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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 TWO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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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WO————
准确来说,唐晓翼看见的,是温莎死前的走马灯。
唐晓翼化成一片羽毛,随无处的风,飞进温莎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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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落在泉水面。水面映照出唐晓翼的样子。
唐晓翼奄奄一息,向温莎伸出手:“如果你肯用泉水救活我的话,我就永远做你的同伴……温莎,好朋友,救救我!”
羽毛如此清晰地感知到温莎眼中的温柔。
“来人,快把唐晓翼抬过来,动作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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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还是放下固执,选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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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行驶着。
从尤加特拉希生命城出发,达到圣斯丁站,停靠五分钟,等待命中注定会前往不死之国的人,接到或没有,都在五分钟后返程。每日如此,从不间断。
巴士摇摇晃晃。温莎安稳地在座位上,火狐狸窝在他怀中。狐狸尾巴扫啊扫,掀起斗篷的一角,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温莎整理好斗篷,挠挠狐狸的脖子。
乖,麻伊。再等一天。再多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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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寂寞啊
温莎抱膝坐在生命树旁,面无表情。
树上的人脑嘎嘎笑: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有我们陪着你呢
闭嘴。
小胖子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了嘴里。爆米花骨碌碌地穿过骷髅掉到地上,很快化成消散的黑雾,而他手里的桶仿佛有拿不完的爆米花。小胖子说话含糊不清:那些人头你瞧不上就算了,我们你也不搭理,真没意思。
温莎嗤笑一声:大概是因为我能命令你们?
小胖子耸肩,嘴一撇:谁让生命树选择了你呢。
售票的小姑娘从洞口往这边喊:巴士要出站啦——
几个骷髅站起来,准备去坐巴士,每天一趟,跟完成任务一样。
人脑摇摆起来,生命树的枝丫跟着晃荡,红色的树叶刷刷响。人脑齐声嚷嚷:出入平安——早些回来——
温莎跟着走。
同行的老妇人呵呵笑:公爵每次都屈尊来往。那孩子还以为你是想跟他做朋友,但不好意思说呢。
被谈及的小胖子毫无察觉,继续咕噜咕噜吞着不会到达肠胃的爆米花。
温莎翻白眼:那个白痴,谁想跟他做朋友。我是去接人。
老妇人:接人?呵呵,仇人还是朋友啊。
温莎翘着兰花指,阴森森地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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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尔泉池水翻涌着血色,臭腥味带着热气一股股地往外冒。生命树不断颤动,根须连带着大地一起震动。
红色的树叶全部被抖下来,掉进池中的又立马被血水消融。
光秃秃的枝丫在眨眼之间冒出花苞,顷刻,绽开了满树的血红色的大丽花。无数的人脑在花叶间狂笑。
花朵在大树的抖动中,又散成一片片的花瓣,下成了泼天的血雨。
大丽花不断重生,血雨纷纷扬扬。
温莎的手不安地颤抖一下,又立刻攥紧。
在血色花雨中,黑色斗篷的身影走进血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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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哈姆家族在温莎的运作之下,终于变成他满意的样子。
傍晚时分,温莎站在卧室的窗前,一页页点燃了计划书。扔进壁炉里。
火光在蔓延,乱飞的烟雾呛得他直咳嗽。但他边咳边笑,深蓝色的眼睛映照着壁炉的暖色,微微眯起。
一切都顺利进行。顺利得令人意外。
私生子回到了他们原本该待的地方。一些不听话的弟弟妹妹,自然应该送出家门历练,所谓历练,自然是越远越艰苦越好。隔着半个地球,缩减经费资助,能活下来的才算合格的希哈姆。而那些质疑他的三亲六戚,已经没法再发表异议了。
至于下一任希哈姆公爵,温莎思量了几秒。
他准备交接给伊拉伊桑二人——温莎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妹。至于谁真正接下公爵的名头,并不重要,他们二人是一体的。这对双胞胎既遗传了他们母亲玛利亚的正义感,又有做脏事的魄力。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听温莎的话,把他当哥哥。真是可爱。
温莎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咳嗽,呼吸困难。
喘气声像破风箱一样刺啦刺啦响。
他看见打开窗户的手指发青,一块一块的乌黑在指尖蔓延。肺性发绀——间质性肺炎后期严重时的症状。
温莎伸出手,挡住夕阳余光。“跟要烂掉一样。”
啊……我身上该不会真有腐烂的臭味吧?温莎笑着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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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在海龟岛的港口等待许久。
最终,一艘印着希哈姆族徽的帆船驶来。
来人是一对双胞胎。
伊拉眉头紧皱:阿克塞尔出事了。是车祸。
伊桑给温莎披上一件防风的斗篷,他和姐妹伊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人为车祸。
白色的羽毛跟着帆船,飞在海面上空。
阿克塞尔——羽毛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温莎的管家。
在羽毛的记忆中,阿克塞尔只是几个模糊的样子,但在温莎的回忆里,阿克塞尔的形象无处不在。
睡前的牛奶,餐食的准备,服饰的选购,礼仪的教导,儿时的故事。
在温莎小的时候,只有阿克塞尔会讲述母亲的故事。
温莎对他的母亲没有印象,她早早死于某一年冬天的肺炎。
她走得突然,只给温莎留下了一袋来自故乡的黄水仙种子,还有一位自小跟着她的忠诚的管家,阿克塞尔。
阿克塞尔只忠诚卡佩家族。他最初追随卡佩侯爵,后来服侍侯爵的女儿弗朗辛·玛伊·卡佩小姐,卡佩小姐走后,他继续跟随卡佩的后裔,也就是卡佩小姐唯一的孩子,温莎。
家中其他人都对那个女人避之不谈。阿克塞尔除外。
在阿克塞尔的故事里——或者是温莎只记得的故事里,卡佩小姐永远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卡佩庄园的花园中荡秋千。
阿克塞尔慢慢地讲,法国的太阳很多。卡佩小姐在开满黄水仙、粉玫瑰和紫罗兰的花园里,荡起高高的秋千,边笑边唱歌。她的歌声能传到高高的蓝天上,能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玩到天黑,阿克塞尔说要回屋,卡佩小姐却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
老人的眼球已经浑浊,谈起当年,墨绿的眼睛仍在烛光中熠熠发光。
温莎少爷,你会喜欢那个花园的。园里开满了黄水仙。
他手下还在给火狐狸准备变形虫晚餐,说:当然,麻伊也会喜欢。是吗,麻伊?
火狐狸凑过来,在老人的裤脚处拱了拱。
老人低低地笑。
当希哈姆府邸迎来一位新女主人的时候,阿克塞尔沉默地看着仆人搬走大厅的卡佩夫人像,换上了新的油画。相框里的女人站在楼梯,与他对视,微微昂首点头。女人嘴角的弧度精雕细琢,礼仪周到。
希哈姆的府邸换过几次女主人,甚至光明正大地住过几任情人。
孩子越来越多。都在昏暗的大厅和教学室度过童年。
温莎和他们其实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只是他是第一个。
因为是长子,所以,他会是下一任公爵。
所有人的眼睛盯着他。他在善与不善的目光中,给客厅的花瓶放上一支黄色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