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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A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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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日本围棋届最具话题度的头衔战之一,名人战往往在每年的夏末秋初揭开序幕。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刺入对局室,在光洁的榧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端坐在棋盘前,目光紧锁在右上角那片孤棋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墙上挂着“玄妙”二字的墨宝,那是上一代名人的手迹。整个对局室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计时钟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在这种重要的比赛中下出这样的局面,并不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从不会因为比赛的重要意义而改变自己下棋的方式。治孤?没什么可怕的。虽然面前这片棋,确实看不到什么活路。
但是我能感受到一丝可能。
可能,这个字眼在围棋界意味着太多。万一对方没有成功地杀死我这片棋,局势可就完全不同了。
就让胜负在此分出吧。
围棋,这个古老的游戏,在两人的交锋中愈发有趣。在日本,敢于在任何局势下选择最强的对手一战到底的,也只有现在对面的他了。
虽然和我相差接近十岁,但从我第一次在头衔站上遇到他起,我就意识到他早就拥有了这个岁数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
不过认真算一下,他也有26岁了。其实自从过了三十岁大关,我就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年纪了——今年我也34了岁了啊。可怕,岁月真的转瞬即逝。
但34岁的年纪,在日本围棋界,也不算老。毕竟我还没打算把这打下的江山真正的拱手相让。
突然,周围的嘈杂声音打破了我深思的沉默。是到了下午茶时间吗?不对啊,这是挑战者决定赛又不是头衔战,哪有什么下午茶。那是什么原因?
我把注意力从棋盘转移到了眼前的对手,却发现他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不,他侧卧到了旁边的地板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棋局、战斗、胜负,统统消失在了这一倒地的瞬间。
记录员急促的脚步声把我从空白中拉了回来,我的耳边一时间充斥着刺耳地嗡鸣——明明是我在长考着,明明是他的优势局,怎么会这样?
啊!对了,他有低血糖症!
“有没有糖或者巧克力……”我心急火燎地四下张望,突然意识到早上进场之前,在楼下便利店买大麦茶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包可爱的巧克力威化:“先给他吃点这个!然后叫医生!”
“他根本没有办法张嘴吞咽啊!”记录员抬头看着我喊道,嗓音里都有了一丝哭腔。
“可恶……”我无助地跪在他身边,手里紧握着那无用的巧克力威化,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这场对局的赌注已经不再是围棋的胜负。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看着他的脸色由红润转为苍白,现在竟然有些向青紫的方向发展。他的整个身体仿佛被困在冰冷又潮湿的迷雾之中。我只能依照本能,和从电视宣传片中学到的一些急救知识,手触到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我心中一震——然后朝着他的人中使劲掐了上去。
但那些都没用。我心中的绝望和焦虑愈发剧烈,我甚至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开始做心肺复苏了?那我应该压哪里呢?心脏在哪里?人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复杂!我感到自己仿佛身处迷宫之中,无法找到出口。
万幸的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医护人员闯了进来。今天很热,顶着一头汗的男医生一边拿听诊器和血压仪一边使劲呼喊着他的名字:“听得到吗?听得到吗?神原凌先生——听得到吗?”
我想,他可能是听不到的。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跳或许此刻和我一样快,又或者,她已经开始朝着对局室奔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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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长考的那段时间,坦白讲,我一个人坐在研究室的角落里,已经昏昏欲睡了。盛夏的午后,两点钟的阳光如透明的瀑布般铺洒在研究室外的梧桐树叶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线,变得缓慢而慵懒。
我安慰自己,没事,就眯一下吧,你看这研究室中这么多高手,大家也不会注意到你这个围棋菜鸡的。
而另一个正义的声音此时又蹦出来唱对手戏:在研究室里你竟然想睡觉!决胜局了你竟然想睡觉,你好意思的吗?
还没等这两个声音分出胜负,研究室里的所有人都被转播画面中凌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吓到了。我的困意瞬间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对局室里的两个人忙作一团,但是又毫无办法。凌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就算再怎么呼喊也毫无反应。
我想他是晕过去了,不是低血糖症。因为我见过他发作过很多次低血糖症了,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高桥有些慌,我很少看到这样的他。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高桥是最不可能离开对局室的那个人。我相信棋院的工作人员已经打了急救电话。但,我想,如果我现在从研究室冲刺跑到对局室,或许不会比急救人员晚到很多。
等我的大脑再次恢复正常工作的时候,我已经撒腿在公路上狂奔了。看过这么多日剧跑,当自己真正开始奔跑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心情。
是一种强烈到极致的心情。
可能是喜悦,悲伤,激动,又或许是我现在这样的紧张。我的脚步在追寻他。
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了,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