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见》匿名S

1、第一章

　　我叫岁与。“愿岁并谢”的“岁”，“与长友兮”的“与”。
　　在你看到这里时我已经去往他乡了，不过这不重要，谢谢你能够打开这本小说。
　　从小我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这并不是什么优越感，而是事实。
　　我出生于一个小城市的家庭。父母平时工作很忙，在我大概会说话走路时，他们喜欢带我去商城里的儿童乐园，然后傍晚才来接我。可是比起群体，我反而更喜欢独自一个人。我试着向父母表达自己的想法，但父母只会以“大人很忙你自己去玩吧”之类的作为理由来打发我。那个时候我不到五岁，还不懂什么是“拒绝”，只好木讷地点点头。或许是孩子的天性，我很快地融入了孩子堆，我跟着他们追逐打闹，没有理由地哈哈大笑以及时常的恶作剧，按我父母当时的话来说“总算有点小孩的样子了。”但每当我静下来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荒谬感，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我真的快乐吗？
　　事情的转折在于一个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只记得她穿着粉色的凯蒂猫连衣裙以及后脑勺一摇一摆的小辫子。我在滑梯上看见她躲在大人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紧紧地牵着大人的手，大人却强硬地拽着她来到工作人员面前，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不知为何，我突然很同情她。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怜悯”，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友善一点。
　　她刚来的时候很害羞，过了几天也慢慢和我们熟络了起来。我忘记了是什么事，大概是一向软糯谦让的她突然和队长争抢一个玩具，队长认为这是对他的“大不敬”，于是两人越抢越凶，到后来由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扔来的塑料小球开始，事情就越发不可控了。
　　我看见有人将她的脑袋按在很多的塑料小球里，很多人都上去围着她，扯着她的四肢，她的辫子被抓散，各种颜色的泡沫积木砸向她胸前的凯蒂猫，我听见那些小孩学来的脏话，我甚至感觉到了有玩具误伤到了我，有点痛。
　　我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感受。混乱，无措，窒息。但我只是蹲在地上，低着头止不住地颤抖。好吵，好吵。我恍然抬起头，却看见她已经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看着我。我该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南方的雪，寂静无声的夜空，壁炉里跳动的火苗，还是白桦树下的那一小片阴影？
　　那个眼神几乎压垮我，我心里的那一根银白的蜘蛛丝终于绷断，这是我的自私，我的冷漠所造成的结果，我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其他小孩忍不住了也跟着我一起嚎。门口玩手机的工作人员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过来制止了这场闹剧。
　　没过多久小女孩的家长来了，怒骂着小女孩的多事，工作人员一直赔笑着，小女孩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三个人就这样站在那儿，引得不少人围观，我混在人群里目送着小女孩的离开，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儿童乐园，我在家里把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极致，父母闹不过我，只好扔下一句“真是越来越不合群了”，然后他们继续忙工作，我也因此享受着一个人的时光。但每当我想起那个小女孩，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断肢处被塞满棉花和缝上了粗糙的外皮，看上去又好像是新的一样。她不是第一次被这种对待了吧？而我每次回忆时都会像当时那样躲在地上，捂住耳朵，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去想。不管过去多久，我还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