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新生(下) ...
-
“这是什么?怎么了?”
透过一整块巨大透明的落地窗,虫皇费尔多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却瞬间被抓住眼球。
一道极端明亮的光辉由远及近,尽数点亮了它所过之处的星域!
飞掠浩瀚星空,一瞬间出现在王庭上空,与被虫族驯服成王冠上饰钻的日月相并肩!
无穷无尽的光线集结成束绽放,瞬息万变,傲慢地压下了日月的辉光,将昼与夜的天空吞噬,铸就成一片光的海洋!
那些高能粒子暴动地撞上天御行星的行星防护力场,撞出粼粼的波光。
白,紫,蓝快乐自由地渲染在一起,交织着聚成一条条飘渺的光带,起舞于天御王庭上空。
似浪潮汹涌,又似天琴奏响,在光之海中荡出一阵阵华光波浪,一直蜿蜒至天边尽头。
但哪怕照亮天空的天光,也无法照亮雄虫的眼。
那双深紫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天空,眼底深藏不自知的对未知的焦躁不安。
“陛下,接到天文院的消息,约一千光年之外,发生了一场较为罕见的超新星爆发。除了一些低配的边缘星域星轨会受到一定损毁,对主要星域不会产生太大影响,您可以尽情观赏这场光辉表演。”
黑发红眼的侍从官适时的出声缓解了费尔多明的焦躁。
轻缓柔和的男中音温柔地,将一场对边缘距离爆炸较近的星域里的低基因虫民来说,几乎是夺命的天灾,归结为一场难得的光秀表演。
费尔多明眼底的焦躁因此慢慢散开,傲慢和戾气又回到他身上。
他又想起他可怜的、因为他的废物雌父而备受苦难的孩子。
灰发的雄虫干脆起身,厚重鲜红的国王披风翻滚着落在地毯上,像是翻涌的血雾。
“…我倒要亲自去看看,我的废物王妃到底有没有…”
阴翳的轻柔语调被踉跄的脚步声打断!
门被打开了。
雄虫不动,深紫的虫瞳却划到眼角,斜斜督向来虫。
被陛下阴狠的眼光撇过,被推出来禀告的年轻亚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白褂沾血的亚雌忍着恐惧,禀告道 :“陛下,王子顺利出生…”
…?
!
费尔多明表情空白了一秒,接着他猛地转头直直看向年轻亚雌:“真的?!情况怎么样?”
某种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急切昂扬的心情击中了他,雄虫不假思索地冲出大门,跑向…
身后跟出来的年轻亚雌,小声提醒他:“陛下,错了,走这边...”
费尔多明看也没看他一眼,转头跑向亚雌指着的方向,厚重的红披风随着雄虫的跑动翻起红云。
亚雌一边为陛下指路,某一刻不知怎的回了下头。
身后两排侍从低头沉默地大步跟随着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靠近前面茫然奔跑的主人。
亚雌又回头看看那位传闻中喜怒无常无人敢近的暴君陛下。
从未跑过这么长、这么快的雄虫陛下啊,绣有金线图案的红袍下摆快乐地在地上打着滚!
跑到一半时雄虫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但是!
雄虫散发的信息素里没有一点负面情绪,只有澎湃的快乐淹没了离他最近的年轻亚雌。
亚雌医官看着陛下身后那片一点也不凶戾不矜持的披风下摆,很突然、也很冒犯地回想起,自己在别的地方实习时见到的一些雄虫…
有的从情人的体温里回过神,才得知自己有了孩子;有的对自己的虫崽冷漠无视,数十年如一日的不闻不问;还有的憎恨着自己基因低劣的孩子,疯狂为了追求一个缥缈的“高基因”的可能而娶了数十位雌侍!
…他突然有点难受。
亚雌茫然地摸摸胸口。
雄虫陛下推开了育婴室的大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平息了一下呼吸,眼睛一扫,就在站在中央的医疗官怀里找到了他的孩子…他的小王子!
他的目光顿住然后上撇,不用费尔多明多说,抱着小殿下的医疗院院长很有眼色地走过来了。
嗯?
灰白发的雄虫皱眉:“站住!”
亏这个老雌虫还是皇室医疗官院长,老糊涂了吗,怎么能把刚出生的虫崽抱出无菌育婴室?!
可怜院长一把年纪,突然被那位传闻中暴戾凶残的陛下训斥,他只能不明所以的僵在原地,完全没想到这位陛下会担心无菌环境的问题。
毕竟作为一只虫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强大的生命力,哪怕是雄虫受伤断肢之后再次接上,也能在十五日内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哪个虫族的家长会担心自己的虫崽无法抵抗区区病菌啊?很多虫族生来自己就带毒吧?!
费尔多明平息好呼吸后,盯着乖乖被裹在星纤棉(虫族培育的变种棉)中,小小一只的幼崽,带了点犹疑地迈了一步。
育婴室顶上的紫外线灯默默将雄虫身上携带的细菌病毒分解。
费尔多明又轻又谨慎地靠近那个孩子,看着他,又像是看着一个无法理解的事物,或者一场无厘头的梦。
看上去好弱…
他看着小生命透白的肌肤想着。
那一层莹润甚至遮不住青色的血管,好像随时都会因为一阵风而离开他。
他莫名地伸手,收起硬甲,带茧的指腹戳到脸颊,柔软的陷进一个小窝…
啊…那个瞬间,灰白发的雄虫甚至已经开始想,这么弱小的生命,他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活下来呢?
用那些来自虫族万万亿星辰大疆的鲜花珍宝,还是十三圣神殿的诸神赐福?用权杖与黄金开道,鲜花宝石铺锦途,撷取幸运秘宝,让时间尽头的真理之门为他敞开?
雄虫在脑中为他弱小的幼子摘星撷月,直到他一直停在孩子脸颊的手指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
?
他的目光顿在手指与小手接触之处,从某一天开始,总是习惯微眯起来隐藏情绪的深紫眼眸微微睁大,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猫咪。
然后深紫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小小的安静的雪青色双瞳。
睁、睁眼了?!
费尔多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要不是手指还被幼子抓住,这个凶戾的成年雄虫简直就要像个胆怯的少年那样,落荒而逃了。
周身一群畏惧地低着头的虫族完全没看出来雄虫的手足无措,他们只看到了小殿下抓住了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的手指,陛下厌恶地僵硬在那里。
生怕陛下一气之下甩手,伤到小殿下,抱着他的医疗官院长硬着头皮开口:“…恭喜陛下,小殿下很健康,基因也非常优秀。”
被他的话打断思绪的费尔多明重新回神。
此时,新生的幼子已经放开了抓住他的手,那双纯净清凌的雪青眸子安静地合上了。
灰发雄虫还在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幼子,微微摩挲一下被抓住过的手指,总算想起来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了。
“我的小王子的基因值怎么样?”
说到这个院长可就不怕了!在王庭上干了一辈子的老雌虫回话的语气带了一点狂热:
“非常优秀!陛下!殿下出生时基因值即为S级,且精神波动稳定优秀!超越了帝国历史800年里所有雄虫!臣下猜测可能出现了基因返祖!这简直是个奇迹!”
在费尔多明到来之前,在场所有虫已经围绕着小殿下进行过多次的基因测试。
这个不可思议的结果差点让所有虫惊掉下巴!
甚至当场已经有虫开始思考,雌体孕育时间的延长,或者超新星大爆炸与极光,对新生雄子基因的影响作用了。
“你说…雄虫?”
院长听见面前陛下莫名的语气,突然想起了什么,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的某位军团老友曾告诉过他…
这位得位不正的…陛下,娶那位曾经的加西亚上将为王妃,似乎就是为了军团势力…
费尔多明的右眉梢轻轻挑起,打量了幼子好一会儿。
接连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雄虫倒是没迁怒到看上去就如此柔弱的幼子身上。
啧!灰白发的雄虫悄悄咋舌,既对幼子的基因天赋感到惊讶和骄傲,又烦躁那个废物怎么就不能一起生一个雌子出来?
雌虫向来善战,军团势力大多为雌虫所掌握。
可惜那群冷硬的棺材脸破钢板们,向来在皇室与贵族势力权力交锋时,保持明面上的两不偏帮。
他不能动那些与贵族势力有牵扯的军团将领。那么,从联姻入手,靠血脉子嗣继承平民出身的上将身后的军团势力,会是最简单得到武力威慑的办法!
——但是这首先需要一个能参军的雌虫崽子!
啧,灰发雄虫打量了小雄子的小身板,算了!
雄虫陛下无视了也有雄虫参军甚至当上中级士官的消息,别扭地伸手,不甚熟练地学着院长的动作抱过他的幼子。
垂眸看着怀里这个属于他的新生生命,柔和的眸光将雄虫眉目的戾气冲散。
“…珀修斯·瑞文纳斯。”
——新月垂天,极光环绕。
极光见月者,一生必与幸福相伴。
祝福你,我的小王子。
…………………………………
盛放的白玫瑰花枝上最后的一枚尖刺,被银白的剪刀“咔”地一声剪断。
一只手捏起墨绿色的花枝,它的五指很长很长!细细的关节在只被一层纯白的皮包裹的指骨上非常明显,几乎能透过那层人皮看到皮下怪异森白的手骨!
一圈圈富丽繁琐的银白权戒咬着那似鬼如魔的长指。
漆黑的指甲靠近了纯白的玫瑰,怜爱地轻抚,轻慢地把玩,悠然地拨开一层层花瓣,揉捻花蕊。
玫瑰在手下颤颤地发着抖,很快,花汁就被剖了出来。
千千万万只白蛾一齐嗡鸣飞舞,前来争夺这甜美的汁液,层层叠叠的蛾翅隐盖纯白的玫瑰,口器吮吸吞食,品尝这绝伦的美味!
纯白花瓣千疮百孔,痛哭着落在地上。
无数闪着恶心的腐朽荧光的真菌开始享用天降的美食,贪婪地彻底咽下花瓣所有的哀嚎…
“啊~多么甜美呃…”黑色的丰唇含着一片娇嫩的白瓣。
那黑唇微动,就在白瓣上嘬下无数潮湿剧毒的舔吻。
尖利的獠牙温柔又野蛮地困住它,然后咬它,撕碎它。
柔软卷曲的长舌将残泥和汁液一起卷起来,拖进喉管。
最后,凸起的喉结“咕嘟”一声,滑落深渊。
“呼…你说是吗?普匹(puppy:小狗)?”
怪异高大的身影端坐在夜幕下的白蔷薇馆中。
纤长到几乎扭曲的高挑诡影伸出细长的鬼爪,中指与拇指轻贴,其余手指诡秘地翘起,一朵白骨幽兰怪诞地盛开在黑暗里。
锋利如刀匕的漆黑指甲在阴森的月光下反射出剧毒的哑光质地,被主人轻轻抵在“普匹”的眉心,优雅而致命地打着圈。
“当然,Your Highness the White Queen(白王后殿下).”
黑发红眼的雌虫侍从官微笑着回答。
柔和笑弯的水红双眼没有丝毫被他人威胁致命处的恐惧,藏在暗处直直看向靠坐在银白十二叶饰的三尖角帝政椅上的纯白王后。
纯白的长卷发,纯白的羽状触须,纯白的肌骨,纯白的格陵兰长裙。
纯白的王后坐在宽大的黑胡桃木圆桌之后,斜倚着阴郁华丽的白铁哥特座椅。
银白的线条延伸交织构成十二叶的镂空花纹和怪异神圣的三重尖顶荆棘,血红的绒面坐垫被金银线刺出精巧图案。
…纯白与血红,白银与黑木,扭曲着构成一幅奢靡怪诞的油画。
白王后似乎是被他的话逗笑了,空气中响起一阵空灵诡异的哼笑。
墨绿的枯萎的光秃秃的玫瑰花枝被随意抛到他油亮的黑皮鞋前。
一排数不清有多少的黑蚂蚁笔直的在他鞋前走过,抬走了王后赐下的食物。
“这样啊…”白王后合掌轻拍,笑:“那么,你就回去吧…记得为我,向陛下和我可爱的孩子带去吾神的祝福哦,忠诚的普匹。”
“Yes,Your Highness.”
忠诚的“普匹”——伽罗瓦微笑着躬身行礼:“那么,仆下先行退下。”
黑发红眼的侍从微笑着跨过食人蚁群,避过剧毒飞蛾群,在千万双阴影里闪烁赤红的兽眼的窥视下,离开这座永夜的怪诞之宫…
身后的黑暗里,一双纯白的诡异惊悚之眼,一直、一直地,注视着他…
…………………………
<星历820年1月01:05>
荒星——原名:歌萨姆行星,它的北半球,今夜的平静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先是一场莫名其妙一点消息没有的、距离极近约57光年的超新星爆发。
虽然不在50光年内的死亡领域内,但是带来的伽马射线也足以突破这颗星球老旧的行星防护罩,影响荒星上大多数无权无势的基因低劣的流浪雌虫。
当超新星爆发的光照亮黑夜的那刻,北半球唯三的一个虫族聚居地“桑塔纳多”正在进行日常生活的一环——指,黑街火拼抢地盘、走私、赌场狂欢、抢劫杀戮、运尸火葬等等等等。
突如其来的刺目闪光平等地怼到荒星所有虫的眼前,并引发全球电磁系统瘫痪。
让本来已经摆好架势准备开打的荒星虫士,被迫一脸懵逼地紧急躲避起来。
一时间原本喊打骂街声不绝于耳的黑街突然鸦雀无声,丰富的夜生活也被迫终止。
等过了一会儿,这场猝不及防的末日天灾总算消停了一些。
贼心不死的雌虫们又一次集结起来准备开打,然而事情当然不会那么顺利…
一颗烧红了的“陨石”从坏掉的行星防护罩经过,撕裂末日的光海高天,飞速下坠,烧红的火花挥洒在它所过之处,顷刻间飞向地面。
有虫族眯眼看过去,高基因带来的完美发育的虫眼转瞬间变幻,凭肉眼捕捉到了时速高达60千米每秒的“陨石”的一点影子。
一艘…星舰?
那道携天火降落的陨星最终落在了一片沙漠之中,巨响之后,一个纯白的大坑出现在那里,烧红到极致的高温熔化了沙子,出现了大片凝固的白晶。
四周完全沉寂下来。
在窥探者还没来得及到来的5分钟内,摔成一堆废铁的星舰出仓口动了动。
十米的高密度金属门,厚度超过三英尺,坚固到足以防御大部分物理攻击,此时像一堵黑墙,牢牢拦住了幸存者的生路。
“Fuck!!”
乌瑟尔一拳捶在这扇傻逼门上,被虫甲覆盖的拳头在门上剐蹭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响。
金属门的应急开关早就断在星舰坠落时的大冲撞上,连开关杆根部都被电路失控流窜的高导电流的高温融毁了!
失衡的重力,一艘完全失去动力能源和外部科技防护的飞船,直接向星球坠落!
虫神在上!
乌瑟尔回过神简直不敢置信!他们竟然还能脑袋清醒地呼吸,而不是被坠落时空气压缩的超高温烫熟或者被失衡的引力、冲击力撕裂!
在该死的坚固金属门上捶打发泄了一会儿,金属门还是纹丝不动地卡在框里,少年的乌瑟尔终于泄气了。
…他雌父的,身后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傻子在等着…
在这场从头到尾处处充满诡异的事故里丢失一切的小少年低着头,深吸一口气。
紧握成拳的手指带着尖锐的骨甲深陷掌心肉里,血顺着雌虫少年的虫甲滑下来,滴在灼热的地板上…
乌瑟尔最终选择掉头,去寻找那个红发的小子了。
“红发小子”正披着顺来的幸存窗帘,一双黄金眸睁得圆溜溜的,好奇地到处摸摸看看。
光看他的动作,谁他雌的能想到星舰坠落时的高温现在仍旧残留在这里!室温空气至少有70多度,金属地板更是能直接去当烙铁刑具!
乌瑟尔踩着虫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哪怕在焦急愤怒之中,他也不由看了一眼红发少年那双白嫩的像是从来没有走过路的脚…!
他露出一个见鬼的表情:他雌的,这只雌虫崽子的基因值到底有多高!
“…喂!”
蹲在地上观察一个开裂的仪器的红发少年顿了顿,回过头去看乌瑟尔。
“…过来,我们先找地方出去…”
乌瑟尔没认出来这里是哪儿,但他非常清楚自己和这个浑身写着麻烦的红发小子,绝对不能被人认出来!
两个星时。
这绝对足够让“贪狼星盗团抢劫贵族运输舰”的消息发酵疯传!
想也知道,灭口了所有人的幕后势力绝不会放过他们两个幸存者!
翠眼的雌虫此时打的和那个倒霉亚雌一样的主意:在星球本土势力到来前,混进群众里,找机会伪造身份,绝不做出头鸟!
…但一切都要先出得去再说。
面容瑰丽华美雌雄莫辨的红发少年听着入耳的熟悉语言,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
乌瑟尔皱眉看他,以为这个一直一言不发地雌虫崽子不会说帝国通用语。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被高温空气呛到了喉咙,发出一连串咳嗽,却仍旧废力地走过来,抓牢少年的手腕向备用舱门走去。
不过百米的路在两只幼年雌虫脚下须臾至尽头。
一扇比正门稍小的金属门伫立于紧急通道的尽头,已经微微变形,打开了一指宽的缝隙,让外部的景象隐隐可见。
乌瑟尔微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果然,又坏了!
…别让他知道这艘星舰是被哪个傻逼设计出来的。
哪怕心里狂飙脏话,乌瑟尔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
他看看跟正门厚度不相上下的金属门,知道一场徒手掰门的大战是避不了了。
狐狸眼瞟了一眼身后那个,看脸跟雄虫一样柔弱的家伙,红发的少年眼神清澈无辜地回视他。
乌瑟尔:…
长相狡猾文弱的非武斗派星盗小子绝望地回头:自己掰吧!
据说眼神清澈无辜的红发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自己的一缕红发。
一边看着茶发翠眼的雌虫哼哧哼哧死命挣扎,企图掰开门逃生,一边闲闲打量着这艘星舰和外面的景象。
70℃以上的高温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丝毫冷热感。
一眼望去,脆弱的散发着珠光的白皮肤,实际上却生有一层半隐形的白色细鳞,摸上去非常柔软。
但是红发少年能感觉到,这一层细鳞可以不费一丝力气地挡下之前扑面而来的超新星爆发射线,就算没有那个材料奇怪的透明罐子也一样。
回忆起之前一睁眼,发现自己漂在罐头里的记忆,红发少年微微眯起眼,如同鎏金般璀璨的黄金瞳深了一下。
正想着什么,忽然,少年转头,准确地看向某个方向——有什么东西正飞快靠近这里!
在感知里跟这个被他捞到罐子里救下一命,现在还在掰门的笨蛋差不多,但是会更强!
“…”
红发少年沉吟片刻,微笑起来。
虽然直接杀出去打探情报也不是不行,但他决定还是不出风头了。
总要先了解一下新世界再说,毕竟…
“…我可还有一个人要养呐。”
轻轻的、近乎呼气的声音,小的连离得极近的乌瑟尔都没听到。
两条手臂全部虫化的A+级幼年雌虫,两只扭曲可怕的节肢奋力扒着那道手指宽大门缝。
用尽全力才勉强掰开了三指宽的缝隙,那张精致斯文的脸就已经充血泛红,微微扭曲…完全没察觉到外来的窥探者已经近在咫尺了。
mmm?
身后的红发小少年忽然又轻又快地靠过来,几乎要贴在乌瑟尔身上,柔软白皙的手越过乌瑟尔虫化后带着狰狞倒刺的长肢,抓住门缝两边。
少年该是没有乌瑟尔年纪大的,身高比起虫化了一半的乌瑟尔更是矮了几乎一个脑袋。
如此接近的距离,让乌瑟尔能完全感受到红发少年的呼吸。
在燥热的空气中,来自少年肺腑的柔软呼吸,清凉如许,扑在他后颈,带来生命中唯一的清凉。
他差点就松了力气!
“笨蛋”的乌瑟尔急忙用力撑住又快合上的门,语带烦躁地说:“别过来!你在那里等着!”
少年没动,乌瑟尔才恍然想起少年似乎听不懂帝国语!
但还不等他回头吓唬少年,那双看着白嫩柔软的手猛地抓紧了金属大门!
不可思议的巨力直接让十根手指掐进金属里,不比捏一块软兮兮的蛋糕难多少!
在乌瑟尔遽然睁大的瞳孔下,红发少年像是拨开帘子似的轻巧一挑。
轻松打开了需要一个至少A级的成年雌虫才能蛮力打开的金属门!
有泛着寒意的夜风吹进来,吹开乌瑟尔额前的茶色碎发。
有那么几秒钟,他只是怔怔地盯着门外的白色荒漠。
空白的思绪充斥脑海,他本能地不敢去看身后让人惊讶的少年…
身后贴近的红发少年却已经收回手,轻描淡写的样子,像是没做什么骇人的事一样。
他轻快愉悦地越过挡在大门前的半虫化怪物。
张开双手,跳出星舰。
白纱长袍在夜风中猎猎浮动,就像一双羽翼托起自由快乐的飞鸟。
鸟儿华美的赤羽在空中狂乱飞舞,有丝丝缕缕金色流光匿于赤红,散发末日黎明的旭旭曦光。
他赤着脚,背对他,一步步走向沙漠尽头的巨大银月。
皓月在虫眼中越来越大,大的吓人,像在回应少年的呼唤,将要载着赤红少年回到天上的神国。
…留下孤独的庸人在尘埃里朽化。
留下注视他的人,喉舌颤抖,心脏喧嚣。
…别走,看我,别走!
自由热烈的向着未知的远方而去的红发少年,蓦的似有所感,投下一道回眸。
逆光注视的黄金瞳被光点燃,火彩灼灼燃烧,星光在它上面烙印出三交叉的璀璨银河,是晨星的叹息!是黄金权杖的辉煌!是无数最最离奇的美丽幻想!
极致的美凝成极致的霸权,让爱与美的君主也要为之低下傲慢的头颅,俯首称臣!
圆月之下,星辰凝眸。寰宇的浩瀚与璀璨的生命力同时凝聚于此,使他纯粹的美如此魔力难当,目光所及之处即是他所向披靡的疆土!
晨星之子站在月华下看他,逆着光的黄金瞳悠悠地弯起,就这样对他笑了一下。
——多像一封奔向自由的邀请函。
这才只是第二次注视他——
少年的心脏就快快的跳着!
要迫不及待地跳出喉咙!要逃离孤独与悲伤!要奔向眼前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自由自在的让人咆哮发疯的红发小子!
遽然失去一切的鬼魂啊,孤独空茫地站在上一段旅程的最终站点,不知该去何方。
此时——恰到好处的时刻,恰到好处的境遇!
空荡荡的孤魂遇见他一生仅见过这一次的!一束追逐自由热烈燃烧的火焰,一个盛大绚烂独一无二的灵魂!
啊…似叹息、似投降、似疯魔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溢出。
命运主宰的目光透过天边的月亮落向他,庞大的沉重的让他身心颤栗,也让奇妙的命运预感在他心中奏响:
是了,就是他了…
…老天!你看看他!看看他!
只要我看着他,看着他!无论多少次,千次!万次!还是…
翠眼的小雌虫有了这样强烈的预感:…管它多少次!我都会像初见那样!溺亡在这家伙燃烧的魔力里!
为他烈焰烧心!为他神魂颠倒!为他心甘情愿!
…老天!我该怎么拒绝他!我为什么压根不想拒绝他!
一场势不可挡的崩毁和重铸在鬼魂心底进行…
迎着赤红之人的目光。
鬼魂想尖叫,想崩溃,想跪在他脚下,让他像神王亲吻爱神的传说一样,赐予自己一个安慰的、来自掌控者的吻。
只要他对他笑一笑。
鬼魂就能卡住自己的喉咙,把自己扼死在这儿也不会哭出来脏了他的眼。
…请扼死我的喉咙,请抓紧我的目光,请掌控我的一切,请带我走出孤独和死亡的困顿。
带我走,我将做你的獠牙与利爪,为你撕裂一切阻拦者;我将捍卫你的王冠,以我智力之极去实现你的伟业;我将为你献上我的所有,此生和灵魂…
…带我走。
有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偏执凝形幻影,幻影蛊惑人心。
在无形的幽影之中,只有前方的赤焰一如既往地跃动着,激昂着,破开所有疯狂阴影,指引前路。
在璀璨的黄金瞳中将自己敲碎重铸的人啊——他藏满悲伤和愤怒的绿翡翠竖瞳,偏执地追逐着眼前那道燃烧跳跃的赤红!
于是一切来自血液的疯狂阴影,也要在那疯狂的偏执下颤栗退却!
天空是深邃莫测的黑,大漠是银光闪烁的白。
黑天白沙之间,他的红发是燃烧的烈焰!要一直烧到世界尽头!将整个世界一齐焚烬!
他们在大漠里自由奔跑,向着那轮占据半边天空的皓月而去,甩下尘世间一切踌躇与世俗!
秘密被隐匿在黑夜君主的长袍下,而明月让他们沉睡在自己的怀抱。
自由与尊位,鲜血与权杖,真诚与虚伪,世界颠倒混乱,一切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