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镜像》介云中

95、雕像

　　墓园前洛灼一步接着一步地朝前走，眼见着马上要撞到墙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女声大叫着——
　　“小洛哥哥，你在干嘛——？！”
　　女孩撒开步子，很快就来到了洛灼面前，着急地将人扶住，防止不要命地撞上去，嘴里一顿输出：“你要死啊？这么大一堵墙，没长眼啊？！”
　　太概是熟悉的人的气息在边上缭绕着，［镜主意识］也相对薄弱了一点，这也让洛灼一丝清醒的意识能够留在身体里。
　　以茹垂下眼，语气也不知怎地染上了些许伤感，哭腔贯彻而出，说道：“我知道的，我……我原本是知道的……这不是你……不是的……”
　　那点清醒的意识徒然一惊，他记得前不久容塗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倒是有了眉目。
　　从一开始的“角色扮演”就是为了那场头戏，以戏入镜，使人身临其境。
　　［镜主意识］像是感应到什么在慢慢东西在脱轨，一下子释放了许多镜折射，愣是将那个灵魂囚禁在牢笼里。
　　洛灼一激灵，意识不受控制地下沉，在恍惚之间他又听到那个声音，像五年前的一模一样。
　　视野里女孩的声音逐渐消失，最后洛灼只感觉到自己再一次抬起了脚向前迈去。

　　在接触的一瞬间墙刹地分崩离析，裸露出里面的模样，跟五年前一模一样，所以他们安葬在这里，一起长眠于天地。
　　身体里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前面，再前进一步就到了，前面。

　　墓园中林林墓碑耸立着，树枝遮暇着，乌鸦在空中盘旋，天空阴暗下来，仿佛置身于黑墨之中，陷入阴影。
　　洛灼神使鬼差地前进了一步，突然背后传来滚热的温度，就这么紧紧贴着他，紧接着传来稳稳的呼吸声，他的意识慢慢回笼，视线也开始聚焦起来了。
　　前方的东西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下一刻有无数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野里——
　　那些人本能地让洛灼感到痛苦，他想遮着眼不去看，却有人抢先一步挡在了他面前，似乎在对他说“有我在”。
　　感受着温暖的手覆盖在眼睛上的温度，一下子席卷全身上下，由此对比眼前的一切都显的微不足道。

　　一股力量在无声地蔓延着，“哗——”的一声冲破一切，搅乱了整个墓园，一时间风云万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机感。
　　镇头中央的墓园开始散发诡异的黑气。
　　等黑气袭过来的时候，洛灼的意识正好回笼了，下一刻首希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撕裂时空，掀起一股气流来。
　　沐期想让他成为这样的人，但那句句“这不是你”却真真实实地提醒到了他。
　　是啊，这不是他自己，那么想怎么样也是他自己来，不需要被命运所束缚。
　　既然这个镜像想用这一点束缚着他，让他永远留在这里，那也注定了这面镜像的消亡。
　　它的镜主已经消亡，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副空躯而已，而至于为什么仍有效果，是镜像在肆无忌惮地吞噬祂的血肉，吸取能量而筑足于地。

　　那他决不允许这样的镜像存在于世，它每在一天，容塗的气息就会弱一分。
　　镰刀在他的手上灵活转动着，所到九处刀痕四起，背后的温度徒然下降，洛灼心一惊，倏然回头，咉入眼帘的却是容塗那满是血痕的身体。
　　他是讨厌血沾在身上黏糊糊的感觉，但现在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是他第二次看着人儿倒在他的怀里。

　　一时间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使他难以接受一切。
　　祂说，我们注定会重逢。
　　在遥远的地方，是个平静的世界，在那里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金碧的大殿里绽放着金莲，在神坛之上白色束衣的男人坐在上面，双脚垂地，俯瞰着殿门的人们。
　　而他——是在人群中弑神的一员，是站在他对面。
　　神并没有因为人们鲁莽地闯入而发怒，祂仍是面露微笑，仿佛这只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天尽不好，人类再也撑不住了，他们将主意打在了创世神的身上。
　　他们认为现在世道不好，肯定是祂动的手脚，却也忘了神也是血肉之躯，在祂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早就不是祂所能控制的了。
　　可祂却不语。
　　在那一群人嚷嚷地冲了进来，打破了那圣洁的氛围，亵渎了神明，也玷污了神殿。
　　他们将神明从神坛上拉了下来，自己却争先恐后地挤上去，却被利刃划伤，鲜血淋漓。
　　神明去扶那些亵渎他的人，没有责怪任何人，可那些人却一把将神明推开，怒气冲冲地大吼着——
　　“你他喵的是什么狗屁神明！！去死吧！！”
　　洛灼看到了——神坛最终没人上去，但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殿此时却是血淋淋的一片。
　　神明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或许祂累了，但这就是他存活于世间的使命与意义，没有新神来临便没有解脱。
　　神殿上仍是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收拾着残局。

　　“你叫什么名字？”祂望向大殿内最后一个人类，那时祂的语气仍是那么温柔的。
　　洛灼听到自己的声音夺出：“他们这么亵渎神明，你……不生气吗？”
　　祂只是笑着摇头，抬头望向大殿中央的神坛，长叹一声：“我只想要一个解脱，可他们没有这么做……”
　　那些人只是迫不及待地抢着踏上神坛，却不知道只要杀死神，就可以成为新神，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活得从神坛上下来。
　　“——你来杀我，不要对着心脏，会很疼的。”
　　可那双手却让他的刀尖对准了心脏。
　　“扑嚓——”
　　鲜血顺着刀身白下而流，从此新神更迭，万灵归一。

　　泪水模糊了脸旁，洛灼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层层镜像开始阻挠着他，之前镜像的衍生物冲破了镜面，齐刷刷地奔涌而来，一时间场面异常混乱。
　　怪物玫瑰缠绕着荆棘向这边冲来，后面跟着是玫瑰女孩，嘴里嚷嚷着“我的玫瑰呢”。
　　恰恰手上抱的是小熊玩偶斜着脑看了过来，随即笑声涌了过来。
　　“嘻嘻嘻——”“嘻嘻嘻——”
　　“快来找我玩吧——”

　　在洛灼的身后有一个雕像，它半睁着眼睛，虽然只有上半身，可却在一步接着一步向前移动着，那双半合的眼皮逐渐张开，在光线下有了些许活气。
　　小镇里仍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跟这儿压根没有人的一般。
　　——其实这个小镇压根就没有什么外乡人，都是骗人的愰子罢了。
　　场景开始模糊不清，一节节小片段慢慢掠过，等待他看清的时候便过去了。

　　雕像的双眸闪着光，眼角竟是流出血泪来！
　　散落在四周的镜碎片泛着金光，一点点地拼接起来，下一刻半腰雕像“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在它下面压的只有一个缺失镜面的镜框架。
　　镜像一一掠过，朝那边汇聚在一起，绕着那个镜框架成同心圆，就见镜面中出现血线，互相连接起来，如混沌中祂的身躯一般，慢慢重合一起，形成一道虚影。
　　——梦似乎真的存在过，就连神明也跌落神坛之下。
　　创世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是用自己的血肉去筑就的，所以压根没有什么新神更迭永垂不朽，只有毁灭这个世界，创造新的世道，那神也将陨落。
　　怪不得祂一见到他的时候便问这世间的真假性，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问答，而是足以颠覆世道的决定。

　　你想要的世界，我可以用命去换来。
　　爱意贯穿心口，那是我一生的使命。

　　半空中浮现出大大小小的镜像，天空聚然变暗，云边涌跃出暗红色的光来，一时间笼罩在大地。
　　世界陷入了巨大的镜像空间里，而此时一个高挑的人站在树底下，在他的对面是两个被打晕的人。
　　巷子拐口出现一道中年男子的身影，影子顺着弱光在地面上爬延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呢？！？！”
　　男人挑了挑眉，望向快凝成血海的天空，极其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可若是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过一个平平淡淡的生活，是不是有一天怎么死去的也不知道？”
　　夜秋垂着眼睛，眼眸深得看不到底，只有幽光在闪烁着，地上晕的两个人，一个是江波，另一个是忢寸。
　　早在“游戏镜”的时候，夜秋就已经计划好了，要将洛灼两人支开，利用时间差将祂的存在一点点地暴露给所有人，然后再临当年场景。
　　“——再说，那些前辈是怎么死的，您是最清楚的，会长大人？”
　　夜会长蹙眉看着男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个世界的荒谬。
　　夜秋冷着脸，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个世界是捏造的，如同镜像一般——有活人入镜，亦有衍生物横行。”
　　话每落一句，天空便如同响应般暗了几分。
　　“镜的存在使一些人被赋予“镇镜师”的‘尊称’，而洛先生是第一批那类人，只不过被祂隐藏了，必竟这是他们唯一的羁绊嘛。”
　　镇镜师从来不是什么贵职业，它充满了悲哀，剥削了自由。他们连自己都护不了，又能护得了谁？
　　惨，谁又何尝不是呢。
　　只有人知道镜由镜主凝造，是生前执念之深，一生之憾，但没有人去追寻镇镜师怎么来的。
　　他们不过是一批亡徒罢了，苟且偷生地活着，却永远忘了自己为何而活。
　　所以当夜秋被选到的时候，他就没有退路了。
　　凭什么他要保护无关紧要的人，甚至付出生命来？
　　图什么？难道图光荣榜的二寸照片吗？
　　这一次就算他要死，也要亲眼看见整个世界的凋零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