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山旧事》十五宴

4、记忆

　　回去路上，褚意问他：“你没有手机吗？”
　　“用不到。”
　　“怎么可能用不到？我们根本离不开手机，手机用处可大了。”褚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奚语道：“我有要做的事情。况且这世上没有离不开的东西。”
　　“对，是没有，可是总会有些你想要留恋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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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我听隔壁小朋友说，他们会上学，什么是上学啊？”三岁的奚语道。
　　“就是像你学习入定一样学习其他东西，等你大一些，我们就去上学好不好？”沈栀道。
　　“好耶！”奚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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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儿了？我好饿啊。”小奚语可怜巴巴的。
　　“对不起，我们下次早点回来。让小语饿到了。爸爸给你做饭去。”奚景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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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奚语入定了一天，他一天比一天入定的时间长。深夜，他打开自己房间的灯开关，开门出去，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小奚语很戒备。
　　“你是小语？”男人道。
　　“你爸爸妈妈让我带你去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跟叔叔走吧。”
　　“不行，妈妈说不能相信陌生人。”小奚语有些害怕。
　　男人拿起桌子上的照片：“你看，你爸爸身边的人就是我，我是他的弟弟。”
　　“是捏，你在爸爸旁边。”小奚语指着照片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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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我爸爸妈妈好几天都没回来了，他们去哪儿考察了啊？”小奚语吃着苹果道。
　　“去了很远的地方，下个月才能回来。”奚景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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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是什么呢？是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话，他说：“你爸爸妈妈再也不回来了。赶紧练功。”
　　他躲在这深山十五年，学了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也在不停的马步和训练中渐渐接受“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远离人群，他不懂得什么是现代人离不开的东西，但对于他来说，离不开的便是那些与父母的记忆吧。尽管很少，但却是这些年他赖以生存的温暖。所以他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你怎么了？”褚意的话把他拉回现实。
　　“记忆。”奚语没来由的话让她觉得迷迷糊糊的。
　　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她道：“你稍等一下，我去个地方，很快的。”褚意把东西全放旁边的长椅上，然后又让奚语坐下，自己骑车走了。
　　十多分钟后，她风尘仆仆的回来。刘海被吹的乱糟糟，在发顶上立着，她停好车，笑着道：“看，是你的十全大补药！”
　　奚语愣了愣，原来是去买药了。
　　他对这份额外的关心有些不知所措，在长椅上站起来，然后双手接过那袋药品，说了句“谢谢。”
　　这就是他目前能给的回应。
　　生疏但是很真切。
　　褚意看他这么认真，忍不住笑：“不用谢，奚老板记得结账。”
　　“好。”
　　两个人骑上电动车走了。
　　经过那片田地时，风轻轻柔柔的拂过脸庞，褚意伸开双臂，昂着脸感受春天的气息。她说道：“在这儿吹风那么舒服，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被绑来的了。”
　　“你说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那是什么？”奚语问。
　　“大概就是受害者对犯罪者产生了依赖吧。”她想，其实要论因果，应该是自己那天不该赌气去小树林，不然就不会遇见那个疯女人。
　　“疯……女人……?”有什么东西在褚意脑子里迸出，她有些激动，在脑子里构思前后关系。
　　不是我去小树林才遇见的她，我是被拉进一个空间才遇见的她。她当时清清楚楚的叫我的名字。还说我必须接受圣物，那么……我是从什么时候被她调查……或者说……选中的？
　　她说她是什么族后人，应该就是沧月族。而那个前后表情甚至声色都不同的表现，倒像是人格分裂。她说她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茅塞顿开在此刻又加上了一层浓雾。
　　奚语突然出声：“你很想回家吗？”
　　“嗯？怎么突然这么说？”褚意说完就想收回。奚山堂这样做确实对自己不公平，但是她被强加上一个圣物，在哪儿都是不安全的。不如躲进这深山。
　　“可是命运突然上了发条，与其在家被坏人抓走，引得我爸妈担心，不如被你们奚山堂抓来，至少帮我跟学校请了假。”她如此道。
　　奚语沉默不言：叔叔当初是下了只要拿回圣物，生死不论的命令的。
　　生平第一次，他有了一种愧疚的感觉，可是怎么也回不了头了，奚语想，那就尽力保护她的安全吧。
　　到了家之后，奚语突然敲褚意的门。褚意开开门，她问：“怎么了？“
　　“你去买一下到关岭的票。”他有些不自得，确实是发现了手机的好处。
　　褚意去挑选，他突然出声：“你给我挑一个手机吧。”
　　“嗯？好啊，多少价位的？”褚意开始思索品牌。
　　“我不太了解，你看着办吧。”奚语说完就塞给她一张卡：“密码是151515。”
　　说完就走了，也不等褚意做出反应。
　　褚意做好一切事情后，就看到满天星给她发了信息：我能看一看圣物吗？
　　初一：它在我身体里，没法看，应该是抽象的东西。
　　满天星：不可能啊，我算的它是有具体形态的。
　　初一：什么？
　　满天星：说不上来。
　　褚意翻了个身，她欣喜的打字:对了，你可以帮我算一下我将来会有多少钱吗？
　　满天星：不帮，算一下很累的，况且我收费很高的。
　　初一：好吧。
　　满天星：你要报警吗？
　　褚意认真回：这个…我目前没有这个意思。但要是他们犯法了，我肯定不会与他们为伍。
　　满天星：这样啊，不如你当我徒弟，我教你算卦，这样你也多了个倚靠。
　　褚意想：我还不知道你的实力，怎么能随便拜师呢？
　　于是回：我考虑考虑。
　　满天星：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找我。大后天见。
　　初一：拜。
　　奚语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自己变了，这才几天他就对褚意有了怜悯之情，大家只能是相互利用。
　　可是……
　　奚语侧过身：如果爸妈在的话，也不会希望我是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吧。
　　褚意关上灯，仔细想了下自己的处境，她不觉得有什么疑问，这种超脱凡俗的事情，不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吗？
　　第二天早上，褚意把药熬好端给奚语：“奚老板，今天的服务不错吧?可不可以把今天也加入工作日啊？”
　　奚语看她热情的样子，简直没心没肺，自己可是加害者啊。
　　“一百。”
　　“好呢。”褚意又去抱猫：“你的猫过几天谁来照顾啊？”
　　“一起带走。”奚语被药苦的皱眉。
　　褚意贴心递给他糖。
　　“那得弄个宠物托运啊。”
　　“它不是宠物，让我叔叔带它去。”奚语看着猫道。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宠物，煤球开始喵呜喵呜的叫。
　　“你应该听过这样的故事，主人经常带着猫去散步，但是某一天它突然发狂不让主人过那条路，猫主人无奈，只好带它走了另一条路。后来那条路就被查出有了巨大凶杀案。”奚语解释。
　　“是听过。”褚意点头。
　　“动物一向对危险有敏锐的勘察力，煤球小时候就被训练，它是个很厉害的渡山神。”奚语眼神有些讳莫如深，让人看不清他想的什么。
　　“什么是渡山神？”
　　“顾名思义。就是在山里可以安然无恙。传闻老虎是山神，煤球是被老虎养大的，身上有老虎的味道，进山时，一些动物之类的就会自动远离。当年煤球也因此救了我一命。”他缓缓解释，语气也很平和。
　　褚意坐好等他娓娓道来，结果奚语却不说了，褚意盯着他：“你很会吊人胃口啊。”然后转身玩手机去了。
　　奚语看着煤球发呆，仿佛当初初见一样。
　　人可以有无数个秘密，它可能会被说给信任的人，但是说出秘密需要撕开人的伤口，这秘密或许会永不见天日。
　　下午褚意收到顺丰的电话，说是手机快到了，提醒她去取。
　　奚语骑上车就要走，丝毫没有要带她的意思，褚意站着看他，也不说话，奚语回头：“你不怕危险吗？”
　　危险？褚意才想起这一茬，她道：“那我就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吗？”
　　这话狠狠的刺痛了奚语，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对奚景照说的。
　　奚语怔了一下，“上来。”
　　褚意关上门，乐滋滋的上了电车。
　　“奚老板，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褚意凑近他耳朵道。
　　奚语几不可察的侧了头：“你说，我听得到。”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互相利用，还是说更亲近一些，比如……朋友？”
　　朋友？奚语想，自己从来没有朋友，朋友对他而言，似乎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回：“你觉得是就是吧。”
　　褚意不可思议：“什么叫我觉得是就是？朋友应该是相互认证的。那听你这样说，我们就是利用关系了。”她有些落寞，就不应该问的，自己就是太单纯了。
　　跟他能做什么朋友。
　　褚意瞬间不想说话了。她往后挪了挪，似乎是在故意远离他。
　　奚语控制住车把手，她是生气了吗？
　　到地方检查好手机，褚意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办好电话卡出门，二人上了车，奚语甚至感觉有一道凉风在自己背后。
　　褚意盯着他的脑袋，暗戳戳的点他。终于解气后，她舒畅的扭头看，然后就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是……揪她头发的黑衣人，褚意有些急，她捂住奚语的下半张脸，又把自己的脸埋到奚语肩膀上：“我看到那个抓我的黑衣人了。”
　　奚语被她捂的有些喘不来气，依然加快速度，他声音闷闷的：“现在不能回山里了，不能被他们找到奚山堂的入口，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
　　奚语把车速加到最大码，褚意还悄悄回头看有没有追上来，突然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褚意吓得赶紧掏手机，是满天星打来的，褚意本来不想接的，但鬼使神差的，她按了绿色键，就听他说：“听我的往右拐。”
　　奚语虽有疑惑，但还是拐了弯。
　　“你们现在就一直往前，不要回头看，他们就在你们后面。”
　　褚意心下大惊，满天星竟有如此能耐，如果这次顺利逃脱，她一定拜师。
　　“前面会有一个禁止入内的石碑，不用管，直接过去。”
　　两百米后，那片林子里果然有一个禁止入内的石碑，周围都是树，奚语一直在拐来拐去。
　　“听好了，到了那个村子后，有人拦你们，你们就说是来求药的。”
　　“求什么药？”褚意问道。
　　“钟情蛊。”那头满天星镇静道。
　　褚意手机都要惊掉了：“苗疆那个蛊？”
　　”然后手机信号就断了。
　　那边的满天星扶额：“果然科技还不能超越自然，祝你们好运。”
　　“我天哪，龙潭虎穴。”褚意被颠的撞奚语后背上。奚语停下车：“下车，不能开了。”
　　前面是一片起伏的山坡，四周密林遍布，竟有些与世隔绝的意思。二人下车直奔前方。后面的黑衣人也紧随其后。
　　翻过几个土坡后，前面竟然是一个湖泊，上面飘着淡淡雾气，湖面大的看不见边际。奇的是，旁边有几条小船。
　　“怎么办？要上船吗？”褚意已经跳上船，焦急道。
　　奚语看她慌乱的表情：“你都上船了，哪儿还给我思考的余地。”于是上船划桨。褚意起先还不会，但也慢慢的掌握了技巧。划得无比卖力。
　　这时那几个黑衣人也跟上来了，纷纷上船。
　　褚意回头看见他们的身影：“天哪，快划，跟上来了。”
　　这时，湖面突然开始翻滚，云雾越来越大。奚语停下来，“他们好像被圈住了。”
　　“什么意思？”
　　“你看他们周围的湖水，有了一个漩涡，而且雾气全上他们那里去了。”奚语沉静道。
　　湖水突然下沉，他们的船被吸了进去，有人弃船，跳到了外面的湖水里。其他人也纷纷效仿，但还是有几个陷进了漩涡里，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浪花把人又卷进来，仿佛一张巨大的嘴，把人全吞进去了。
　　褚意看着那些尖叫的人，有些紧张，不受控制道：“他们……是被吸进去了吗？”
　　奚语看她浑身发抖，安慰道：“可能是被掀到外面去了吧。”
　　两人都知道，他们是掉进了湖中……
　　一时间，四周静的可怕。几个呼吸间那些人就全没了。
　　湖面的水突然向两旁退去，中间出现了一条石板路，浓雾也散开了，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二人走向石板桥，到了岸边，四周全是桃花树，间或有几棵高大的秃杉。
　　“世外桃源？”褚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