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三必过指南》予宓

75、盲人按摩（六）

　　男人顺势就推了厉筱声一下，厉筱声向后一仰，后腰被桌角磕了一下，他忍着没有叫出声。

　　范天明闻声连忙赶出来，急得差点撞到门框，“来了来了，我来给您介绍介绍，您跟我过来，我一边按一边给您说。”

　　男人将烟灰随意地弹到地上，看了厉筱声一眼，“你说你把这哑巴放门口干什么，也不知道晦气。”

　　厉筱声已经觉得稀松平常，稳稳当当地坐回去，可范天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动作一僵。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但凡有别的地方可呆，我早让他走了，这不是没有么，您多担待。”

　　齐开听出不对劲了，她下了钟便立马走出来跟厉筱声道：“筱声啊，你别往心里去，你舅就是话赶话那么一说。”
　　说着，她摸索着，俯身到厉筱声耳边，更加小声道：“他最宝贝你了，刚刚就是说给那个不讲理的客人听的。”
　　“听话，他说了晚上给你做板栗肉吃。”

　　齐玉知道等不到厉筱声的回应，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厉筱声就一直坐在那个地方，面容模糊不清，岑白和314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临近中午的时候，范天明和齐开终于能休息一阵，他们倚靠在按摩床边对着一上午的账目，从前这些事厉筱声还是能帮得上忙的，但现在由于他们交流困难，浪费的时间还不如两个瞎子自己对。
　　齐开还是有一些光感的，在纸上写大数字，凑近了还能看到一些。

　　“诶，我听说那个手机挺流行的，还能在上面点来点去的，我是看不见了。”
　　范天明点了点齐开的胳膊，“要不然我给你买一个？”

　　齐开几乎将纸贴到眼睛上，总算把账对好，“我要那东西干什么，你要是有钱，赶紧雇个前台兼会计，省得我们俩这么累。”

　　她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厉筱声下意识身子前倾，整个人动了动，在确定进来的不是客人后便没起身。

　　“诶呦，老范呐，可不得了了。”

　　范天明听到是东家的话音，便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踱出来，“怎么了东家？”

　　来人大约是范天明的现房主，看上去和范天明差不多岁数，三十几岁便已经是站不直的水蛇腰。

　　“我听说那个文大潮要回来了！”

　　这话让所有人都静了一瞬，齐开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他到深圳治病去了吗？他连房子都转手给你了，难道不是要在那边定居吗？怎么会回来的？”

　　东家无奈道：“这、我怎么知道啊，他在我家附近还有一处房子，今天上午我就看见从前刘铁的人往里搬东西，估计是他要回来住了。

　　范天明很快反应过来，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他要回来就回来吧，现在钢厂倒了，刘铁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再说，我们该还的都还了，也不欠他什么。”

　　”那可不一定啊，他那根…好像是没治好，他肯定……“
　　东家说着，话头忽而一顿，忍不住瞟了厉筱声一眼。

　　范天明立即道：“筱声啊，我跟你姐饿了，你出去给我们买饭吧，给东家也带一份。”

　　东家赶忙说：“我不用。”

　　“留在这一起吃吧。”
　　范天明从兜里摸出皱皱巴巴的钱交给厉筱声，“去吧。”

　　话音落下，他半天没听到厉筱声的脚步声，禁不住催促道：“快去啊，我这连着上钟一上午了，饿得不行了。”

　　厉筱声这才起身，从按摩店走出去，门口的匾额仍旧没有挂新的。
　　他向外走了一段路，随后停在一棵树下。

　　树梢浓密的树叶中上站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岑白看见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注视着里面的范天明还有齐开，他们跟东家说话，齐开时不时焦急地来回踱步，范天明则是立在墙边沉思。

　　好一会儿，他才疾步走向市场。

　　三人在推拿馆里说来说去，也只有干着急，没过多久，门铃再次响起，是市场里的烤串老板送来三份鱿鱼炒饭。

　　范天明听到是烤串店老板的声音，脚步声又只有一个，他问道：“筱声呢？”

　　老板道：“他来我这里指了三份炒饭，然后在纸上写让我送过来，就直接走了啊。”

　　“这个小崽子，跑哪去了。”
　　范天明心里犯嘀咕，径自嘟囔一句，随即跟老板赔笑道：“行，麻烦你跑一趟了，回见嗷。”

　　齐开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不对啊，要不然我们出去找找吧。”

　　“找什么找啊，这崽子主意正着呢，说不定跑哪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了。”
　　范天明嘴上说着，可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一双方便筷子半天没掰开，最后急躁地扔到一边。

　　“不行，还是找找吧。”齐开坚持道。

　　“我们俩怎么找啊。”
　　范天明站起来，摸到东家的胳膊，“要不劳烦东家跑一趟，还有老林，你们一起帮我找找。”

　　东家刚吃了一口炒饭，闻言立即起身，刚要开口，齐开便又拽着他的手不放。
　　“这孩子心思重，他知道文大潮要回来，说不定要干什么傻事，麻烦你们帮忙出去找找吧。”

　　老林就是隔壁超市的老板，两人急匆匆地在附近街巷找寻厉筱声的身影，逢人便问。
　　乌鸦也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厉筱声从前就是个不爱出去玩的孩子，连话也很少说，没了舌头之后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也不会走多远。

　　日落月升，两人找的满头大汗，走进河边的一个树林里。
　　那条河离推拿馆不远，也就五百米左右。
　　乌鸦刚要跟着飞进去，就见两个人被吓得魂都没了，从里面跑出来。

　　“快、快去把那两个瞎子叫过来吧！”
　　“可是他们也看不见，这...”
　　“看不见也能摸出来啊，这人肯定是救不活了，身子都硬了！”

　　乌鸦飞了进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看到了已经吊死的厉筱声。
　　照例来讲，吊死鬼都是把舌头伸出来的，可他没有舌头可伸，模糊的面容已经变得铁青而僵硬。
　　身子僵直，风稍稍一动，整个人便跟着打晃。

　　黑烟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蔓延过来，其中怨气太过强烈，蜮章承受不住钻回了五边盒里。

　　岑白站在厉筱声面前，她知道齐开来了。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哭喊声，只有浓浓的森然鬼气，如果忽略着可怖的颜色。
　　这倒像是晨时山间升起的雾气，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包括齐开自己。

　　整个鬼域就要坍塌。

　　满目的黑气转瞬之间就蔓延到岑白身边，一接触到，无数悲恸的画面便纠缠过来，各种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流转。
　　有齐开脑海中的，也有属于岑白自己的。
　　都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岑白从来就不怕鬼，因为她早就见过最像鬼的人，那就是岑人参。
　　那是她小时候的噩梦，实际上对于岑白来说，童年阴影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有多恐怖，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怀揣希望，期盼自己的爸爸能和别人的爸爸一样变得和蔼可亲，哪怕只是对她稍稍温柔那么一瞬，这样的期盼就会疯长。
　　接着再枯萎。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折磨才是真正的阴影。
　　直到那些期待彻底死去，她也就长大了。

　　所以她看到那只被拔了舌头的鬼时，也没有很害怕，反而还凑过去与那只鬼说话。
　　之后那只鬼好像还做了什么事报偿她。
　　只是她已经记不清那只鬼的样子。

　　岑白刚想到这里，眼前的画面恍然一暗，眼皮上忽而一凉。
　　墨莲花的香气霎时将她笼罩，脑海中的一帧帧也跟着消失，只剩下314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眉心那点红痣若隐若现。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

　　岑白贪恋着那声音和味道，她顺着红线，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月见草绽放，又一次回到人间。

　　“考试失败，请考官把车开回起点。”

　　岑白听着系统熟悉的声音，脑子里回溯着这一次鬼域的经历。
　　一开始给岑人参交钱的活雷锋。
　　民主路的盲人推拿馆。
　　没有舌头的吊死鬼。
　　还有灰半仙。

　　“我总觉得...这事跟我有关。”

　　闻言，314看向岑白，目光深邃。
　　“从一开始，你无端被卷进轮回锁。”
　　“事情自你而起，必定与你有关。”

　　岑白覆上314的手背，晃了晃他掌心的麒麟盒，“蜮章，你怎么样了？还行么？”

　　“还行，到人间就好多了。”

　　“飞到民主路吧，我想去看看那家推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