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渡》叁森鱼

12、第十二章

　　温霁昀饮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沉思道：“先按原计划来。”
　　高滕点点头，收起那卷地形图，起身去付银两。

　　“我还要去军营送东西。”
　　高滕有意无意提声道：“可别我事情都办完了，你们还没在埕州玩尽兴。”

　　那四人显然听见了，正埋头窃窃私语。

　　按照原计划，高滕便在此路口向西北军营去，而烟青与温霁昀二人则去埕州探查。
　　这样安排一是为了分散注意，两方同时进行，效率更快。二是因为现下在外界看来，温霁昀从未插手过军事，让高滕去军中更加自然；温霁昀悄然在临近事件中心漩涡的埕州探查，也能更好发现零碎的信息并将其拼凑完整。

　　但有人已在暗中虎视眈眈，高滕那边的风险便更高了。

　　三人在客栈前整理着，准备继续出发。
　　温霁昀望着里面四人也已收拾着起身，对高滕嘱咐道：“你要多加小心。尚不知他们实力，保守为先。”

　　“虽然承认，我有些学的还不太行……”
　　高滕从行囊中摸出一件皮札甲穿上，平日澄澈的眉眼变得愈发锐敏：“但我的武艺，温兄你大可放心！”

　　高滕一人单骑，同温霁昀与烟青在客栈前的岔路口分行。

　　走出一段时间，高滕特意压慢了些速度，不多时，果然见那四人从旁边的小道上骑着马跟了过来。显然这里的地势，他们更加熟悉。

　　尽管高滕之前已然对这里的路线做了功课，但身后四人神出鬼没，鬼魅般跟在他百米之后，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高滕打起十分的精神，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扶着剑，小心地绕着路。

　　又行至一条岔路口，这是去西北军营的必经之路。

　　高滕停下马，暂作休息。
　　此时那四名一直跟在身后的军中兵吏倒是不见了身影，高滕四下张望，却见左岔路有几道身影埋伏——原来还有同伙在这里等着他呢。

　　高滕重新上马。他遥遥望了一眼埋伏的身影，紧拽着缰绳，掉转了方向，转而向右边的岔路驶去。

　　这虽有两条岔路，都可通往军营。只是右边的绕路更多，丛林繁密，大多数人通常不会选择这条。

　　那几道身影见高滕向另一条路而去，倒也未急着追上去，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自然不怕有人能逃脱。领头者算着路程，抄了一条近道，准备围堵高滕。

　　高滕一路驾马疾驰，风在耳旁呼啸，两边景物模糊成了青灰色，不断后撤。

　　他尽最快的速度到了峡谷口，这里一过，再往前便是四方小道的汇集之处。
　　高滕深知他们不好摆脱，必会从小道前来围堵，这峡谷口便也成了最好的防守进攻之地。高滕并未着急出击，而是寻了一处暂先蹲守住。待那伙人沉不住气，深入峡谷口来探寻时，高滕再出手，必能将他们一击毙命。

　　如他所料，不久后，峡谷口外传来一些动静。
　　奈何此处处于风口，他一时无法辨清峡谷外的声响，高滕握紧了剑柄，依旧凝神。

　　守了有半个时辰，现下太阳照得影子就在脚下，风也静了些。

　　为何他们没了动静，也没有派人入这峡谷口？高滕心有疑惑，但还是绷紧了弦。他起身将系在远处的马牵了过来，扬鞭后，那马便独自向峡谷外奔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

　　风声之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忽而，马蹄声又出现了。马在峡谷口前绕着圈，才慢慢地回到高滕身边。

　　高滕快速检查一遍——马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不过……马蹄上沾着血。

　　看来外面再无埋伏，可又是从哪里沾染上的血迹呢。这实在怪异，高滕拔剑出鞘，骑着马向外而去，准备一探究竟。

　　方出峡谷口，干燥的风便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扑面而来。
　　空旷的道路上未见一人，只有一片半干涸的血迹，无言昭示着，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血迹之多，怕是已然有人丧命，看着这几道拖拽的痕迹，想来是已经处理好了尸身。

　　高滕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无意多逗留。他简单查看下了四周的情况，便策马向西北军营而去。

　　一路上再无埋伏，一刻多时，高滕顺利到了西北军营。

　　***

　　与此同时，温霁昀与烟青在正午时赶到了埕州北河郡。北河郡，是埕州最为繁华之处，埕州郡守府自然也设在此处。

　　温霁昀的二哥温霁骐之前审这军饷一案时，军中统领的候将军已然认罪。按律法，虽是贪了军饷，但如何判都不会要了此人的性命，但他却是在狱中留下一封血书后自尽。若说此人是因羞愤而选择自取性命，那他一开始何必贪取军中军饷呢。当时温霁骐只觉惋惜，毕竟官至一方统领也不容易。那封绝笔里清清楚楚罗列了此人所贪钱财，这般证据在手便也可以顺利结案了。

　　直到半个月前，军中同样的事件再次发生。温霁骐不得不感到奇怪，重新查看了一遍当时的卷宗和物证。这才惊然发觉不对劲，当时只顾看着血书中陈列的各项钱款，却未注意到血书的最后一句话——

　　“请温将军明察！”

　　几个月过去了，这封写在布锦上的血书早已干涸，变成了黑疤皱缩在脏兮兮的布锦上。可“明”这一字，却是尤为干硬，像是被血描摹了许多次。

　　温霁骐再次去往西北军营受到埋伏，确认了这事后面一定与手握权势的人有关。

　　“明”……
　　这倒是想到了一人——埕州郡守，司马明。

　　温霁昀与烟青二人寻了一家客栈，吃了顿午饭，安置好行李。而后第一步便是去府衙上演一出戏，先探虚实。

　　从客栈出发，走了几里路才到府衙。
　　郡府远离街市，没有多少人往来，清冷得很。之前温霁昀查埕州时录卷才知道，这位埕州郡守司马明，自上任后，平日里极为低调，婉拒了人情往来。有些需要周转出面的情况，都是让府衙中的署官——功曹大人代为应酬调理。

　　温霁昀报上名讳，让府衙当值的侍卫前去通传，两人在厅中等候。

　　不多时，一位署官不慌不忙从二楼踱步而下。

　　“别随便来个人打发我，”
　　温霁昀认出这是功曹大人，但他假意装作不识，换上一副佻达面孔，把来人当成一位小吏，嘘道：“司马郡守呢？还不尽地主之谊，招呼着一同玩乐一番……”

　　烟青初次见温霁昀如此的轻狂语气，与平日里全然两幅模样。她只管配合着勾起眼眸，抚着一旁的琴。

　　功曹大人闻言，气的胡子要翘起来。说话自然也不客气，讽刺道：“我乃埕州府功曹大人。温小少爷久沉迷曲乐，自然是认不得。我们郡守大人又哪能像你这般清闲，整日无所事事……”

　　这般话，温霁昀听得多了，早已过耳不染。

　　“原来是功曹大人，别见怪别见怪，”
　　温霁昀绕过功曹大人，脸上仍挂着笑，拿着那把折扇四处指点着：
　　“我看着府衙中也是清闲，并没有民众叨扰，甚好哇！这点长安城倒是要像埕州多多学习了。”

　　“哼，无知小辈。”
　　功曹大人一甩袖子，似猎鹰的目光牢牢慑住温霁昀的一举一动，张口便是赶人：“司马郡守近来都忙的很，哪有时间见你。快些离开吧！”

　　温霁昀料到会是这般话术，各地郡府做事有他们的方式，温霁昀想要窥见其中，无论怎样都需要一个突破口来打乱。看来想要从司马明这边下手查清楚，还需些时日。

　　温霁昀刚转身，欲向府衙外走去，却看见一道身影在郡府门前徘徊着。
　　现下虽是秋日，但埕州北河郡气温已经很冷了，那人披发凌乱，身着单衣。府前的侍卫皆熟视无睹，只在他靠近郡府时才持兵器驱赶一二。

　　当下便有机会！温霁昀止住脚步。

　　“看来我说的也不对，你瞧，这门口不就有人来访么……”
　　温霁昀挑眉道：“功曹大人这般勤勉，想来自然不会不管吧？来来来，快些请进来！”

　　“温公子，你这是何意？”功曹大人厉声喝止道。
　　他一副警惕模样，见温霁昀向外面招手，赶忙探身察看情况，看清是那人的身影，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怎么，温小少爷也想管管这埕州之事？”

　　“温某哪里敢啊……”
　　温霁昀满脸真挚，一副只想凑热闹的神情：“这不得解决问题，才能展现您的风采啊。”

　　功曹大人自然看不上这般满嘴甜言蜜语，只想赶紧弄走温霁昀。见温霁昀继续胡搅蛮缠，只好快速说清楚：

　　“那人是郡府的常客了，没几日便来一次。查过了，十四岁，没爹没娘，怕是半疯了。脑子不好使，问什么事他也不说不写，只说想见中央廷尉。可太荒谬了，我们这的规矩，哪能像他这样随便越过州郡、上报朝廷……”

　　“呵，无趣！无趣！”
　　温霁昀打了个哈欠打断了他的话，耸肩道：“烟青，我们走吧……”

　　功曹大人斜睨着二人踏出府衙的身影，厚重的郡府大门重新关上。

　　功曹大人确认再无来者后，取来堆积着的卷宗，里面是各地报上郡府来的报告和民众上书的倡议、杂事状告等。

　　他向府衙深处走去，在一处房间前停了下来。推开门，功曹大人向着里面端坐的身影行礼，道：“郡守大人，今日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放下吧。”
　　这位便是埕州郡守司马明大人，见功曹大人还站在那里，便问道：“嗯，还有何事……”

　　“方才，温家的小少爷来过一趟了。”
　　功曹大人思量着，还是将此事相告：“那小子极为狂妄，还带来位琴女，扬言要同郡守大人宴请玩乐。”

　　“这般不成器，丝毫不及他父亲和他那两个哥哥。”
　　司马明虽在埕州，可温大将军小儿子温霁昀的传闻这几年早已流传甚广，在朝廷中更是为人诟病。他波澜不惊，点点头：“倒是那个，姓高的小子向西北军营去了，我明日也会赶去一趟……各县的财政记卷呈上来了，今日要批阅。若再有人来访，你都一并替我出面。”

　　“是——”功曹大人恭敬行礼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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