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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值一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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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以要批学生的论文为借口,申渺不顾杨瑾颜的威胁与咒骂丢麦离席。十一月底的寒风不留情面地带走了他的体温却也贴心的送回了一些理智。他的脑内开始循环播放自己的那番话 ——
“看到沈先生的房子我才意识到……我早就将22岁的梦想,连着那时的人与事,一齐抛在脑后了。”
是什么奔三人士会出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啊!我到底是在演什么戏!演给谁看啊!
申渺浑身冰冷,只有脸被羞得发烫。他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脖子和嘴巴,又把冻僵的手藏进袖子里,却仍然没有离开沈明轩的公寓楼下。
他告诉自己他停在这里迟迟不走并不是因为某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例如那人会追下来之类的,而是为了更加现实的困境:他没有国内的手机号,没有网,叫不了网约车也查不了公共交通路线。他总不可能厚着脸皮再回到楼上问沈明轩他家的无线网密码。
但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他在腿彻底冻僵前开始往小区外走,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人问个路。几步路后,他突然意识到他不仅用不了电子钱包,身上也没有任何现金,所以他连乘地铁的钱都没有。他考虑了一下走路回酒店的可能性,脑内骤然闪现一条新闻标题:“倔强社恐男子因不敢开口向路人问路而冻死于金市街头”。
他在经历了一整晚的劫难后反而平静下来,并且觉得自己此刻的窘境有些好笑。他抬起头,发现只能看到四周高耸的居民楼允许他看到的一小片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是单调的黑。
倒霉到这个程度,他不禁怀疑他和沈明轩也许已经犯冲到相遇即不幸的程度,或者是不是天上的哪位大人想要他上一课。他试图在心里与该大人对话:大人我悟了,从此我心死如灯灭,再也不觊觎早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那现在您能不能大发慈悲,给我指一条明路呢。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但在申渺心里能升起任何期待前,来人就开口喊住了他。
“小申!幸好你还没走远。”
申渺回过头,看到沈英怀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把手上的袋子塞进他手里。
他低头,看清袋子里装着两盒食物。
“明轩看你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你装了点吃的。还有这个,”沈英怀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暖宝宝塞进申渺手里,“你看你手这么凉!今天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说了,这孩子穿得也太少了。我知道现在年轻人都追求时尚,小申你又长得这么俊,但可不能为了时尚把自己冻坏了。”
“沈阿姨,我……”申渺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竟有些鼻酸,于是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对不起,你们这样盛情招待我,我却这么没礼貌。”
“小申,你不用道歉。”沈英怀握住他的手认真道:“你没有错,是瑾颜说得太过分了。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我一会儿一定好好说她!但也请你也别太责怪她。当妈/的都希望孩子好,但有的时候会用错关心的方式。你要知道她出发点是好的。”
虽然申渺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他还是在沈英怀面前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在做的事情非常酷,你千万别被瑾颜的话影响,如果自己喜欢的话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嗯,”申渺小声道,“谢谢沈阿姨。”
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跟沈英怀借钱坐车的时候,对方直接提出了要帮他打车。但烙印在基因里的客气让他条件反射地说了句“阿姨不用啦”,说完自己都呆了。
沈英怀直接把手机伸到他面前让他输入地址:“不用跟我客气,你没有手机号吧?”
看着申渺惊讶的表情,沈英怀解释道:“下楼前明轩跟我提的,说你刚回国可能没有手机号打不了车,让我不要忘了问你。”
他低头在沈英怀的手机里逐字输入地址,意图藏起自己的表情。沈明轩的这份细致,能说明什么,又不能说明什么,他想不透,干脆不想,反正想透了也没有意义。
“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很辛苦吧,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沈英怀在申渺上车时还不忘叮嘱。“之前明轩也在美国生活过好几年,要不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要是……”
“真的不用了,沈阿姨,我很会照顾自己的。”申渺连忙拒绝,“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您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车缓缓起步,沈英怀的声音落在后面。“路上小心啊!”
车里的暖气逐渐温暖了申渺被冻僵的身体。他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突然意识到他和沈明轩初遇时,沈明轩也是27岁,和他现在一样大。
往事像沉在水底的人吐出的泡泡一样浮上水面,又穷途末路地炸开,令最后的希望也消散于虚空。
会去优瑞卡公司工作纯属偶然。老实说,在海投简历的时候,申渺连这家公司到底上没上市都不清楚,只记得年初优瑞卡出过一个很大的#MeToo丑闻。
然而关于研发部的沈组长是个明星员工这件事,申渺早在面试时就有所耳闻。
“嗯?你是金市人啊?”广告组组长伊森回忆了一下道:“啊,我记得明轩的故乡也是那里。”
谈到沈明轩,伊森木讷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卖安利般地叙述起关于沈明轩的一切:年纪轻轻的沈明轩第一次带组做出的产品是现在公司最大收益来源;运动神经也很发达的沈明轩在上周公司的足球赛里进了扭转乾坤的一球。
申渺露齿假笑,配合着伊森的故事发出些嗯啊哇的赞叹。
分享完沈明轩的轶事,伊森忽然若有所悟地盯着申渺的简历。“咦,Miao Shen……你和Mingxuan都姓‘Shen’啊。你们是亲戚?这个面试是他帮你安排的?”
申渺呆住 ——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和公司一面时遇到这种教科书式的种族歧视言论。他知道伊森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无知。他没有想过一个来自于公司领导层的问题言论,不论无心与否,都可能是公司整体对外籍员工权益不重视的体现。
他已经面试了太多公司,现在只想拿个offer挥别面试地狱。所以在一时的犹豫后,他还是选择了大事化小,没有和伊森沟通这句话的问题,只是说了他和沈明轩绝不是亲戚,这个面试是他凭自己拿到的。顺带解释了中文姓氏的博大精深。和英文的姓不同,中文里有很多同音不同字的姓氏。
“感谢你今天拨冗前来,也祝你接下来的面试顺利。”伊森最后赠上了一套面试专用客套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如果最后你决定来优瑞卡的话……Mingxuan的同乡人,我对你的期待可是会很高哦。”
在优瑞卡入职后就更难不注意到沈明轩了。
申渺尽管不在他的组里,两人的工位也相距甚远,那人的名字却不绝于耳。
“明轩,帮我看一眼这段程序吧,我都排了一整天bug了哭哭。”
“明轩,我对这个产品有个新想法想和你讨论一下。”
“明轩,咱们下班一起去喝一杯吧!”
“明轩,周末一起练练球啊,我们下次还得夺冠!”
……
在公司里的每一天,沈明轩步履不停,就连他在休息室做个咖啡的几分钟时间都会被人拦下聊天。长期缩在工位里试图当透明人的申渺看着都替他窒息。但和在各方各面都步履维艰的申渺截然不同,沈明轩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所有人对他的期待。
于是申渺像躲瘟疫一样避着他,生怕他的忙碌和热情是有传染性的,会跳到每一个离得近的人的身上。
工作能力之余,让沈明轩在优瑞卡名声远扬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上班第一周的周五,申渺和佐伊从最后一个会议里走出来,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临近下班时间,公司已经空了一半。他们沿着西侧的外廊往回走,加州的艳阳穿过落地窗拢在他们身上,让他脸上的疲惫无处遁形。
佐伊哀嚎:“天气这么好,应该在外面沐浴阳光。为什么我们要在办公楼里写工作小结啊!”
和佐伊这个酷爱餐风饮露的土生土长加州人不同,申渺只想回到自己有空调的卧室里看剧吃外卖。
“唉,你看那个人。”佐伊突然戳了戳他,悄声说道。
佐伊和他同期进组,两人因为相似的消极怠工态度而迅速熟络起来。
这位姐第一天上班,就握着申渺的手说:“谢谢你打破了我对科技业无美人的偏见,竟然让我没有那么想辞职了。”她坦言比起升职加薪更醉心于美女帅哥,每天都不忘初心地给申渺汇报公司里的美人动向。
申渺顺着她点头的方向看过去。佐伊视线尽头的人正站在会议室门口和人讨论工作。那人身材高大修长而阔展,五官立体,线条凌厉。谈话的内容令他微微蹙眉,却毫无严苛之感,反而让人自发地想被他的目光沐浴,去探他眼底的深。
在思索中,他无意识地用手去够头顶的门框,将头歇在手臂的角度里。上衣的袖子随着动作落下,尽显上臂的线条,像是被匠人精心雕刻出的作品。
“那位是什么情况?公司特聘的形象代言人?”
申渺言简意赅:“那是研发部沈组长。”
“啊?组长能长那样?”佐伊懵了,“那咱们的秃顶伊森是怎么回事?”
“可能写了太多代码,见了太多甲方吧。”申渺有些同情。
两人继续向前,佐伊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他的脸和身材在你们文化里算是什么水平?”佐伊好奇,“绝品还是中上?”
“也就还好吧。”他平淡而心虚地评价,希望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佐伊却完全没聊够。她追上来在他耳边八卦道:“那你觉得他那型怎么样?”
申渺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不可以,我最怕精英了,想到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晚上,申渺在卧室里对着电脑屏吃上了韩式炸鸡,喝上了自制伏特加调酒。在惬意安心的氛围中,他又想到了沈明轩手臂弯曲时肱三头肌的形状。
像野外才会看到的漂亮岩石纹理,他在微醺中意识到,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他想象自己攀上去,再轻轻一用力就能被带到……
他打了个冷战,然后开始大口吃鸡,努力看剧。试图用炸鸡的脆皮和剧情的跌宕把刚才的念头送走,越远越好。
睡前,申渺关灯后一直默念:不能和精英同流合污,不能和精英同流合污……直到梦境被美丽的岩石堆满,而深目厉眉的高大男人在山顶冷眼看着他一次次掉到山底;直到他肝肠寸断、四分五裂,最终化作那层峦耸翠中最不值一提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