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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错尘缘 ...


  •   天色尚早,如今正是黄昏时,彩霞漫天。危长清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落木阁的方向跑去,小勺儿看着那道青灰色的背影有些出神,他想起了华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小小的身影站在那丛高高的芦苇旁显得十分落寞。

      溢水亭离落木阁的距离并不远,危长清终于赶在了落日之前跑到了岑栖的院子,在那一排漆黄的木头栅栏前,他停住了脚步。

      或许是因为小勺儿话,他有些冲动了,吹了这么久冷风危长清也冷静了下来,他这么急切的想要去找岑栖,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

      他有些迟疑了,只是伸手在那一根根栅栏上停留着,随即攥紧了掌心,又收回了手。他该以什么面目去和岑栖相处?这一年间他变了很多,拥有的全都失去了,他已经成了一个胆小鬼,已经并非是岑栖心中的他的模样了。

      想到这些,危长清收回脚转过了身,眼前是一片灯火斑斓,却看不见尽头的路。

      “危长清?”他刚欲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岑栖那道熟悉的声音。夜色阑珊,岑栖只看见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站在他院子外,身形熟悉,只不过他还没有习惯危长清这身打扮。

      听见声音,危长清登时顿住了脚步,似乎是上天有意眷顾他一般,算准了他无法拒绝岑栖的声音,借此留住他的脚步。

      危长清缓缓转过身,夜色里岑栖的身影在他眼中逐渐清晰。他身着一袭绛蓝色的长衫,手里提着一盏暖橙色的灯笼,整个人被烛火衬的温温熠熠的,他低着眸,面色柔和,只用一根木簪半束着发,发丝松散着落在肩上,看起来像是刚从摇椅上爬起来一般,危长清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你是来找我的?”落木阁里只有他一个人,岑栖问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多话了,于是便又说道,“先进来吧。”

      他推开拦在二人中间的栅栏,大敞四开的模样仿佛在说,欢迎他进来。危长清没再犹豫,抬脚走进了属于岑栖的领地里,鼻尖嗅了嗅,似乎这才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

      一瞬间像是放下了所有戒备,他回头看向正在锁好栅栏门的岑栖,月光下的他恰好转过头朝他笑了笑,那眸子里像是盛着一汪水一般,危长清只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岑栖脚步不疾不徐的将灯笼放在一边的石桌上,直到危长清不喜喝茶,便将手边的糖柿饼推到了他面前:“尝尝这个,阿兰今日下山带回来的,万弦宗里可没有,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的很。”

      他若无其事的,像是不曾记得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般。危长清抬头看着岑栖,见他正倒着茶无暇理他,便自己拿起一块柿饼。他是很喜欢吃甜食,桃子也好,糖块也罢,从前他都很喜欢,但自从家中变故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尝到过甜的味道了。

      危长清舔了舔嘴唇,试探的咬了一小块柿饼放进嘴里。果不其然,过于黏腻的口感不禁让牙软了一下,危长清面不改色,只说了一句:“很好吃。”

      也许是他不想拂了岑栖的心意,见岑栖又笑了一下,方才还有些退缩的心也没那么怵了。危长清默默吃完了那块柿饼,却忍不住被甜的皱眉头,岑栖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刚欲问出口却被危长清的话给噎了回去。

      “阿兰是谁?”危长清不想让岑栖发现,于是连忙转移注意的问道。

      说到这,岑栖才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歧义,于是温声解释道:“阿兰就是你们口中的小勺儿,名叫杓兰,如今算是我的侍童。”

      杓兰?危长清还是第一次听见小勺儿的大名,只是不知为何小勺儿从前从未提起过,他并没有多想,只是却不禁问道。

      “青灯去哪里了?”对于危长清而言,青灯和岑栖都属于他曾经温暖记忆中的那一角,尽管他们当年也因为岑栖的事情而争执不断,时隔多年再次相遇时也还是会忍不住在意。

      但提起青灯,岑栖却顿了一下,话语间也有些含糊:“他回帝京了……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

      岑栖没有多说,危长清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他发现岑栖每次提起帝京时用的都是“回”,而不是“去”。他一直都将帝京当做是他的故土,家乡,那若有朝一日他去帝京报仇时,岑栖会不会也能和他一起前往?

      危长清没再说话,只是若无其事的拿起了石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他用的是岑栖方才喝过的那个茶碗……

      岑栖表面上镇定,毫不在意一般,心里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从他听见声音跑到门外看见危长清的时候起,就已经平静不下来了,他在等危长清主动开口,主动和他说些什么,比如说他后悔了,想要搬来和自己住什么的。

      “我可以搬来落木阁吗?”可以搬来你身边吗?危长清忽然说道,没有任何铺垫,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垂着眸,不想让岑栖看见自己眼里的暗波涌动,声音却有些发哑,“我后悔了。”

      他沉着声音的话语像是落在他耳边一般,岑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耳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危长清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他自然是乐意见得的,于是温声说道:“可以。”

      岑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不同于危长清的沙哑,像是揉了月光进去一般,整个人都被一旁的灯笼所散发的柔和的光笼罩在了其中,他温柔的像是天神一般,让危长清呼吸一滞。

      他答应了……危长清当下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岑栖愿意接纳自己就是极好的了,但却忘了当初是岑栖邀请自己来的,现如今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危长清喜不自胜,只是全都低下头藏着了。岑栖却不知为何看出了他的喜悦,或许是还在微微抖动的肩膀,或许只是一种感觉,但只有在这个时候,岑栖才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曾经的长清的影子。

      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岑栖却很想问他另一个问题:“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可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好。”危长清问都没有问一句就答应了下来,在他心里岑栖无论要求他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但强迫人家答应委实有些难为情了,岑栖十分清楚,虽然心里忍不住希望危长清能够答应他,但真的听见他答应时却有些犹豫了,自己这无疑是在将他往火坑里推。

      “怎么了?”危长清见他一直不说话,温声温道。他不知道是什么难言之隐让岑栖如此难以说出口,但却耐心的说道,“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

      他已经决定了要陪在岑栖身边,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会如此,现在除非是岑栖让自己离开他,任何的条件,危长清都会答应。

      “那如果我想让你陪我回帝京呢?”岑栖在他那挚诚的眼神中晃了下神,脱口说了出来。他说罢自己愣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要求太过于无理了,但说出的话又无法收回,一时间急的红了脸。

      危长清也没有想到,岑栖的请求竟然会是这个。但他大概能猜到岑栖想回到帝京的原因是什么,而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去帝京报仇的,两人的行动不谋而合,他又怎么会拒绝。

      于是危长清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好。”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他都有思考,不是轻易答应的。但岑栖看着危长清的眼睛,那眼底清澈而又布满了一层他看不清的阴霾时,他一瞬间有些迷茫之色。

      他和危长清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师徒,但绝对不可以是这种关系。岑栖觉得自己有时有些太过于依赖危长清了,在身边人渐渐离去后,却在本该已经习惯孤独的一年里无数次想到过危长清。

      他不该这样。岑栖心里清楚,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但……抬头时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那双对他毫无设防的眼眸里,岑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人轻挠了一下一般,微微发痒。

      “你不必担心,就算不是为了你,我也是要去帝京的。”危长清深知岑栖心中的顾虑,似是宽慰他一般说道。

      听了这话,岑栖也才忽然想起来,危长清来到万弦宗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问问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张了张口还是又缄了言。他想危长清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他了。

      两人就算是许下了承诺,答应了彼此的要求。危长清也不似来时那么紧张了,反而开始能和岑栖闲聊几句,只是言语间仍有些谨慎之色,但当他问起关于和如恣来指教剑法一事,岑栖却直接承认了。

      “是我请他来溢水亭边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曾经的学生,既然是你想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先生的一定会尽力帮你。”岑栖不掺假话的眼神中犹如一张白纸一般,危长清知道他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但听了这话却还是忍不住多想。

      一时间,危长清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说道:“多谢。”

      毕竟岑栖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两人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危长清就自请离去了。原因无他,明日他就要搬来落木阁,今日他早些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丑时来便好了。

      岑栖没有拦他,只是目送着那青灰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这一次是他送他离开的。上一次危长清离开时,岑栖心里因为闹着些别扭而没有送他,过后却因为这件事而在心里耿耿于怀,在他心里已经容不得和任何人分别了,更何况还是危长清。但好在这次终于没有错过。

      离开落木阁的时候,危长清像是走在棉花上一样,脚步都是飘的。他自然难掩和心上之人“重修于好”的喜悦,也暂时放下了这一年以来一直背在自己身上的包袱,心里只能装得下要和岑栖再次在一起的念头了。

      次日天光一亮,危长清自然不可能真的在丑时去找岑栖,而是醒了后一拖再拖,等到记忆中岑栖大约醒来的时候,才收拾包袱去了落木阁。

      昨夜危长清回来时小勺儿已经睡着了,今日见他一大早便大包小裹,这才知道他是要搬去落木阁了,连忙跟着拿了几件东西,好在危长清包裹不多,蹭着脸也跟去了落木阁。

      小勺儿平日里不经常去那里,虽然他真的很喜欢岑栖,也很喜欢落木阁,但他毕竟不是真的侍童,也只是偶尔在岑栖找他的时候才去,所以听到危长清能去落木阁长住时,两只眼睛都冒光了,说什么也要跟过去“讨个说法。”

      而当然,“讨个说法”自然是不存在的,岑栖看着从危长清身后钻出来的小孩儿有些头疼,压着声音叫道:“杓兰。”

      他一向不会叫小勺儿大名,小勺儿也看出岑栖不知为何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岑栖这气从何而来,危长清也不知,只是拿出自己曾经惯会哄他的那一套,凑着身子过去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打扰到你的,好嘛?”

      他许久未做过这种事,也许久未向人撒过娇了,语气间满是生硬。岑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气从何处来,是怪小勺儿擅自来了落木阁?还是怪小勺儿打扰了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岑栖想不出,只是听着危长清的语气颇为不习惯,他离得极近,浅浅的呼吸打在他耳朵上,岑栖脚步退了半步,有些遭不住的揉了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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