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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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疾行于林叶间，踩踏枝桠，发出窃窃私语。林地里高大的树木遮蔽天空，逾越八百年的时光，沉默伫立于此处。
叶隙间月华流泻，将伫立于大地上的一切照出长而斜的阴影。
“咕咕——”
猫头鹰的凄厉叫声划破林地的寂静。
漆黑的夜里，一点雪白由远及近地瞬息而至，在冒尖的乔木之上盘旋三五圈后，它黄金的眼瞳突破黑暗，凌厉地捕捉到找寻的“猎物”！
双翼展开一米多的巨型雪鸮猛地一个俯冲！覆盖白羽的强健双腿绷直，爪勾优雅地落在一个有些纤细的胳膊上！
直播间这才发现，古老白桦的阴影里，一道身罩纯黑长斗篷的幽影早已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雪鸮扇乎一下自己覆盖瑰丽黑斑的雪翅，凭风卸力，防止它鸟大爷五千克的重量直接落在幼崽身上。
微风吹过人影宽大的兜帽，窃语着不为人知的信息。人影倾听一会儿，仰起头，看向树梢外异常银亮的满月。
一截修长的脖颈和精巧的下巴露出来，白皙的肌骨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突然落下的十斤重量并没有让他的左臂颤抖一点，兜帽宽檐下的雪青凤眸分明风轻云淡地注视天空中的群星走向正位。
时间快到了…
雪鸮在夜里发光的金瞳微转，穿过枝桠的缝隙窥向远方。
一瞬，它圆圆的毛脑袋一歪，蹭了蹭小王子柔软的脸颊，“咕！”
这下兜帽完全掉了下来，珀修斯安静地举着手臂，被鸟磨蹭脸颊，三秒的纵容后，他精准地一震左臂，把这只赖上他的猫头鹰放飞。
——“荒芜城堡和琥珀王座的中央，永恒迷雾笼罩着的林地心脏，倒立的第十三棵蔷薇灌木下…”
王国最珍贵的小王子踏上坎坷不平的小路。
林间小路没有平整的大理石阶梯，没有道路两旁的鲜花鞠躬相迎，取之而代的是泥泞不堪的石子路，湿滑粘腻的阴暗苔藓。
狰狞如鬼爪的树影落在紧跟猫头鹰一路疾行的人影背后，被惊醒的暗夜精灵挂在枝头隐秘窥视闯入者。
斑斓的长蛇从草丛间探头，尖齿的大耳兔舔着牙瞧去。
金边的靴子脚尖一点，越过了撕裂地面冒上来喘气的盘虬树根，又是一跨，迈过一个低洼的潮湿泥潭。
尖锐的碎石拦不住他一时半刻，夹缝里生出的小白花只是被靴子带出的风伏倒又抬起身…
森林的精灵们从那迅捷灵巧的影子里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被惊醒的它们又默默地缩回窝里去了。
等安宁与和平哺育出的小王子再次停下脚步，他已经站在铺就石板的道路上，靴子华贵的金边甚至没有被雨后的林地染上泥泞。
小王子鞋柜里最低调的一双黑靴，原料来自宇宙濒危物种的噬星鳄，这种通体黑亮的生物，其肚皮的鳞甲柔软而且刀枪不入、水火难侵，天生的自控温材料，有价无市…唯有一点坏处，十分不好打理。
此时的小王子垂头看自己沾上泥的靴底：…
想起每每睡觉前都要清点一遍主人的衣物用品的侍从们，小王子面无表情地，开始从生物学材料的源头，思考用什么简洁有效的方式毁尸灭迹了。
【啊！宝贝天哪！你还是个雄子吗？】
【简直像在踩着风走路！】
【我懂了，这一定是属于小殿下的奇奇怪怪的能力吧？秘技·跨栏疾走！（恍然大悟jpg.）】
【神他雌的疾走异能！】
【啊…泥诶！让我成为小殿下脚下的泥吧！亲吻殿下的脚底！我么么么…】
【前面的一看就是精神病发作了，建议内科医生快把他绑回去（无慈悲）】
珀修斯选择性眼瞎，冷漠无视自从上次直播就开始时不时发癫的弹幕。
变得更加华美成熟的凤眼轻慢地撩起，遥望远处密林环绕的古老白塔。
通天的白塔在深邃夜色里散发荧荧蓝光，巨大的铜银时钟永世不衰地滴滴答答。
钟表正顺时针前行着。
“月神缄默在山林领主上空，逆行的钟表抵达正位。”
银发王子拢起披风，宽大的黑色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珀修斯大步走在石板上，靴子的短跟在光滑的石头上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在山风呼啸的伴奏中，王子低头沉思。
月与山林俯仰皆是，迷雾笼罩的林地心脏可计算星图找到，最后…倒立的第十三棵蔷薇灌木与逆行十字钟表？
迈进滔天白雾笼罩的迷途伊始、牧鹿之门后，伸手不见五指的珀修斯不得不遗憾地放弃自己观星寻路的决定。
变幻莫测的无尽白雾永恒困锁着一只身躯蜿蜒百里的巨大牧鹿。
雄壮的后蹄踏地，巨鹿仰天咆哮，被桎梏自由的不甘悲泣声震云霄！自古老的旧日一直徘徊至今！
迈过伊始之地的小王子站在狰狞鹿角的顶端，侧耳聆听由扭曲时光的迷途之雾载来的悲呼。
当群星的光芒被混沌之雾遮蔽，只有零零散散的辉光环绕飞舞在自己的王子左右，为幼崽驱散恬不知耻凑过来的白雾。
仿佛有不可名状的恐怖在白雾的世界里蠕动挥舞，又像融化的蜡烛一样化作无序狂舞的巨大怪影，微小的沙砾在雾海里聚拢又消逝，涂鸦出怪异的、不应深究的画面。
时间的支流在此地盘曲折叠，被弥散其上的迷途白雾玩弄于鼓掌，连光也融化在雾海里。
嘻嘻！那些怪异的浮光掠影，谁说不可能是过去或未来的某一片段呢？
有痴愚的呓语在深处喃喃着。
珀修斯随便挑选一个方向，便迈开深入怪诞之地的步伐。
无穷无尽的旧日怨灵于迷途的白雾之中重见天日，在守密人权柄下蓦然窥见时光的掠影，浑浊魂灵满载疯狂与喜悦，再一次沉入愚昧无知的凡世，在时间的莫比乌斯环上永恒绝望地狂奔。
脚下的路无穷无尽，身处的时间虚无回环。
一根黑色丝带束起银发的小王子低头打量手中的黄金罗盘。
代表时间的机械钟表，银铁分针在“12”点整的位置摇摆不定；指示空间的命运罗盘，黄金指针疯狂转圈。
时空混乱。
啧。
珀修斯面无表情地咋舌，“咔”地一声合上有些年代感了的罗盘。
抬头，无视虫族童话故事里“走在迷雾里不能回头看”的警告，四处眺望一圈。
呀！迷雾里的不可名状卷起手脚躲藏起来。
…什么也没有。
珀修斯眯起眼，狐疑地又扫视一遍，还是毫无异样。
哼…小王子皱着眉继续向前走。
于是白雾凝结的无名虚影又跟了上来。
越是深入越是疯狂。
跟着他一同行走的无名怪异愈发多了起来，枯槁的高瘦身型拖着同样细而长的鬼爪，在白石路上划拉出的“咯咯”的窃笑声，如雾似魂、如影随形。
漫山遍野。
不尽的视线似乎带着恶意和疯狂窥探而来。
【吓疯了啊啊啊！】
【什么玩意儿！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
【…难说，小殿下那边说不定还真有（见鬼jpg.）】
【WTF！！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这不可能！！】
【怎、怎么了？别吓我啊！】
【…%$时间！空间！啊啊啊！！为什么！魔法难道是真实存在的吗？！科学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啊？（清澈愚蠢jpg.）】
【又疯了一个（允悲），我新到手的导师就是这么念叨着，一边脑溢血进医院的…】
【老人家还是不要看太刺激的了（抠鼻）】
【…不，大概每个对宇宙常识有点了解的看懂这个都要发疯。】
【啊？！】
【…我从画面里最浅显的东西给你说起吧。首先，你们认为那些白雾里的影影幢幢是什么东西？鬼魂？不，那是…时间！过去，或者未来的影子！】
【看到刚才小殿下手里的罗盘没有？钟表打转代表时间絮乱，罗盘转圈虽然我没看懂，但是…你们难道光看着小王子一直走路不成？
拜托动动脑子算算，哪怕用我们这里的时间计算，按照小殿下笔直前进的速度，距离出发点也有几千米远了！这个直线距离早就该到头，但是石板路还是无穷无尽！——空间混乱！被某种该死的！不科学的！“魔法”力量无限延长了！】
【学过高中物理的虫族青少年都知道的事：引力波造就三维生物概念里的时空，引力本质即是时空的弯曲。其存在就决定了时间流速的快慢！
天体质量越大，其引力越强，引力场弯曲光线导致时间膨胀、流速变慢…这就是我们首都的时间刚流逝一分钟，星疆边缘荒废小行星时间已经过去一年甚至百年或更久的原因！“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是开玩笑的！】
【前面说的没错！所以星际扩荒者跟流浪探险家们都知道，与被已知星图标记改造过的，统一锚定引力与时速的已开发星球不同，非记录荒星几乎明令禁止踏入，一旦落难大概率终生无望重归！】
【回看前两分钟的镜头，小殿下右手边的迷雾里…我看见了一个帝国雌虫贵族的完整一生！】
【！！！这特么的！】
【所以明白了吧（虚弱微笑）…这个鬼地方…他雌的！完全不科学啊！！引力呢？！时空呢？我特么…上一个时间静止的宇宙奇点叫作“黑·洞”啊！黑洞啊啊啊！！进去了就连光都逃不出来的啊！！！】
【那这个白白的地方是啥？白洞？（doge）】
【不止是时间静止，这里的时间是个环！无穷无尽的圆环！天哪！陷进这里的虫…嘶！】
【…而且，神哪…这还有空间（眼神发直），这条路是怎么走都走不完吗？真就无厘头是吗？！】
【四维空间与三维世界的交叉奇点？真的四维不是应该全无原核力，抹消一切物质的吗？小殿下可还在这走着呢！】
【震撼我全家！】
【震惊！科学史上又一重大发现！宇宙存在魔法！（狗头）】
任直播间弹幕吵上天，小王子自稳然不动。
已经密密麻麻的无名怪异也无法让他色变，当珀修斯再一次停下来，他已经再次回到原点。
角门。
珀修斯凝视那门关，萤白发光的鹿角状晶石从灰白石路上刺出地面，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不时有柔和的光点在粗壮的角石内旋转向上，每当一点白光汇入尖端，那相互合拢的鹿角之门朦胧间似乎又升高一点。
沉吟不语地，珀修斯又一次扣开黄金罗盘，心思转瞬间，黄金的繁复指针停止无意义的盘旋，缓慢移动的指针一刻一刻地走动…
停在牧鹿之门的方向。
——“咔”！
神奇罗盘委屈地被主人嫌弃合上。
呵！他难道不明白有鹿可行吗？小王子冷酷地拉下唇角。
关键是…这连根草都不长的迷雾之里，要上哪儿去找召唤纯白牧鹿的典仪材料啊！
迷途白雾是白塔书室中旧日记载里的蛾系主神、魔幻与痴愚之君主、窥密者与牧羊人——乌苏拉盖禄诺的固有权柄。
祂与诸神都已经沉默太久，久到不修历史的科技虫族已经快要淡忘于祂，但祂们曾被只言片语记录下来，不知真假的圣物、圣眷和传闻，依旧在虫族帝国的童话传说里流淌。
纯白牧鹿的传说就是其中之一，或许不是最强大的那个…但一定是最诡异残酷的那个。
珀修斯踱步上前，来到庞大竖立的鹿角下。
诅咒之光在内里变幻莫测地跳着一曲永不停歇的踢踏舞，那样丰满溢出的活力，令小王子若有所思起来。
在教父膝头听来的荒诞童话，与密林白塔中锁禁的禁忌知识，同时在珀修斯的思维里一页一页飞速翻过，关于迷途的秘闻被挑选出去…
直播间观众们疑惑不解地看着小殿下一下一下地抚摸狰狞的巨大鹿角。
就在他们陷入猜测和出谋划策之间，一直低头沉思的小王子突然抬起头，仰望上方凸起的鹿角。
珀修斯定定地注视莹白鹿角，同时微微启唇。
一截细长蜷曲的柔软红肉掉出来，两根尖锐冰冷的犬齿，矜持地隐没于红唇间，在直播间痴迷的言语里，那纤细冷白的脖颈忽的极速震颤起来！
一道尖锐到几乎粉碎大脑的古怪音调！从银发王子的红唇里癫狂刺出！疯狂的魔力震荡开来！
此即为旧日纪元间，神灵祭司主持血腥祭祀典仪之时，千千万万的沾血獠牙间一齐唱诵的至高颂词！
——［咿！赞颂至高无上者！变幻莫测的不尽白雾，布施无期迷途的不和神！咿！命运王座下的牧羊人，窥探隐形匿迹的命运守秘者！咿！魔幻与痴愚的君主！］
——［请聆听我的祷告！吾乃飞蛾之教子，命运王座之圣人！请满足我的愿望！令那冒犯命运之宠的贪婪牧鹿奴行跪伏于我面前！请回应我啊！哺育不定命运的迷途不朽者！］
小王子冷淡地微微扬起下巴，近乎颐气指使地发出怪诞的语言、古怪的祷告，傲慢到目中无人！
…几乎是立刻！
呀！
无处不在的白雾呀！狂乱地卷起触手呀！欢喜地满足他呀！
咿！风起雾涌！
漫山遍野的无名怪异瞬移似的，跑进翻涌的白雾里，隐秘无踪。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夜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