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天道有个约定》落云渊

4、南浔

　　“滴答，滴答”

　　水声回响在这片昏暗的地下空间，叶文洲被悬挂在空中，透过缝隙看去，巨大的树根交错盘卧在地面，四处皆是断壁残垣，黑色水滴从残破的石柱上渗出，滴落。

　　等到水滴聚成一滩水洼，就会有树根蠕动过去吸收。

　　叶文洲默默看着一处残垣逐渐变干，粉化，又重新长出来，继续兢兢业业地供养这颗大树。

　　看了半晌，叶文洲突然被丢出来，落在地面的树根上。

　　她汗毛竖起，鸡皮疙瘩冒了出来，脚下黏腻柔软的触感完全不像树根。

　　叶文洲呆立片刻，周围的根须蠕动着聚集过来。

　　她感觉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她僵硬地挪动半步，周围的根须也随着她挪动。

　　她一步一步试探着走着，想脱离脚下恶心的触感。周围的根须也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它们就像一群猎人，欣赏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叶文洲终于踩到坚实的地面上，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踢开面前的根须。

　　似乎没想到猎物如此大胆，又似乎想看看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它们顺着被踢走的方向，散开了一条通路。

　　叶文洲爬上一堵断墙，身上沾满黑乎乎的水，她忍着翻涌的恶心感，现在可不是洁癖发作的时候。

　　叶文洲站在墙头，视线范围变得更广阔一些，她看见西边的尽头有一个白点。

　　这个白点在昏暗的地下空间显得格外突兀。

　　叶文洲当机立断，她跳下墙头一路向西走去，周围仍有不少根须跟着她，时不时缠住她的腿，然后被她条件反射狠狠踢开。不管多少次，叶文洲都无法习惯这恶心的触感。

　　可惜它们并不懂叶文洲的意思，竟然把这当成好玩的游戏，乐此不疲的重复这个行为。

　　再一次踢开靠近的根须后，叶文洲忍着恶心感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脚边的根须竟不再跟着她了。

　　叶文洲靠近白点，终于看清它完整的样子，它并不是想象中的出口，而是一栋纯白色的建筑，顶上挂着“处理工厂”四个字。

　　半透明的大门感应到有人接近，自动打开。叶文洲走进工厂，内部比外面看上去要宽阔很多，耳边时不时响起尖锐的呲声。工厂内部不似外面一样纯白洁净，墙上到处都是褐色污点，有些已经发黑。

　　左边有一台静止不动的机器，它张开巨口，入口不知连接何处。机器旁边有扇关闭的门，上面挂了个牌子，刻着“休息间”三个字。

　　叶文洲轻轻打开一条缝，往里看了看，只有一些打扫的工具和一排狭窄的隔间，隔间的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与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叶文洲关上门，看向地面随处摆放的小推车，推车里面的东西让她头皮发凉。那是被锯成小块的肢体，惨白的颜色融入这片环境。

　　她不再去看推车，走向声源处。右边虚掩着一扇小门，她悄悄走过去，竟看见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色大褂，背对着门，正拿电锯切着什么。电锯锋利的边缘转得飞快，声音就是从这传来的。

　　声音停下，他放下电锯，低头转过身把处理好的东西丢进小推车。

　　忽然，他抬起头，视线和叶文洲对上。

　　那张脸，像隔了层迷雾，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叶文洲转身就跑。

　　“这么比起来，还是巨木更可爱点。”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大门处，大门却紧闭不开。

　　电锯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他缓慢地走出来，走向叶文洲。

　　叶文洲立刻向左跑去，她跑进休息间，反锁上门，希望能拖延一会儿时间。

　　她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另一个出口，而这些打扫工具显然不足以抵挡电锯。

　　尖锐的电锯声停下，脚步声也停在门外。

　　没有时间了。

　　叶文洲把所有隔间的门都关上，躲进最后一个隔间。世界陷入寂静，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拿着电锯，是否已经进入休息间，是否正站在这个隔间的门外。

　　寂静把时间拉得漫长。

　　她越想听见什么，就越是觉得太过安静。

　　安静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他就在门外。”

　　突然，叶文洲脑海里浮现这句话。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就能出去了。”

　　叶文洲好像看见了门外的人，他正抬手准备打开这个隔间。

　　叶文洲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手边感到一股凉意。她抬手，手里正拿着一把白色斧头。

　　“咔”

　　听见声音的瞬间，叶文洲踢开门，举起斧子，用力向眼前的人砍去。

　　他身上被砍出一道裂痕，这道裂痕从肩膀斜向下延续至腰部。

　　他瞪着叶文洲，脸上的五官终于变得清晰。

　　他的脸像是从无数人身上取来缝合在一起的，缝合处冒出紫红色的鼓包，整个面部凹凸不平。

　　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叶文洲倒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斧头拍向他。

　　看着他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叶文洲迅速离开，快走到休息间门前时，她回头看了眼，人不见了。而右边的房间，再一次传出电锯声。

　　叶文洲跑向大门，这次，工厂的大门自动打开了。

　　叶文洲走出工厂，但外面不再是原先的巨木空间，而是一片荒芜的土地。大地凹陷下去，风卷起地面的黄沙，露出掩埋在此的骸骨。

　　“出口到底在哪里？”

　　叶文洲身心俱疲，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明白为什么会碰到这些东西，她累了。

　　要怎样才能从梦境里苏醒。

　　叶文洲颓丧了一会，又打起精神。

　　“父亲母亲还有翊心还在等着我呢。”叶文洲拍了拍脸，把斧头绑在身后，朝其中一具骸骨走去，她想从骸骨身上找些线索。

　　叶文洲随意地拨开骸骨表面的黄沙，在看清它身上佩戴之物后，她脑中一片空白。

　　她颤抖着手把黄沙都扒开，翊心的吊坠完整地露了出来。

　　叶文洲愣了一会，突然开始拼命地挖着。她眼睛一眨不眨，被沙子迷了眼也不在意。

　　终于，骸骨被她全部挖出来，体型看上去是个成年人。

　　叶文洲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肯定是假的。”

　　她认认真真把这具骸骨重新掩埋起来，吸了吸鼻子，眼泪滴落在黄沙上。

　　骸骨上有几处被洞穿的痕迹。

　　叶文洲想起那堵被树枝穿透的围墙。

　　她开始往回走，又走到处理工厂门前。

　　门不开。

　　叶文洲拿起斧子，砍在门上。

　　门不开。

　　她继续砍，砍得越来越用力。

　　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他。

　　他站在门后，似乎在瞪着叶文洲。

　　“开门。”叶文洲冲他说道。

　　门依然不开。

　　叶文洲恶意地冲他笑了下，举起斧子，狠狠砍下去。

　　门被砍出一条细小的裂缝。

　　门开了。

　　他不在门后。

　　右边的房间响起电锯声。

　　叶文洲走过去，踹开门。

　　他转过身，视线与叶文洲对上。

　　那张拼凑的脸上露出不情愿的表情，身上还带着之前被砍出来的伤痕，他拿起电锯走向叶文洲。

　　这次叶文洲直接拿着斧子，走到第一个隔间里站定，看着他走到休息间门口，放下电锯，走了进来。

　　叶文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步一步挪过来，站到叶文洲面前，不等她砍过去，他身上的伤痕就突然自动裂开，然后倒在地上。

　　叶文洲跨步冲出休息间，拿起电锯。

　　她收好斧子，用电锯砍向旁边那台机器。把它砍得七零八落后，一个黝黑的通道出现了。

　　叶文洲沿着通道走回了巨木所在的地下空间，她拿着电锯走到哪砍到哪，原本盘踞在地面的根须被她破坏得支离破碎。

　　“送我上去。”她对着树干说道，“我知道你能听懂。”

　　她必须确认那面围墙是什么。

　　一条较为粗壮的树根蠕动过来。

　　叶文洲立刻削断它，“换条干净点的。”

　　它默默卷起断掉的部分离开了。

　　而后巨木生长出一条枝干，递到叶文洲身前。

　　叶文洲回到地上，她走近那片围墙。

　　被树枝穿透的部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她走向目前还算完整的围墙，小心地用电锯锯开一个缺口。

　　通过缺口朝里看去，是和她来到这时一模一样的房间，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刻着金属性阵图。

　　轰隆的声音传来，虚假的地面正从树干边缘开始坍塌，这颗黑色巨木终于恼羞成怒，撕开伪装，无数枝杈向叶文洲刺来。

　　她立刻扩大缺口，钻进房间，将电锯卡在缺口处，借助金阵图延展出足够长的水绳后，翻过窗户，向外跳去。

　　叶文洲落在黄沙之上，开始向巨木反方向奔跑。

　　如果这里是南浔，那么向西跑是离火，再往西是无锐。

　　跑出南浔就行了。

　　叶文洲腿上一紧，被拉倒在地上。

　　她反手拿起斧头劈断根须。

　　她爬起来继续跑。

　　地面开始蠕动，根须像沙蛇般蜿蜒向她。

　　叶文洲回头丢出斧头，截断这片根须。

　　她转身继续奔跑，然而脚腕又被缠上。

　　她迅速伸手去扯，却在看见一片绿色时停顿下来。

　　而后她被裹进黄沙之下，陷入黑暗。

　　“啪”

　　叶文洲惊醒。

　　一株藤草贴到她脸上。

　　她下意识伸手想揪下来，手却动不了。

　　扭头一看，她全身都被藤草们裹起来了。周围的草木们身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叶文洲回到了生命庭园，或者说，叶文洲终于醒来了。她试图动了动，想让藤草松开她，然而又有更多的藤草缠了上来。

　　“……”

　　今天第几天了？

　　叶文洲一边想着梦境里的事，一边运转着内息。

　　不知不觉中，周围的冰晶消失了，藤草们也渐渐松开了叶文洲。

　　叶文洲把地图铺开，左手凝结出一根冰柱。她把冰柱插进地里，然后把地图放在上面。冰柱作为巨木树干，树冠就是这座生命庭园。

　　然而绿意盎然，树木种类繁多的密林与记忆里光秃秃的黑色枝条相去甚远。

　　地下真的有东西吗？
　　梦境会成真吗？
　　需要重视梦境吗？

　　叶文洲拿出自己身上那条项链。

　　离她们成年还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