人相信他们更加接近于神明，借此获得权威，制造阶级差距。”

　　.

　　蔺景和看看旁边的罗莎莉·哈根：“不过你用不着宗教或者神明。”

　　这可不是在表扬她反封建迷信。

　　宗教是建立在君王没法完全控制所有舆论和思想的情况下。

　　罗莎莉·哈根切实地控制了整个哈根帝国，被自愿奉上了统治权，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和她分摊话语权的存在都是值得被打击的。

　　宗教和贵族对于她来说都是应该被一脚踹开的东西。

　　“宗教……”罗莎莉·哈根看了蔺景和一眼，“宗教和神明应该是被分开的东西。”

　　“法网来源于人类的意志，最初的法术使用来自于危机中的人类本能的愿望，只要法网积攒足够的能量，的确有可能制造出‘神明’。在那个时候，宗教在许多国家具有合法性，甚至是国家的基础。”罗莎莉·哈根单手撑着下巴，“但是到现在，法网无比充盈的现在，‘神明’依旧没有诞生。你猜为什么？”

　　“因为超纲了？”蔺景和思考道，“还是信徒都全部消失了。”

　　“例外总是存在的。”罗莎莉·哈根摇摇头。

　　“只是因为，法网自有意志和神明，而那位神是个无神论者。神明诞生的趋向被他直接掐死在孕育中了。”

　　蔺景和沉默几秒：“神明是无神论者？”

　　“看人们怎么定义神。不如我换个说法，如果别人狂热地相信你是神，你该如何证明你不是呢？”罗莎莉·哈根问道，“对于真正的神明来说，信仰有什么意义呢？信仰是利好于信徒的，神什么都得不到。只不过多了一群狂热追逐他的小尾巴，可是人家说不定只想要耳根清净一点。”

　　蔺景和卡顿了一下。

　　他知道有人忽悠别人相信自己是神明、是先知，从而为自己谋取利益。

　　可是如何不让人神化自己？

　　不少历史人物就被神化了。

　　信仰是盲目的，会抹去一切对一个人不利的事情。

　　“……你说的是亚夏吗？”

　　蔺景和想不出除了干掉全部信徒之外的答案，转而关注起另一个问题。

　　他最熟悉的、想要耳根清静一点但是又有足够实力的人只有亚夏了。

　　因为是无神论者，所以顺便把自认为神明的人类给解决掉了。

　　罗莎莉·哈根没有说话。

　　.

　　“这个答案有点太阴谋论了，我觉得人们是希望能够解答为什么。”8340把自己的头发从4724的手中扯出来，“为什么会下雨？为什么会刮风？白天和黑夜为什么会交替？人们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只能发动自己的想象，制造出了他们的神明。”

　　其他人不知道蔺景和和罗莎莉·哈根的对话，而是在继续自己的讨论。

　　“是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神明是一种纯粹的幻想，但是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人类是神明是一件事实。”姚星宁抛出了这个在自然解放派中是禁止议论的话题，“我想很多人都听过这种传闻，但是我觉得这个传闻反而是最能解释一切的答案。”

　　“只要有心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历史有十万年的空白。人类有着悠久的文明，可是现存的最悠久的文明大约是十二万年。十万年的时光占据了所有文明的大部分。人类的大部分历史成了一团迷雾。”姚星宁抬起手，指向了这座巨大的博物馆，“这一点我觉得并不需要太多的证明，大家现在站在的这个博物馆兼具科普和保存的作用，有谁能够从各个文明中拼凑出公元二十二世纪到人类离开地球之间完整的十万年的故事呢？”

　　“人们知道在这十万年时间里，人类因为某种未知原因制造了类人类，在此之前，只有人类一种智慧生命。没有人解释人类为什么要制造类人类。”姚星宁顿了顿，似乎是再等其他人消化这条信息，“虽然现在人类与类人类相处甚佳，可是在当时，并没有这种情感的必要性。有人觉得类人类的性格淳朴，与类人类的交往更加自如。但是最早的人工智能早就出现了，它们通过了图灵测试，基于法术和科技，以生物的神经工程为基础制造，他们对人类更加忠诚，而且可以完全按照人类的想法改造自己，而且他们是更好的生活工作助手。人鱼已经属于类人类中比较喜欢人类的生命了，可是现在背叛人类的人鱼就证明了他们根本就没有人工智能可控……这些话是以人类当时的思想为基础进行的推论。”

　　“那么人类作为人类，没有制造类人类的必要性。如果基于人类是‘神明’呢？神是需要信徒的，如果他们是借用法网成为神明，那么人类也需要相信他们是神明的意志。这些都需要来源于信徒。信徒不需要多么聪明，也不需要有多么强大。基于对类人类的控制，二十二世纪末的人类成为了神。”姚星宁调出了自己在进入地球时搜索的资料，“以现在对法网的研究，我们都知道，如果想要升维，以纯粹的意志抛弃□□的束缚不仅需要巨量的能量，还需要相信这件事的意志。我在地球轨道上投放了便携卫星，检查到了高维度的信号。这种高维信号超出了现在实验室实验性升维信号的一亿倍。”

　　“升维成为神明的人类不是一种单纯的假说，而是一个事实。甚至，现在依旧有升维中的人类存在。”姚星宁丢出了惊天大雷，“而且至少有一亿以上的人类，只是我没有升维的条件，无法与升格后的人类交流，失去了信仰条件的他们暂且不知道是以何种形态存活。”

　　罗莎莉·哈根笑了起来：“是啊，王秋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也是人类历史中应该被铭记的偏执狂。他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

　　蔺景和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近乎失语。

　　姚星宁没有和他提起这件事，大概是觉得这事没必要和他这个“非人类”说。

　　蔺景和曾经以为地球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类，然而现在却告诉他，地球更高的一个维度之上或许还有一亿以上人类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