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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高专 ...

  •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禅院家与五条家结为婚姻,契约上的主人公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五条悟。订婚仪式上,我着盛装华服,层层叠叠的衣袍将我紧紧包住,每一道衣领,每一片裙摆都驯顺贴服。这身衣服加妆容足足花了五个小时,光是穿衣就要三个人帮忙。从五点到十一点,我只喝了两口水并一块巧克力球。舅舅对我的恭顺表示满意。他用威严不失慈爱的眼神注视着我,以赞赏的口吻说:“大了,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多谢您的称赞。”我眉眼低垂,姿态恭敬。

      决定由我担任未婚妻一职的时候,舅舅给我出示过五条悟的照片。白头发,蓝眼睛,原来带我进入禁地的男孩就是他。照片上,他的眼睛就和任何一个美国人或英国人的蓝眼睛一样。甚至那个演哈利波特的演员的眼睛都要比他蓝得通透。

      结契时,五条悟人在东京。据说他十分反感这门婚姻,为此炸掉了五条家一半的古老建筑。我对此十分敬佩,果然越强者越不受规则所累,越弱者越为制度压迫。栀子死后,我很幸运地觉醒了咒力。虽然比之五条悟杯水车薪,但足以让外祖父把我划为“勉强能派上用场的”行列。我七岁习体术,九岁开始学习刀法,用的是杀人刀,习的是杀人术。十四岁时,我将老师击倒在地,刀刃劈开他的胸口,血流满整个道场。临死前,他称我为体术奇才,但我知道,真正的奇才是我表兄禅院甚尔。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那一夜他接受我的玉坠,却未能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无甚所谓。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现在纠结其中无疑是浪费时间。

      订婚仪式后,我按计划前往东京,监视我的未婚夫。上头认定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能力上佳,对他们言听计从,毫无抱怨。

      巨大的机翼划破厚厚的云层,朝下方的成田机场俯冲而去。已步入冬季,点点细雪飘然而至,微小的雪花放落地便融入黑色的柏油道路。脚踩上去湿漉漉的,好像摩擦着蝾螈的背部。同送我的司机辞别,我孤身一人沿石阶上行,仿佛走在一副被迷雾笼罩的抽象画里。高大阴郁的树木生长在石阶的两侧,惨白的枝干宛如不断抓取的骨手,挽留稀薄的日光。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我握紧了腰侧的长刀,警惕着周围的异动。

      一只皮球蹦跳着越过一级一级的台阶,好像别有目的地朝我滚来。

      看清皮球的瞬间,我的心脏一下子踩空。那根本不是什么皮球,而是一个小孩的头颅。头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口漆黑如井的窟窿,孩子的嘴角被红线缝合,固定成一副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开始扩大,硬生生把红线扯崩。

      “欢迎来到东京咒术高专,欢迎,欢迎。” 它咿咿呀呀唱道,在我面前的台阶上滚来滚去,仿佛起舞。

      我收刀入鞘,开始拊掌帮鬼童的头颅打节拍。这种小咒灵多见于妇科医院,是被流产的婴孩怨念所化。不过这些怨念很稀薄,大多七天左右就会自行散去。在禅院家有一个怪人,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鬼童头,把它们编排成童声合唱团。

      “真是没意思。”一个人拖长声音抱怨道,“喂,杰!你能不能把这个聒噪的玩意儿收起来,吵死了。”

      鬼童头飞了起来,落入一个黑发少年的掌心。他蓄长发,头顶盘着一个发髻,平眉细眼,尖耳削腮。他身侧站着五条悟,他和童年时期相比判若两人。那种惊心动魄的空灵已经消失殆尽,转而变成一种刻意的散漫和夸张的戏谑。如果他穿上戏服,想来混入马戏团应该不成问题。

      “悟,对新同学要礼貌一点。”名叫杰的少年温和地说。

      我们握了握手,下一秒杰就大力拉住我的胳膊,试图给我一个过肩摔。我借力朝他后腿踢去,趁他松手,凌空翻身落地。

      “好身手。”他赞了一声。

      “不如学长。”我谦虚道,偏头躲过背后飞来的光团。光球撞上树干,轰然之间,高大的乔木倾倒而下。五条悟垮着嘴角,手上另一个光球蓄势待发。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愤怒的吼声从头顶传来。五条悟不屑地“切”了一声,杰则冲那人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夜蛾老师,我们在迎接新同学。”

      按禅院家的意思,我应当直升高二,与五条悟同班。但谈判当中,东京高专寸步不让,坚持所有学生必须按部就班完成学业。是以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从高一开始读起。算上我,我们同届的学生共有三人。另两名男生近日外出执行任务,不在校内。我的班主任日下部经过两日的一对一教学后,公然违背校规,毫不客气地把我踢进了二年级教室。

      我的临时同学包括五条悟,杰,还有一名叫家入硝子的女生。杰本姓夏油,是五条悟异父异母的好兄弟。不光讲话时一唱一和,走路时更是形影不离。我常常想,夏油杰比我更适合当监视者,毕竟他可以二十四小时呆在五条悟身边而不被他厌烦。自五条悟知道我的未婚妻身份,他以天赋的智慧,很快便无师自通这一道具的使用方法。多数时候,我这个名义未婚妻都在扮演甜品快递员,答题器,沙袋等等角色。

      我的尽职尽责引发了各种流言与猜想。当我在又一个夜晚敲开五条悟的宿舍门,他的室友夏油杰忍不住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悟?”

      “没有,这是我的工作。”我否认,把排队两小时得到的甜品交给他,取下手套,捂了捂自己快要冻掉的耳朵。

      “哦对了学长,我还买了抹茶蛋糕。” 我说,“如果不喜欢,丢掉就好。”

      他愣了愣:“是给我的?”

      “是的,这段时间麻烦学长帮我解围。” 我整整衣摆,向他鞠躬,“那么就不多叨扰了。”

      或许是不忍我被冻得太过狼狈,他问我要不要进去坐会儿。

      看我有些踌躇,他又补充道,“放心,悟出去执行任务了。”

      屋里并排摆放着两张床,一个平平整整,另一个则被褥堆成小山坡,想必掀开后应该能抖出不少零食卡片。我坐在夏油杰的凳子上,小口啜饮着他友情提供的大麦茶。温暖的液体流入肠胃,我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叹。

      夏油学长把蛋糕一分为二。一份摆在我面前,一份放在五条悟桌上。接着他拉开五条悟的凳子坐下,手里同样抱着一杯茶。我们一时相对无言,没有五条悟从中穿插,竟不知该聊些什么。我只能低着头,小口小口品尝蛋糕。我已经很久没吃到甜品,这种东西柔软得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仅仅是用牙一咬,就会融化在口腔。抹茶味微微有些苦涩,但是很奇异地中和了奶油的甜腻。我认认真真吃完蛋糕,将茶喝得一滴不剩,便准备告辞离去。临走时,学长看着我说:“如果不想做那些事情,其实可以选择不做。”

      “这并不是我想不想做的问题。”我轻声说,“说心里话,我没什么想的,也没什么不想的。这些不过是打发时间,也算找点事情做。”

      “你应该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什么叫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向他请教。

      “就是那些不让你感觉生命被虚度的事情。”

      “那应该就是一边喝大麦茶,一边吃抹茶蛋糕吧。” 我说。

      他奇怪地看着我,然后莫名其妙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说。

      “彼此彼此。” 我说。

      然后我们都笑了。

      “你们在干什么!”五条悟站在门口,像发现丈夫出轨的太太那样又惊又怒。他高声指责夏油学长背叛了他们的情谊,竟然让陌生的女性进入他们的二人世界。

      “你误会了。” 夏油学长举起空空如也的蛋糕盘,“我们只是在品尝人生的意义。”

      偷家事件后,五条悟停止了外卖业务,更不许我在他眼皮底下靠近夏油学长。他对我严防死守,甚至特意挑选了一月黑风高之夜,将我约到体育馆。起初我们许诺,谁也不许动用咒力,更不许动用武器,仅以拳脚证明高下。他若赢了,我便立刻退学,滚回禅院家。至于我赢的情况,他根本不予考虑。

      “因为我是最强。”他大笑着,化掌为刃朝我劈来。

      他的身法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快,狠,无常。即使有一瞬间的破绽,也会被随之更迅疾猛烈的攻击遮掩。我咬住散落的发辫,转身擦过直击心口的一掌,挪步去攻他后心。他虽背对着我,但仿佛早料到我的攻势,猛然折腰下蹲,令我手掌落空,接着扫腿去攻我下盘。他的头近在咫尺,我接着冲力,抡腿便朝他的太阳穴踢去。

      他合掌拍住我脚踝,冲我微微一笑。

      一时天旋地转,我像一只铅球横飞出去,险些滑出场外。原是他抓住我的脚,把我甩了出去。

      “我厉害吧。”他得意洋洋地走到我面前蹲下。快乐在他眼中跳跃,他俯视着我,恰如幼童俯视一尾河岸上垂死挣扎的鱼。

      我扯了扯嘴角,“我明天离开。”

      “今晚就滚。”他斩钉截铁道,“告诉那帮老头子,东京是我的地盘。”

      “今晚不行。”我深吸一口气,绷紧腰腹,将上身从地上拔起。

      “我明天要见一个人。” 我抽着凉气,一字一顿地说,“他对我很重要。”

      “是吗?” 他侧过头,眼神冷如寒冰,“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屈起膝盖,折腰俯首,双手掌心朝下与地面相触。他的脚趾就在我额前,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踩断我的脖颈,就像踩烂一只鹅的脑袋那样容易。

      “我恳求您。”我说。

      体育馆里的灯忽然亮起。我伏着身子,像一只耗子蜷缩在正午的绞刑台上。白炽灯将它们堂皇的目光投注在我罪恶的身体上,宛如成千上万正义的火炬。

      “对不起!打扰了。”一个男孩尴尬惶恐地喊道,声音响彻屋宇,震耳欲聋。他怀里抱着一把长刀,大概是趁夜晚来偷偷练习的。五条悟不知何时离开了,这令我大大松了口气。等那件事情办完,五条悟也好,禅院家也好,他们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没关系,我要走了。” 我起身回答道,“请随意。”

      “请问,你是禅院同学吗?”他忽然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我。

      “听日向部老师说,你的体术很强,能不能帮我看看?”他不好意思地问。

      我看了看指针,目前是晚上十一点,我还算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在下禅院未来,请多指教。”我拿起架子上的刀具,摆好起手姿势。

      “我叫灰原雄。” 他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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