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蝴蝶在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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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而过的头像里装着熟悉的笑脸。正当申渺想点进他的主页看个究竟，一个威信电话就弹了进来。
“Hi帅哥，”电话那头的人用夸张的甜腻声音说道，“不仅回国没告诉我，刚刚还已读不回是什么意思呀？”
“阿冬，你怎么会在金市？”申渺反问，“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山城么？”
十六岁之前，阿冬一心一意在做宋新夏；十六岁之后他是阿冬，是旧冬老师，是他作为网络画手的全名，旧冬冬冬冬。在创作了八部作品，出版了三十多本漫画后，他鲜少有机会做回宋新夏。但不论他是宋新夏，是旧冬大大，或是网络知名漫画家，他都是申渺最好的朋友。
“申渺渺，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哦，”宋新夏的假音仍然浮夸，“如果我今天没有碰巧在蓝色软件上看见你就在5公里内，你不会就一声不吭的回来又离开吧。不会吧不会吧？”
申渺虽听得出对方人工蜜糖般的嗓音遮盖着荆棘，但和宋新夏聊天的熟悉感还是让他紧绷了一个晚上的情绪松懈下来。“阿冬，对不起啦，我是临时才决定要回来的，而且只呆几天，就谁也没说。你不急着回山城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我要吃山云阁。”宋新夏毫不犹豫，“但在那之前，明天晚上你要和我去一个画展的开幕，正好没人陪我。这样我才考虑原谅你哦。”
“山……山云阁是什么啊。”
“是你没回来的这几年金市最火的餐厅。”电话那头有人喊了他一声，宋新夏的声音远了一句又折回来。“好啦，详细信息一会儿发你。明天见哦。”
电话挂断后，两条讯息很快进来。
明天晚上展览的主创人是白依一，宋新夏一个关系很好的学姐，刚从圣马丁艺术学院拿了硕士学位回国。她之前因为家庭原因封笔过一段时间，这算是她的复出展，展出的画作均是为她的家人、朋友所做，宋新夏也是被取材人之一。
又收到白依一个人网站和画廊宣传广告的链接，申渺看了几眼眼皮就打起架。入睡前，他忽然庆幸起宋新夏在蓝色软件上发现他。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宋新夏，他才第一次有了他要回家了的感觉。
申渺是在小学一年级时，在学校操场的跳远沙坑里认识的小学三年级的宋新夏。杨瑾颜很少准时来接申渺放学回家，但不知为何那天的等待尤其漫长。夕阳西下，就连门口的保安都因为想赶快下班而来关心他。他站在学校门口眺望，总感觉自己要扎根，变成操场上的一根单杠，每到大课间就要被同学们汗津津的脏手捏住。
申渺很早就留意到宋新夏和他一样，是学校里另一个经常很晚被接走的小孩。而和申渺不同的是，他对放学后的等待毫无畏惧。一般不是用树枝在地上画画，就是在跳远沙坑里堆沙堡。
他的气定神闲让申渺感到不解：这个人为什么不害怕被永远遗忘在这呢？
困惑进一步引出了不安。他感觉出他们的不同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富余，而是源于自己莫名的缺失。所以即使再寂寞，他也不曾上前和他搭话。
注意到校门口细细软软的视线，宋新夏在沙坑里对缩成一团的申渺招手：“一起来玩吧。”
“可是……”申渺的眼神仍黏在杨瑾颜可能出现的方向，“如果妈妈来的时候我不在门口，她会生气的……”
宋新夏便来把他拽走。“没必要理那种不讲理的大人啦，快来跟我玩嘛。”
宋新夏指挥他用沙子和水做成“混凝土”，他又看着宋新夏用它们一点点砌出鲜明的形状，惊讶竟然有人能让死气沉沉的沙土露出这般生命力。一座城池跃然于跳远沙坑之中，雄赳赳地想要保护一切寻求它的庇护的人民。
第二天上学，他很快看清沙砾城墙的脆弱。宋新夏的作品上落了三、四个脚印，城堡的五官恹恹，早已辩不出原状。
他有一些怅然若失，却很快原谅了脚印的主人。小孩子总是有冲动去伤害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他想他们一定只是想不通怎么会有沙子城堡一夜之间凭空出现，才生出了破坏的责任感。因为早早就能离开学校的小孩不会回头去望学校里小小的幽灵们合力在沙子里洒水的手。
因为时差，申渺醒得很早。他先去买了个电话卡，又去宠物医院探望了糯米。之后为了晚上的行程特地买了一套衣服。
他被宋新夏带着去过不少类似的场合，知道艺术咖们欢聚一堂堪比一场时尚盛宴。而他长期混迹于作家圈和码农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不修边幅的两个圈子。虽然他还没跟身边的人一样会蓬头垢面地穿长袜拖鞋出门，但平日也与时尚绝缘。他想着不能给宋新夏丢份，在酒店里用尽毕生绝学用发泥捏了个发型出来。
傍晚，申渺来到约好的地点。宋新夏发消息说他会晚到一会儿，申渺便观察着路人等他。这里离画廊隔了两个街口，在过往的人群中很容易认出画廊今晚的宾客。虽然每个人风格迥异，但男女老少，高矮宽窄，都有着动人心魄的美，引人不住回眸。
不一会儿，他就在人群中挑出了熟悉的身影。宋新夏在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着雪青色的毛衣，领下压着一串珍珠项链，胸前别着银色的飞鸟胸针。半长的头发一改往常的亮色系，染回了黑色，只有发梢留着些许白金，像粘了星星的碎屑。
“旧冬老师，旧冬老师，看这里！”申渺做出红毯记者的样子疯狂按着空气快门。“旧冬老师今天穿的是哪位设计师呢？搭配灵感又来源于哪里呢？”
宋新夏配合地撩了头发，侧过脸配合地对申渺的空气相机露出深邃的表情。
申渺忍不住伸手去捏他发尾的白金。“这种颜色到底是怎么染上去的啊？”
又去碰他胸前的珍珠。“旧冬老师是打算从漫画家的身份毕业去做漫画主角么？”
宋新夏被逗笑，把申渺的在他衣服上乱摸的手摘下来。“哇，你手怎么这么冰！你血液循环也太差了吧？”
越靠近画廊，人群中的时尚浓度就越高。他们站在等待入场的队伍里，申渺愈发觉得自己像一麻袋土豆。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了申渺的心不在焉，宋新夏开口询问。
“阿冬，和我出席这样的开幕式真的可以么，”申渺低下头，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我这种人，会给你丢……”
话还没说完，左脸就被宋新夏捏住。
“你给我自信一点。”宋新夏恨铁不成钢。“我可是照着你的脸才画出我笔下最火的角色，这张脸迷倒了多少了男女老少。你现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在瞧不起我可爱读者们的品味吗？”
申渺被扯得口齿不清。“那是旧冬老师画得好啦……”
“哦，是吗？”宋新夏又扯住他的右脸，“那当初是谁总说我剽窃了他的脸，还找我要版权费呀？”
见两人的打闹已经开始吸引周围人的目光，申渺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快把我放开……”
队伍前列忽然传来“啪”的一声。
“哇，这令人心碎的声音，”宋新夏收起手，“希望他屏没碎。”
申渺也揉着脸，眼带同情地向前望去。
然后又听到了那个名字 ——
“真是的，明轩你也太不小心了吧，”一个身着亮橘色西装外套的人柔声娇嗔，将手机拾起来。见手机的主人仍然一脸错愕地望进后面的队伍，便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可以进去了哦。”
两人一齐走出他的视野，又被昨天晚上那个歪歪扭扭的花瓶钻进来。
花瓶。申渺怔怔地想，那个橘色的陶瓷花瓶。
“呜啊，申渺渺，你脸色也太差了吧。”宋新夏的呼声把申渺拽回了现实。“你看到什么了？”
见对方八卦地东张西望，申渺咬住下唇，说出了一部分事实：“看到了我以前的同事……我的上司。”
“这么巧？”
两人随着队伍向前。申渺突然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进到画廊里面，他就又要经历一次和昨晚一样的煎熬。
而且这次，沈明轩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想象那个穿着橘色西装的人坐在陶艺工坊里，陶轮不知疲惫地转着，他的双手拢在陶泥上缓缓拔高，专注而温柔，像在塑爱人的心。旁边放了好几个奇形怪状的失败品，他白皙的手上已满是泥泞，指甲底下也渗进去，之后要刷好久才能干净。
形状好像还是有些怪，便涂上那个人最喜欢的颜色做为弥补。他的肚子里有蝴蝶在飞：那个人会喜欢么？殊不知他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只要是他送的东西，那个人都……
心中刺痛，申渺不敢继续想下去，更不想今天再一次败得彻彻底底。
他恶向胆边生：“新夏，当我欠你一次，今晚能不能和我装情侣？”
“啊？”宋新夏疑惑地看着他，思索他的老友怎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出了奇怪的癖好。他的手指在两人之间划了个圈：“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看我们两个型差不多的搭在一起，这合理么？”
申渺握住宋新夏的手猛点头：“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真爱向来没有固定公式！”
“不要乱用我漫画里的台词啦……等等，你以前的上司？”宋新夏突然反应过来，大惊道：“我.靠，不会是那位上司吧？”
在和沈明轩在一起的后期，宋新夏是唯一发现申渺的不对劲的人。而在和沈明轩分手后最难熬那段时间，宋新夏又变成了申渺唯一的支柱。那时宋新夏还没开始全职画漫画，白天要打工，但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下班路上的申渺打去电话。如果申渺想要抒发，他便倾听；如果申渺沉默，他便分享自己生活里的琐事。申渺唯有紧紧抓住宋新夏轻快的声音和背景里嘈杂的生活音，才能让自己不被公寓里铺天盖地的寂静吞噬。
因为参与了太多申渺的痛苦，宋新夏对沈明轩的印象差到极致。
见申渺点头，宋新夏继续炸毛：“日！他不会还和别人一起来的吧？”
申渺又委屈地点头。
“好……”宋新夏沉下脸来，浑身散发着和他气质不符的狠毒，把门口的迎宾人员都吓了一跳。两人在宾客单上签了名，拿上画廊的宣传册，一同入场。
“他是哪个？”宋新夏在他耳边轻轻发问。
在以深色服装为主调的人群里，那一抹亮橘实在是太过抢眼，申渺想看不到都难。
宋新夏沿着申渺的目光看过去。“是那个橘人旁边那个？”说着又“嘁”了一声：“在别人的个人展上穿那么亮眼的颜色是要干什么啦！”
申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申渺渺，你放心吧，”宋新夏凶狠地盯着那两人咬牙切齿，“我绝对会让你赢过那个混蛋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蝴蝶在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