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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夏日黑车 ...

  •   “没事,我来做饭。不然,爸爸回来又要吼了。” 我把脸上的伤擦完,挺了挺胸,朝厨房走去。如果不赶紧做饭,说不定我今天还要再挨第二顿打。

      “我讨厌他!” 妹妹皱起眉头,顿了一下,又低低地加了一句,“我恨他!” 她朝着空中挥了一下紧握的拳头,“还有那只熊,我要把他们都打趴下!”

      “别找事了!小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嘛给自己找麻烦。不舒心的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她,虽然我是姐姐,但这个妹妹比我还要高。她长得很瘦,却很结实,皮肤淡黑色,胳膊上、腿上全是硬硬的肌肉。我知道她每天跑步、俯卧撑,打拳,在努力锻炼。

      “什么忍一忍?你越忍,别人就越会骑到你头上。有些人,只有给他们点苦头,他们才知道分寸。” 妹妹仍然晃着拳头,“我才不要跟妈妈一样,她……”

      我心里一沉,猛然转过头,看着她。大概看到我的眼神和脸色,她停下了,“好了,姐姐。别那样看着我,你知道,我跟你一样难过。可妈妈如果不是那么能忍,才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你说对吗?” 妹妹把头轻轻地搁在我肩上,两手搂着我的胳膊。

      每次提到妈妈,我怎么也遏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是在十年前离我们而去的。妈妈是个如山间小花一般善良、单纯却娇弱的女人,她的一双眼睛总是笑盈盈的,手和怀抱都很温暖。

      妈妈有时会说自己会看到一些故去的人的身影,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每次,爸爸都会骂她,说她是个疯子,就知道胡说。后来,这些事情妈妈就只对我们姐妹俩讲。

      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变得更加暴躁易怒,我已经不记得了。从那次失业开始,他就染上了酒瘾。比起他在家里挥舞着酒瓶子,发疯般地冲我们大吼大叫,威胁着要把妈妈这个疯婆子和我们两个没用的废物扔到楼下摔死的样子,我更喜欢他喝醉躺在床上或地上人事不知的安静模样。

      他打人发泄的时候,如一只对猎物猛烈攻击的黑熊。妈妈背对着他,尽量挡住朝我们落下来的拳头。他有时会揪起妈妈,对她猛踢。那时只有六七岁的我和妹妹,只能无助地缩在角落,抱在一起,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

      有一次,妈妈被打得特别厉害。她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后脑勺着地,在地上昏迷了半天才醒过来。我和妹妹趴在她身上,嗓子都哭哑了。而爸爸却独自回到卧室,拿着酒瓶呼呼大睡。

      那次,妈妈跪在地上,摸着我们的头,哀伤地说:“我很快就会离开你们,去跟那些亡魂们团聚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和妹妹哭着紧紧搂住她:“妈妈,不要离开我们!求求你……” 妈妈抱着我们俩,她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是这个宇宙间最温暖的地方,泪水从她的睫毛下悄然滑落,浸湿了我和妹妹的脸颊,头发、衣服。

      这句话说完两天后,妈妈就离开了我们。她忽然在做饭时昏迷不醒,送到医院以后,很快就断了气。医生说是急性脑出血。

      母亲离开后,父亲变得更加沉默、暴躁。没了妈妈的遮挡,爸爸的拳头更加肆无忌惮,我们经常被他揍得鼻青眼肿,耳朵嗡嗡作响,连他不断的咒骂声都听不清楚。

      家里经常阴云密布,狂风骤雨,闪电雷鸣,比大自然带给人们的震撼更加让我们心惊胆战。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居然熬过了这样的十年,不得不说,这要归功于生命力的顽强和奇迹。

      跟妈妈一样,我习惯了忍受拳头,如同一匹老马习惯了主人的鞭笞。每次骂声如雷般在耳边炸响,拳头如冰雹般落下,我总是蜷成一团,好似一个心如死灰的磐石,默默忍受。就像我在学校里忍受刘盏玲和她那帮姐妹们的侮辱和打骂。

      她们说得一点没错,我就是只地鼠,全身灰色,心也是灰的,每天瑟缩着在这世界上挣扎。一点空气和面包就能让我活下去,可我活着的目的似乎也就是为了那点空气和面包……不,我还有妹妹。

      妹妹很早就有反抗的意识了。爸爸冲我们喊叫时,她会用尖锐的高音回嘴,即使连续的大巴掌都不能让她停下,她嘴角出血,嘴唇破裂,仍旧骂个不休,直到爸爸把她扔进卫生间,关上灯,锁上门,让她在黑屋子里呆一天。

      即使我拼命想办法护着,她身上的伤仍然很多。

      “妈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她气冲冲地对我说,头上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像茅草一样,“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混蛋。”

      “可爸爸有时候也对我们很好。” 我劝慰她,“他没喝醉的时候,也会给我们买蛋糕,买零食。也会拥抱我们,给我们做饭,好声好气地说话。”

      她全身松弛下来,叹了口气:“可那种时候很少。”

      是的,我跟妈妈一样能忍,而妹妹不是。我是一只地鼠,而她是一只猎豹。

      “对了,小颖,我又看到了。就在刘盏玲揍我的时候,那张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这是第三次。” 我对妹妹说。

      “这次是谁?” 她忽地把头从我肩膀上移开,瞪大眼睛,看着我。

      “吴敏。就是这一阵到处贴了寻人启事上的那个女孩。” 我把青菜放到篮子里,用水使劲冲刷。

      妹妹帮我摘菜,“她们都是失踪的女孩,对了,前边两个叫什么来着?”

      “王娜,初三,比你还小一岁。还有邓佳琳,我参加市越野赛的时候见过她。她就跑在我前边。” 我也蹲下来摘菜,回忆着。

      “姐姐,你果然跟妈妈一样,能看到一些人……” 妹妹眨了眨眼睛。

      “妈妈只能看到死去的人,如果我真的跟妈妈一样,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停下手。

      妹妹脸色变得煞白:“这些人——王娜,邓佳琳,吴敏……她们,她们已经死了。”

      我点点头,“你不是也能在梦中看到一些东西吗?上次你跟我说在梦里看到一辆黑色的车,有面目模糊的女孩被拖入车中……你最近还有梦到过其他事情吗?”

      在第一次看到王娜的脸被烟雾环绕,又消失在空中后,我告诉了妹妹。当晚,妹妹做了个梦。梦中,在晴朗的天空下,刺的让人睁不开眼的夏日阳光中,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从路上开过来,如一头突然闯入粉色乐园中的凶猛野兽,人们吓得纷纷逃窜。

      “梦到这里就断了,那辆车发出奇怪,刺骨的寒气,简直能让夏天的阳光都结冰。” 妹妹用手比划着,努力描述那车的恐怖。

      第二次,当我查出邓佳琳也在失踪名单上后,心中战栗不止。晚上,我告诉妹妹。果然,在第二天早晨,她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到一边,给我讲述了她刚做过的梦。

      “还是那辆车!那辆黑色的车。在梦里,我看到有个黑衣人把女孩们一个个拖入车里,我看不清她们的脸,但她们在挣扎,尖叫。太可怕了!旁边都是五颜六色的摩天轮,旋转木马,是快乐的游乐场,到处是金色的夏季阳光。只有那辆车四周是冷冰冰的,只有黑白的颜色。” 妹妹紧紧抓着我的手,低声说道,还不断左右环顾,像是怕被什么听到。

      她脸上血色尽失,瞳孔紧缩,我知道妹妹小颖一贯非常勇敢,很少会见到她这么惊慌失措,很明显,她还没从刚做的噩梦中恢复过来。

      妹妹把摘好的青菜放进锅里,加上清水,“既然你今天告诉我第三次看到女孩的脸,那我今晚一定会再做相关的梦的。” 她回答我。

      “姐姐,你觉得我们应该告诉警察吗?” 她打开冰箱,拿出一袋虾皮。

      我把锅在灶上正了一下,打开火,“不要。黑车,黑衣人,这都是梦,他们会觉得你在说胡话,当你是个疯子。就像爸爸总说妈妈那样。”

      她把虾皮撒进汤里,疑惑地皱起眉头:“但是,我觉得,这是很有用的线索。我总是相信妈妈说的话,而她说的,每次都是对的。肯定是那个黑车里的黑衣人把她们抓走的。而这些女孩,很可能已经死了。”

      “唉,不要胡说。”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肋骨下一稍微深呼吸就疼,鼻子,嘴角,身体的好几处都在隐隐作痛。

      在学校里,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被那只熊看着不舒颜,就遭受了无妄之灾。从小在爸爸的拳头下,我习惯了躲闪。这些狂暴的人,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嘛去自找麻烦。

      “姐姐!” 小颖不满地叫了一声,“如果我再梦到什么,要去找警察,告诉他们!还有,我明天要去学校教训一下那只熊,让她再不敢对你下手。” 她攥起拳头,狠狠地在空中出击,姿势很漂亮。我都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

      “别去惹她,我求你了。你会被揍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水沸腾起来,我把火关小一点,这就是我们的青菜汤。再做个米饭,泡着吃。一会儿还要再做个牛肉炒菜,那是给爸爸的,给他一个人吃,不然饭不够,他会骂我们。我们吃青菜汤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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