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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有情人、苦命人 ...

  •   一股异样感紧紧包围着陈述,他控制自己不敢深想。
      手掌覆上额头与眉眼,近乎仓皇的闭上眼睛。
      重生以来心中那块始终空着的色块突然被填满,他故意忽视的东西已经完全不能再自欺欺人。
      无论如何是回不去了。
      轻叹一声放下手。
      释然的一瞬间轻的像一片冬日飘零的雪。
      雾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屋里正给疏尘编辫子,熟练的手法快速给头发束成了新花样。
      陈述看过去时疏尘恰好斜着眼瞟了他一眼,被发现后快速收回视线镇定地端坐着。
      掀了被子起身穿外衣,陈述一边忙活一边问:“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雾凇继续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庙西北角练武呢。”
      “你跟他切磋过了?”
      “我去打水瞧见的。”
      “厢房边不是有井吗?跑那么远。”
      雾凇嗤了一声说:“这庙中贪泉小有名气,泉水煮沸拿来冲泡花茶最为合适。”
      说罢她束好了头发,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疏尘:“公子觉得这贪泉水泡的茶如何?”
      疏尘起身抚了抚衣服,轻嗯了一声。
      “你别嗯,好不好喝?”
      “好喝。”
      陈述看着他们互动,倒觉得两人不像是主仆,或许是姐弟什么的关系。
      陈承德回来时,雾凇叫上了同室的小姑娘几人一起去饭堂。
      小姑娘看着人怯生生的介绍:“小女子姓江,名余庆,家父与习静道长交好,出门去将我托付道长,因此暂居庙中。”
      江余庆身量较小,长发绾着发髻钗子,右脸上一大块暗红斑毫不遮掩。
      瞧着她的模样似是被养的很好。
      陈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看来你的父亲一定很疼爱你。”
      她脸红地看着他点点头,“我爹爹待我极好。”
      雾凇一把揽过人笑嘻嘻的说:“小鱼这么漂亮当然该受宠。”
      她下意识想抬手摸脸上的斑,反应过来又将手垂下去了。
      “小鱼的斑一点也不影响小鱼漂亮。”
      江余庆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你也漂亮。”
      雾凇一下笑得前和后仰,带着被她搂着的人一块乱颤。
      两个姑娘亲热地闹着前行,后边三人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
      今日庙中仍然早早有来人,此时天色尚早人不并不算多,饭后倒是碰见几个似乎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信徒。
      一位孱弱的年轻女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惊呼,江余庆最先看见飞奔过去。
      “茶儿姑娘!”
      却见被叫的茶儿倒在地上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紧紧抓着自己肺部痛苦的挣扎着。
      陈述远远瞧见,认出她是昨日习静道长房中的女子。
      陈承德眼急脚快的跟过去,剩下三人对视着也随即跟上。
      江余庆蹲下身把她搀扶在怀里坐靠着,急切地询问着她。
      “茶儿姑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茶儿额头上已经带上汗珠,闷哼一声咳喘不止从口中吐出一滩黑血来。
      江余庆吓得不行,不知作何反应抱着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有人看到围过来,陈述环视一周叫住不远处路过的年轻道人。
      “道人,习静道长在哪里?关乎生死,不能等。”
      那年轻道人瞪着眼看了一眼陈述目光所在的位置瞬间明白了现下处境。
      慌慌张张地跑开:“我去叫师姑!”
      陈述散去人群,看着江余庆问:“你可知她得的什么病?”
      “茶儿姑娘不喜与人交好,我我也不知。”
      怀里人又咳出血来,江余庆更加手足无措,身子都有些抖。
      雾凇摸了摸腰间,抿唇不语。
      这幅模样陈述瞧见也没有说什么。
      陈述轻叹:“我不懂医术,但她的情况看上去像是肺出血,不能这样抱她。”
      江余庆闻声茫然看着他,“那怎么办?”
      “先把她放平,等道长来了便好。”
      江余庆照做,茶儿又吐出零星血末后神色似乎恢复了些清明。
      气若游丝的轻唤。
      “阿伍”“阿伍”
      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发间消失不见,极为惨然。
      习静道长提着药箱一路跑来,见此情景面色凝重的连人也不避。
      右手把过脉象,立即摊开了针灸。
      “主穴鱼际、尺泽、足三里,配穴少商、列缺。”
      闭着眼念过,再睁眼时满是镇静,有条不紊的施针救治。
      收针时她开口:“帮我把她放到那边石椅上。”
      陈承德毫不犹豫的向前一步把人抱过去。
      方才他站在一边也急得不行,而今可算能让他做点什么了。
      几个人一同跟了过去。
      “余庆来扶着她,让她趴着头朝下把瘀血吐出来。”
      江余庆沉默的照着她的吩咐来,知晓自己先前的无知陷入丝丝悔恨。
      扭头对着着那个道人说:“去把阿伍叫回来,若不在悦来的后厨就去张记问问那儿的脚夫,快去快回。”
      又转而对着陈承德说:“去贪泉打些泉水过来。”
      雾凇看了一眼疏尘,对着习静道长说:“我脚程快,跟着道人去一趟。”
      说罢,抓着道人后衣领飞快离开。
      道人:“!!!!”
      等茶儿堪堪好受些,习静道长毫不留情的训斥着。
      “说过多少次叫你夜里好好休息,为何不听?!肝肺俱损,胃劳脾伤,你是真觉得自己还有命去作践?”
      茶儿缓缓握住她的手露出萋萋的笑来。
      “道长莫气。”
      她又怎么会真的同她置气,轻道:“我这半吊子医术,半辈子全然用到你身上来了。”
      “我早知自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只想做完想做的事,不留遗憾。”
      她说话依然虚弱,语间却带着三分执拗。
      习静道长不再言语。
      一直没有张口的疏尘忽然出声:“你想做什么?”
      这时陈承德带着泉水回来打断她的回答。
      依照习静道长的吩咐,江余庆捏着茶儿的鼻子把水送进她口中。
      泉水顺着喉腔往下走,忽然咳得一下挣脱止住呼吸的鼻子吐出带着些许血的水来。
      江余庆吃了一惊,却在习静道长安抚的眼神中平静下来。
      却见茶儿艰难的支着身坐起来,重新喝了一口泉水。
      剧痛的胸膛这得到一丝缓解,她的面色好了些许。
      陈述很惊讶,“还能这样?”
      他真的要怀疑这泉水有什么独特之处了。
      习静道长为他解惑:“偶然发现的方法,对旁人不适用。”
      茶儿没忘先前疏尘的问题,手掌顺着前身目光含笑看向他。
      “我原来想与阿伍同拜织女娘娘,携手白头,现如今只想与阿伍成亲,相伴一时。”
      气氛安静下来。
      疏尘像是毫无知觉似的继续问:“为什么?”
      陈述扯了扯嘴角,不是很想和他站在一起。
      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谁知疏尘转移了视线看向他,毫无波澜的眼神里陈述分明看出了疑惑。
      习静道长不知怎的突然笑了。
      茶儿却缓声回答。
      “我这一生什么也没有。双亲、家人、姓氏、健康、农田都没有。”
      疏尘又看着她,幅度很轻的歪着头。
      “阿伍是待我最好、最爱我的人。我也爱他。我很自私,我不想凄冷冷的死去,我想和他有个家。”
      她垂着眼说完,眼泪大滴的掉。
      陈述抿了唇。
      他原想着这姑娘重病加身心愿未免太过草率,听她讲完方觉得这愿望并不轻微。
      物欲横流发展飞快的世界多重功利自由,但简慢的时代里,普通人活着只为简单的生存与幸福。
      这情感并不轻率,浓重的夹杂着对一个家、一份爱的渴望犹如山水画的浓墨重彩。
      “那为什么不成亲。”
      疏尘的声音依然轻缓,不带疑问。
      许是茶儿也没想到他这样追根问底,愣了两秒才回。
      “我没有嫁衣,只有一个红盖头还没绣好。”她说着忽然弯着唇角露出笑容:“阿伍去赚钱为我买嫁衣了。”
      茶儿在习静道长的强制要求下靠在江余庆怀中浅眠。
      几人都没有走静静等在这里,倒真像是守护着一朵断头前的山茶花。
      阳光斜过殿上斗拱映在地上呈现东南方向,巳时将半雾凇方才带着人赶了回来。
      彼时茶儿还在沉睡,一个年少男人悄然走近。
      阿伍模样并不俊朗,灰头土脸普通的扔到人群中都不被瞧见,此刻深情看着她眼眶浸湿,天下男人逊色三分。
      似是目光过分炽热,睡梦中茶儿缓缓睁眼。
      “阿伍。”她轻唤。
      “茶儿,我回来了。”
      分别几日分外想念,对视着泪眼婆娑,魂魄恍恍惚惚间化烟化雾。
      她被江余庆扶着坐起身,弯腰堪堪抱住了面前半蹲着的人。
      江余庆识趣的起身让出空间让两人说话。
      “阿伍回来了。”
      她有些疲惫的靠着他,阿伍甚至不敢抱的太用力。
      “茶儿。”
      他声调有些颤抖。
      茶儿轻应着。
      “我们成婚吧。”说罢推开人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双鲜红的绣着鸳鸯的婚鞋。
      “工钱只够买这一双婚鞋,我我没用,只能买下这个。”
      他再也没办法等下去了。
      她的病耗费的钱尚且支撑不起,买一件嫁衣更是遥遥无期。
      他害怕他哪天出门去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好。”
      她轻轻点头,笑出泪来。
      阿伍转身对着众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砰——
      磕头发出沉重的闷响,众人闻之心颤。
      “今日之事多谢诸位。”
      砰——
      紧接着第二声闷响,习静道长快步走向前去阻止。
      却听他道:“道长,我与茶儿举目无亲孤苦伶仃,得您照料才苟活至今,方才您也听见了,茶儿愿意同我成婚,您……”
      话没说完就被习静道长打断:“不过受你们一拜,我怎会拒绝。”
      他转而对着其他人诚恳请求:“成婚没有亲友我羞愧难当。诸位若是空闲着无事,还烦请为我与茶儿做个见证,感激不尽!”
      他就要再次把头磕下去,被陈承德遏着他的脖子硬生生给掰回来了。
      “当然当然,我们很乐意!我们可闲了!是吧哥!”
      只见他哭着脸感动的一塌糊涂,泪汪汪的看着陈述。
      “嗯。”
      疏尘见他应声,也跟着点头。
      “我也有空!”江余庆连忙接话。
      雾凇走到疏尘身边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亦然。”
      红盖头中央的双喜已经绣完,四角的桃花只有枝干还没来得及绣花,就这样拿来勉强着用。
      身上穿的婚服里衣是从前习静道长所赠,外衣借的是江余庆的红色衣衫。
      江余庆大方的表示不用还,茶儿回赠一只木梳才作罢。
      脚上穿着买来的婚鞋,面上是粉黛不施苍白脸色下因高兴而生出的芙蓉色。
      她身子尚未恢复,全程由阿伍抱着、扶着走完流程。
      几人观摩一场恐怕是此生中最为简陋的婚礼。
      临离开时习静道长前来相送。
      和陈述聊其此事。
      “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述点点头回道:“只可惜怕是逃不过生死两端。”
      “众生皆苦,不幸的人各有各的遗憾。”
      哪来的圆满,这世上向来没有什么幸运的人能逃过所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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