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束星光 ...
-
“我想要亲眼看遍这片土地，让文字变得真实。我想要亲手了结黑暗，追随正义之人。我想要我的亲人安然无恙，不必体会死亡与分离。魔法溪流是林地王国的界线，最年长的一棵树是幽暗密林的界线，但我想要……它们不再是我的界线。”
这是她想要的东西。
阿斯翠亚慢慢睁开眼，太阳刚从地平线上跃起，温热的白光穿过墙上的镂空，分毫不差地照在她的半张脸上。
这是个绝对奇怪的夜晚，因为熟悉的噩梦并没有找上她。但睡眠依旧是不平静的——她隐约记得，有个发光的人影在眼前游荡，更多的便想不起。
精灵坐起来，灰色的毯子从身上滑落——这是昨晚陶瑞尔给她盖的。她们谈了好久，从初见谈到今日，从精灵谈到矮人，从国王谈到一个小小的士兵，谈到奇力、谈到莱戈拉斯、谈到苏拉纳、谈到嘉维尔。
但此刻，阿斯翠亚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外面的精灵们告别，怎么样告诉他们——自己要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去放弃该履行的职责。
“人总是想要完成一些大事，却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昨日的瑟兰迪尔这样说了，却并没有阻止——这让她感到庆幸，同样也令她担忧……
这是什么？
清脆的碰撞声传来，将阿斯翠亚从思绪中拉出。她低下头，一件略显粗糙的工艺品躺在地上，从背面看，它像是一只大角鹿的头。再仔细些看，又像是颗心脏，冬天的灌木在心上缠绕，枝干错综复杂。
她好像见过这个。
精灵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翻了个面——
不出所料，这颗“心脏”的正中躺着一枚白宝石。比起圣殿的那一块，这颗宝石显得稍小一些，但星光依旧激荡。比白昼的光，这是独属于夜晚的温柔。
阿斯翠亚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绝对见过这个！
多少年来，这块宝石都被镶嵌在国王的领口。不管来客是谁，也不管谈论的是什么，这颗“心脏”都雷打不动地悬在那里。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河谷城内一片寂静，精灵的军队早已不见踪影。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阿斯翠亚赶忙跑了过去——是长湖镇的村民。
他们将一块矮墙围得水泄不通，精灵站在高处，看清了人群中的景象。一只尸体已经僵硬的巨怪长着大口，它的嘴里含着半截人类的身体，数不清的金币在四周散落。
人群中的巴德回过头，注意到了城内的最后一只精灵。她皱着眉，似乎对她的国王下达的命令一无所知——精灵的孩子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吗？但想起甘道夫的话，巴德又觉得这事没这么奇怪了。
因为眼前这精灵算不上孩子，她的年龄快有三个他那么大了。
“精灵们撤退了，趁着夜色的掩护。”巴德好心提醒道。
屠龙者穿着一件破旧的外套，但脸上清理得干干净净。阿斯翠亚听到他说的话很是惊讶，没有任何人通知她，这让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不必，告别吗……”
“什么？”
“没什么，谢谢您。”人声越发嘈杂，她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只能在石阶上来回游移，“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巴德摇摇头，“没关系，我们能将这里收拾妥当。”
阿斯翠亚轻轻点头，她捏着手中的宝石，缓缓背过了身——她现在是个完全自由的精灵，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阶梯下的缪笛时……
她的心上空了一块。
杜内丹人定居在中洲西北部的埃利阿多地区，是北方王国阿尔诺的建立者与臣民。阿尔诺王国毁灭之后，他们隐入暗影，成为一支行事隐秘的流浪民族。
到北方去。
这指令明确却宽泛，但莱戈拉斯是只说走就走的精灵——他只带了弓箭和一把精灵刀，还有那半块变硬的兰巴斯，就越过孤山战场，穿过换皮人居住的平原……
从昨天正午到现在，他和赫伯一点也没休息。
莱戈拉斯牵着白马到一棵香樟树下，做短暂的停歇。春日即将到来，日光比以往更加刺眼。但处在树木的隐蔽下，眼前的一切都是柔和的。前方是绵延的迷雾山脉，东西方的界线，他要穿越这界线到西部去。
两千多年来，这只精灵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远行——但最远的一次也只是到迷雾山脉的山脚下而已。他在那里遇见了一只濒死的精灵，她的容貌还是那样年轻，却已经要被耗尽了。
不同于拥有“死亡”恩典的人类，精灵是永生的，他们会一直活到时间结束之日。因此，他们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孤独与痛苦，时间越久悲伤越深重。
但要知道，精灵是要活到十万来岁才初现疲态的。所以莱戈拉斯没能明白，那只精灵为什么被耗尽地如此之快。
毕竟对于两千来岁的他来说，这个世界仍是完全新鲜的——林地王国每过几十年（有的时候是几百年）就会有一批新的精灵诞生，纵使密林幽暗，但每年的春夏秋冬都不尽相同。
而每当遇见一些特定的人，发生一些特定的故事……这感觉像是重活一世。
莱戈拉斯不自觉地摸上心口，那层衣服下明明没有任何伤痕，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发痒。似乎那里真的长出了藤蔓，向上蜿蜒到他的脖子，弄得他的半张脸也开始麻木起来。
这感觉真算得上诡异，金发精灵没想好如何解决，但好在这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真正要紧的是——
莱戈拉斯要先找出“神行客”的真名，和他一起（如果那人还有其他伙伴就更好了）去巨蛛的巢穴，趁着黑暗势力的衰弱，将那些邪恶生灵一网打尽。
至于那莫名其妙的感受，等回林地王国时问阿斯翠亚就知道了。
不仅是因为这事和她有关，还因为没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哦——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阿斯翠亚不会骗他的。
这大概是个什么恶作剧，嘉维尔精通这个，所以阿斯翠亚一定是学会了。
白马在一旁的草地上寻觅，而精灵在树下扬起了笑容。
河谷城外，阿斯翠亚抚摸着缪笛的脑袋——这家伙还真是个胆小鬼。她本以为他在附近的某片林子中迷路了，却没想到，这头鹿始终躲在城内。
某种意义上说——
「你还是挺有本事的，缪笛。」
这头年轻的鹿听懂了，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是用脑袋去蹭精灵的肩膀。他好像有些难过，但阿斯翠亚没明白他在难过些什么。她一把捉住了他的角，到侧面去和那只圆溜溜的眼睛对视。
和瑟兰迪尔的坐骑比起来，缪笛的角要小得多，看来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去长大……等等，是因为那只鹿。
「记得嘉维尔吗，那个总是往你的角上缠狗尾草的精灵。」阿斯翠亚抱着缪笛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他带着你的父亲一起走了，去很远很远的一处平原，那里有很多好吃的鲜花。」
突然，她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
“啊抱歉，打扰了。”比尔博立刻收回目光，十分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我只是、只是甘道夫叫我来。”
阿斯翠亚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认得这声音，所以丝毫不敢回头。她手上还有剑，最好在此刻就丢在地上，在转身之前、在失去控制之前——这次不会再有人来阻止了。
但或许，如果她自己能阻止呢……
在精灵紧闭着双眼思考的时候，比尔博手里拿着一块罗盘。他先是弯下腰，想将这物件放在地上，但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他又将罗盘举起来，却发现这位置也够不到精灵的口袋。
“那、那个……”比尔博在原地来回踱步，可精灵始终没回头，“甘道夫说——”
阿斯翠亚依旧是听不进去他的话，但不同于前两次，这次她能全权掌控自己的身体。她动了动手指，流动的风从缝隙吹过——这真奇怪，和昨天那个夜晚一样。
“抱歉，阁下。”精灵迅速转过头，她身上的轻快叫霍比特人倒退了半步，“之前的事，我并非有意针对您。”
比尔博看了她几秒，半颗心落回了肚子里，但依旧觉得甘道夫是叫他来送死的。“说实在的那两次真够吓人的，哦……”他顿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那没什么的，没关系——不重要，我说真的。”
眼前的霍比特人紧紧地抿着唇，阿斯翠亚不免产生一阵愧疚。
“您——”
“我叫比尔博，比尔博·巴金斯。”他快速眨了几下眼，“不用对我用什么尊称，怪别扭的。”
看见精灵的微笑，比尔博终于把剩下半颗心也咽了回去，但还是——他迅速将手里的罗盘递了过去。“甘道夫在战争胜利后就立刻离开了，托我把这个给你。”东西终于交付出去，他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哦还有呢，”比尔博边说边向后退，“甘道夫说‘如果它们看不见你，就……看不见你’，我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总之就是这句话。”
“比尔博！小心——”
阿斯翠亚还是说晚了，那霍比特人绊上一块石头，仰面摔在了土地上。她想要过去搀扶，但比尔博以惊人的速度从地上爬起——他灿笑着摸着后脑勺，一步步朝孤山退去。
“谢谢您。”
“没什么，小事而已。”
或许这只可爱的霍比特人还是没能原谅她，但是……阿斯翠亚看着手上的罗盘，黄铜的指针在一个方向上颤颤巍巍——好像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和事都在催她出发。
那就出发吧。
“比尔博·巴金斯，”精灵将这名字重复了一次，“我会记住的。”没准在将来的某一天，她就走到了霍比特人的地盘。
或许那里会有矮矮的房子、齐腰的葡萄架、小巧的蘑菇……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孤山，寂静的渡鸦岭被甩在身后。前方是被史矛革摧毁的长湖镇，还有零星的几个村民在搬运物资。
缪笛任由阿斯翠亚牵着，走过河边细软的泥沙，走过坚实的土地。他渐渐有些累了，想要回森林边好好休息，但他隐约感知到——自从这只精灵成为他的小主人，有些事就彻彻底底地变了。
「我要走旧林路，穿过整片森林。」长湖镇外，阿斯翠亚轻拍缪笛的背脊，「你走另一条路吧，回林地王国去。」
这只雄鹿立刻就不乐意了。
「冷静，听我说——」她赶紧安抚他，以防鹿角把自己顶撞出去，「我要去北方找一位游侠，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你得替我先回去。」这趟没有多少把握的旅行，阿斯翠亚不想搭上除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灵。
但缪笛可不会懂这一点，他只是长久地站在那里，用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凝视着她。这没有一丝杂质的黑色，是如此熟悉。
「等等，带上这个吧。」
太阳的余热渐渐消散，黄昏只剩最后一丝暖色，莱戈拉斯终于翻到了山的另一面。这里离北端的多尔哥多很远，因此森林中生机盎然，榆树有三十来米高。
这是一种耐寒、适应力很强的树种。他能感受到他们的愉快，快乐的气息弥漫在这片土地上空。这让莱戈拉斯感到轻松，同时也有些为难——他本来打算趁夜晚到来之前，进行一下狩猎的。
还是抱歉了。
但没等他摸上弓箭，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飞来。莱戈拉斯反应很快，用轻刀斩断了这一箭。他迅速找到树木做掩体，向来箭的方向看去。
地上那支断箭做工不精，箭身并不匀称，像是孩童自制的。果不其然，在低矮的灌木背后，莱戈拉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个男孩，他将头悄悄探出来，并不知道自己的箭并没有射中。周遭寂静无声，所以他大着胆子走了出来。
越走近他就看的越清楚，原来自己误以为是什么大猎物的生物，只是一匹白马——不不不，不能用“只是”这个词，马可是很珍贵的。这匹白马的鬃毛发亮，却套着稍稍发旧的缰绳。
一看就是有主人的。
男孩又环视了一圈，他的目光很是精明，眼球转了一圈又一圈……却依旧没能发现榆树后面的莱戈拉斯，这倒让精灵不知如何是好了。
但紧接着，赫伯就发出明显的抗拒声音。他立刻从树后离开，轻轻抓住男孩的肩膀，“嘿，你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束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