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风中的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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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沙漏里留不住的白沙，一捧捧地坠落逝去。
十天眨眼到头——
暴怒君主的嚣张气焰，在连成一片的、遮天蔽日的逼迫之下，也显出几分势单力薄的可怜来。
但重振旗鼓的暴君不知怎的，竟也不再偏执于被灌输入脑的血统基因之见了。
亲自“撤下”自己曾经心灰意懒，只为恶心官员权贵而设的“小丑”们后，这位天性里藏着敏感偏执的神经质君主，石破天惊地摒弃了性格里相互依存的自傲自卑，以一种几乎疯狂式的、愈挫愈勇的劲头，收拾起了率先出头的探路先锋！
到底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手握王权暴力的疯狂怪物，一旦真的抛弃俗礼约束和道德面皮，被种种约束之下，他们竟然还真的一时半会应对无法，被他搞下去几位党派虫员！
有进步。
据说选择放任自流的小王子，白皙的手指在身后仆从呈上的情报记录页上敲了敲。
让暴君学会无视他人奚落鄙薄的罪魁祸首，淡淡点评。
好歹不再感情用事，不枉他亲自去一番点醒和引导…但，这种程度还不够。
除非天降外挂，否则光靠初从虚假繁华里惊醒的野心家自己，对上蜂拥而来的啃噬虫潮，不过送菜而已…“外挂”本挂托颔沉吟，随手将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报投入粒子粉碎机里。
被层层关卡递交上来的绝密文件，彻底在台案旁小巧的机器里散成原子废料，了无痕迹。
右手转而捏起一枚头顶王冠的白金棋子，小王子将其放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王子的棋盘上，白铠的铁骑只肖一步，就能立刻斩下黑国王的头颅…
军部似乎打定主意在这场即将走上高潮的权力剧中紧闭口舌、冷眼旁观，做一张磅礴暗藏的背景板。
最先点燃引线的议会，在白王后的隐形纵容下布置的阴谋已经浮出水面，其目的明确无比…目光直指王权，试图在权力场上“日薄西山”的王室身上，撕下沾血的肉块来！
有了议会这难缠的口舌、尖利的牙齿，和“神圣婚约”带来的、名义上的帝国共治权，本身坐拥一片星域领土、百万边境军的午夜公爵，自然已具备了碾压棋盘的实力！
指尖透粉的手指，轻飘飘转了转黑方廖廖可用的棋子，似是斟酌。
暂且不提，议会一方是否能在白王后的铁血手腕下达成踩踏王权的景愿。若摒弃隐于阴影的敌对势力不提，明面上，棋局里黑白双方差距太大，大到平衡岌岌可危，局势危如炸药桶，一触即发。
一旦惊动蛰伏的怪诞白雾，几枚仅剩的黑棋也只有被吞噬撕碎的份。
既然，双方谁都要不得…
那就引入第三方变量好了。
毕竟，自古以来，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
不打算趟浑水的小王子反身一脚，把狭缝里另一个隔岸观火的“渔翁”踹下去…冷眼旁观暴露的“牟利者”被双方集火，左右为难；被疑心暗起，自顾不暇。
到这里，小王子只出手做了三件事：
第一，穿过日渐收拢的白羽缝隙，将适宜的棋子送到黑棋国王的手边。
不出所料，不吝啬于施予恩惠的君主，跟曾经辉煌的落魄贵族们一拍即合，一群熟知权力场运作、“家学渊源”的政客们，施展狂喜的舞步，伸手抓过这个机会…
第二，引导新扶起来的“黑棋”势力，撕咬主人脚下不忠的旧犬；影响白王后麾下势力，集火针对暴君的“左膀右臂”；给默不作声的军部匿投似真似假的线索，让代表暴力的猎犬盯上隐秘水下的毒蛇…封锁伽罗瓦·海尔加的势力运作。
诸多巧合如片片散落的拼图，被银白的奥秘拼凑一起，诱惑欲望深重者，向着既定的方向奔跑…
深谙势力权衡之术的小王子左手撑着下巴，被权戒吮吻的右手百无聊赖地拨弄黑白方格上的棋子。
不紧不慢地追逐猎物，无声无息间将其逼入悬崖边，再冷眼观察毒蛇深藏的底牌…
还多亏被多方捕杀的毒蛇心思足够深沉，懂得忍辱负重、保持耐心，不然这番一不留神容易让人狗急跳墙的举措，还真用不出来。
至于最后一件事…
小王子摆弄棋子，迅速落子，自己和自己下棋。
拨弄无形之物的手终究松了松，从指缝间漏出一点神秘的宝藏，掉在好运之人的披风上。
所以，尽管现在的局势一如既往紧绷得像走钢丝，但有了“渔翁”的伟大献身，大体是被润滑不少。各方投鼠忌器之下，稳住些许时日并不困难，只待日后徐徐图之。
小王子：基本盘稳了。只要某个不省心的家伙安安分分，不再搞一些无理取闹的蠢事儿——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全场虫侍目含异色地向铃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殿下新上任的内庭书记官，之前被从贵族的糜烂宴会救出来的年轻亚雌——尤南，一边手忙脚乱，想把梵晶宫专用通讯光脑调到静音，一边惊慌地看向他家殿下。
尤南：怎么办怎么办…来通讯了，殿下，殿下，要接通吗？殿下现在似乎不想被打扰…
其他虫侍暗自皱眉：这种时候应该全程把光脑调至静音，注意到来讯立即远离，小声接听，最后总结汇报给殿下！没规没矩！
果然是没过训练的不合格亚雌，真不知道殿下看好他哪点了！
据说一跃登天的亚雌，此刻手捧还在响个不停的光脑，欲哭无泪！
原谅他一个报废光脑用六年的普通亚雌吧！这这这要怎么关啊？？！
全王庭统一的报信铃声中。
珀修斯，缓缓，转头。
向亚雌尤南手里捧着的光脑。
通讯界面不依不挠地待在上面，似乎不接通不罢休。
不祥的预感。
珀修斯眼神放空，定定注视光脑。
任由尤南求助的泪眼变成烦人的小蜜蜂，绕着他胡乱飞舞。
“…”
全体虫侍眼观鼻鼻观心。
“接。”嘴角耸拉。
“是！”亚雌短短的额触须一竖，立刻躬身，手忙脚乱地接通。
“您好，这里是梵晶宫…”小小声。
“…诶！！好…好的…”超大声！
“…我立刻禀告殿下。”小声飘忽。
在场所有虫竖起耳朵。
亚雌尤南颤颤巍巍地抬头，对上珀修斯空洞冷漠的神情。
“殿，殿下…”
尤南绞尽脑汁，斟酌字句：
“…您有弟弟了。”
——毁灭吧，西内。
这下子所有虫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殿下周身的低气压。
吓得亚雌尤南哆哆嗦嗦，闭上嘴，咽下后半句话。
“…继续。”
无波无澜的声音幽幽。
人在宫中坐，弟从天上来。
“喜当哥”的珀修斯冷静地，把除了王庭里正儿八经的一后一妃外，所有新的旧的王室情人都过了一遍…最后竟想不通这个弟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按照虫族帝国对繁育后代，尤其是上层阶级新生儿的执着，一旦一个虫蛋出生，生育它的雌虫必定被给予配偶关系，这是由律法和习俗共同规定的。
放纵欢宴者的身边，从不缺来来去去的王室情人，可却都是仅仅享受一时的感官愉悦，从不真正赐予…
有资格告到他宫里来，那颗虫蛋一定是度过了最易被先天性基因病搞死的虫卵期，破壳出生后被登记在册了才对。
从怀卵期到孵化期，至少也要五个月，而在此期间，费尔多明的监察报告并没有标注任何异常举动…
小王子：所以，那个私生活混乱的傻逼是跟谁生的孩子？！
迎着殿下冷漠的目光，尤南咽了口口水，迅速补充这惊破天的大消息：
“并，并不是自然虫…”磕磕绊绊。
“您的弟弟，雌弟。”
危险的气息过去，灵感敏锐的亚雌话语逐渐流利起来。
“您的雌弟来自科学院的最新项目成果！十年前陛下就下令使用加西亚上将保留在军部的血液样本，以生物基因重组技术合成筛选优质生命，现在才成功了！”
待亚雌一口气说完，这片风景瑰丽的小花园彻底陷入沉寂。
不说一边的虫侍们瞳孔地震，连珀修斯都不自觉睁大眼睛。
哈？
【卧槽！！开屏暴击！】
【小殿下有了个什么玩意儿？基因合成的弟弟？！！】
【啊？殿下的暴君雄父终于疯了是吗？】
十·年·前！
“他现在在哪？！”珀修斯豁然起身！
基因合成生命？！
他是扫雷专家吗？！天天爆地雷！
敢用没完全成熟的生物技术！挑战伦理、挑战帝国法典、挑战隐匿在王室基因链下未知的惊涛骇浪！
还大刺刺地暴露在所有势力的眼皮底下！给无法见光的实验产物正统的位格宣告！
简直上赶着找死！
…尤其在这一触即发的关节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
坐在去往会议大殿的飞行器上，珀修斯安静地转动拇指上的蓝紫权戒，望向极光大殿方向的目光雾霭沉沉。
…别犯傻，别让我失望，费尔多明，Dad。
殿下散发的信息素第一次冷彻骨髓，白玫瑰的甜被万里冰封的雪松林冻住，近距离感受暴风雪的虫侍们也要被冻住了。
站在室内唯一座椅后的十数位仆从宛如置身于冰天雪地的雪松林地，肩背笔直僵硬，噤若寒蝉。
直播间里第n次炸得轰轰烈烈！
【这是什么反向冲刺的操作？！是嫌自己的王位坐得太舒服了是吗？】
【这要是放联邦！就算他是个雄虫都够他被一撸到底、送进监狱，劳改十年起步了！】
【啊？怎么了？这跟虫造卵有区别吗？最近不是已经有虫造子宫体外孕卵的申请项目了吗？】
【前面不会没学过生物吧？再怎么体外孕卵，那也是完完全全的天然精卵结合，生下来的自然卵！
众所周知，虫族破壳前，虫卵无法被检测出性别，顶多有大有小，种族不同颜色纹路不同。无论雌雄，每个虫卵都是自己的独一无二！
而之前那通传讯听了吗？神他雌的！用雌雄虫双方血液基因合成的定·制·雌·卵！！这已经不属于自然虫的范畴了！**的跟电影游戏里的生化克隆虫有什么区别！】
【没有虫能担得起突破伦理下线的后果！更遑论一旦基因修改合成生命技术失控！那只会是一场危急种族基因灭绝的天灾！】
【因为虫卵性别不详，我们一视同仁的对待任何一颗虫卵！哪怕性别比例差距再大再夸张再令虫绝望！联邦基本法也绝不允许筛选定制虫卵！】
【就是就是！况且暴君都有小殿下了！他突然造什么孩子！小殿下还是最后知道的（我真替我家殿下感到委屈）！！】
【嘶——只有我一个虫觉得…生气的殿下的信息素，好**的带感吗？！冷到极致之后，整个虫都烧起来了！冲冲冲！！】
【前面的，想冲去杀谁啊（嘲讽）？现在是沉迷殿下信息素的时候吗？！】
直播的主角落地，在侍从们躬身开出的笔直大道上，目不斜视地走过。
极光大殿后的雕花长廊回荡起唯一的脚步声，以金玉相击宣告主人莅临。
也吸引了结束这场紧急召开的荒诞会议，不容置喙离开的傲慢国王，他凝夜紫的眼眸顺着潜意识的直觉，无意识间划到眼尾，斜督。
见到一对雪青的瞳从银白额发下上督。
视线在空中须臾交错。
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差里——
压缩至凝固的银白爆开！
轰鸣！
放射的冰凌花铺天盖地绽放！咆哮着咬住奔流不息的时间！
撕扯！
银白的主宰慢条斯理地抬头。
万物于是在他的目光中停摆！
珀修斯冷漠的眼神在灰发雄虫身后仆从手捧的襁褓、半开大门里看过来的帝国重臣、对他咧开笑意的红狐狸身上一一划过。
最终，对上手捧王室任命书、白玫瑰绶带、基因检测档案，侧首望来之人的殷红竖瞳，比任何时刻都更腥浓。
变得更加美丽已至魔魅的脸上，嘴角虚伪的微笑在凝固的时间里愈显怪异，像是在说…
殿下，还满意您所见之物吗？
“…”
呵！
珀修斯简直要被气笑了！
又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事物！
被摆了一道…
万象静默的银白时间，世界唯一的中心垂手站定，无声嗤笑着。
堪称侮辱的欺瞒！
厌倦怠惰的黑泥从万里冰封的原野地平线升起，彻底湮灭冰原下的一豆烛光。
他再懒得理会离他最近的黑衣国王和配套的仆从玩偶，目空一切的雪青只扫过襁褓中新生的同血气息…弱得可怜。
他后悔来这一趟了…
不值得。
随着主宰不在意地垂眸。
无穷无尽的银白“冰花”开始寸寸崩坏，升华，了无痕迹。
和祂们一同消融的，只有被撕扯粉碎的静默时间。
色泽浅淡的雪青被掩盖在皑皑白雪间，阖眸之前最后映入眼帘的只剩襁褓间隙掉落的一缕金丝。
银白的凌冬逝去。
…一切恢复平静。
一头斑驳灰白发的雄虫如愿以偿地对上孩子的眼睛，毫无所觉。
盛开香雪兰的幻想湖泊依然平静无澜，只是不再倒映天空星辰…凝夜紫的眼睛忽然恍惚了一下。
不远处会议室的争吵和窃窃私语无休无止，耳边突然变大的嘈杂声让腥浓的殷血虫瞳微眯，深不见底的深渊裂缝最终弥散在血池里…
他的血眸色彩更深了，简直要变成一池凝固的黑血。
余光瞟到的红狐狸面色如常，衔接自然地跟军部成员交流。
无能狂怒撕咬吠叫的猎犬，无缝衔接阴影潜行狡诈狠辣的毒蛇…殿下下令“特别关照”的虫，还真是很有意思啊…
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唯有隐觅起来的戏法，才是扣人心弦的神秘…奥秘一旦被有心人揭穿，那么未知也就不再可怕了。
自觉正被“驯养”的红狐狸幸灾乐祸地翘着唇角，一下又一下地瞧着那边，不耐烦地演饰纯洁无知王子戏码的“主人”，在插空的死亡凝视下无辜眨眼，眼神温顺又善良。
临近一次发育，被拉高阈值的不稳定银白不甚爆发后，就被主人迅速按下。
倾天覆地的银白天灾从席卷到退潮，只有不为人知的一秒钟。
只此一次，天灾的伟力就如同神灵一般，收割方圆百里内无数生灵死物的无数个一秒！
他们的一生从此残缺不全，而他们本人无知无觉，正深深沉浸在美妙绝伦的权力战争中，陶醉得嗅着触手可及的财权芬芳。
送上门来的绝对污点…对上彼此的眼睛，贪婪的投机者们露出一模一样的微笑。
他们在刚刚才促成了“二皇子”位置的仓促确认…
自取灭亡…冷眼旁观者无动于衷，作壁上观。
至于真正关心帝国未来的虫臣？
出了壳的虫崽可不一定能健康长大。饥饿、疾病、毒药、兽口…宫廷里令幼崽夭折的方式总是那么多，多到五百年里无数失败者的幽魂从来被埋葬于历史的尘埃，徒留尸骨的肥美滋养出王庭美丽的白蔷薇丛。
真可怜…郁金香侯爵阿普罗萨·扎西德勒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支起的左臂上，笑看殿下接过仆从手捧的襁褓，动作生涩却标准。
弧度华美的狐狸眼眼珠一转，轻飘飘看清被吵醒的“实验体”向着亲切漂亮的“哥哥”伸手。
银发的殿下不躲不避，只淡淡地下督一眼。刚破壳的小崽子短短的手挥舞半天也抓不到漂亮的银发，气得哇出声…
噗！
恶趣味的狐狸用力压住不自觉上扬的唇角。
可惜了，如果不是实验室出身的合成克隆虫，他其实还挺想向殿下上谏保这小崽子一命来着…毕竟，殿下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带崽的画面多有趣啊！
而现在？多余的不安定因素还是在暴君被赶下台后一起清除的好。
那位主动性几乎为零的殿下，可不是什么爱给自己拦麻烦的人啊…恭喜暴君终于彻底玩没了他家殿下的耐心呢。
和一众血脉古老者一起洞悉政局，距离祂们等待的帝国继承人最近的扎西德勒侯爵表示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风中的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