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盛开》皎皎

2、二

　　迎面走来几名俏丽的护士，十分热情同半夏招呼：“来啦，邓医生正在二一零病房做例行检查。”
　　半夏来医院不知道多少次了，与护士们相当熟络，微笑道谢之后，径直走向二一零。走到门口时，半夏停住了。
　　她忍不住想起在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九衣的情形。
　　那是夏天，九衣来医院照顾母亲，她穿着薄薄的洗得发白的衣裤，蹲在病房里为憔悴病态母亲洗脚。她侧影看起来单薄疲惫，两颊有些陷下去，下巴尖尖，但是非常美。半夏站在门口，觉得心口的那湖水再次被搅动起来。
　　二一零是九衣母亲的病房，而半夏的姐姐邓若夏是她的主治医生。
　　房间朝南，充足的阳光从窗户里流泻一地，照得本就洁白的病房竟然有些晃眼。
　　邓若夏在房间里，站在在靠窗的轮椅一侧，与另一侧的护理人员交谈，不停在病历上记录写上一笔。病房里其实只有一名病人，但是她们一再压低声音，生怕吵到什么人。
　　轮椅上的中年女人庄背光而坐，双手无力搭在膝上，眼睛直勾勾看着空中一点，细心的人立刻会发现，她的双目没有焦点，活像一具会呼吸的木偶。
　　半夏进病房同姐姐招呼。
　　姐妹俩长得很像，都是大眼细眉，笑起来眉毛就弯成月亮。光论起相貌来若夏更为出众；不过说到灵气，则是半夏占了上风。
　　若夏扭头一看，笑问：“九衣没来？”
　　半夏露出个笑容：“她在忙。阿姨的病情好点没有？”
　　“没有什么变化。”若夏翻着病历本子说，“毕竟病了这么久了。”
　　一旁的护理插嘴：“邓医生，我一直想告诉您来着。这几天晚上她都有点怪。半夜的时候她一个人忽然起床坐直，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很久。”
　　若夏惊异开口：“她说话了？”
　　“是啊。我起初以为是说梦话，可是这样好几天了，我想应该跟您说一声。”
　　久夏沉吟：“也许病情会有转机。”
　　半夏暗暗一咬牙，不为人察觉的抽动嘴角，眼光在病房里打转。病房里阳光太好，她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长长的医院走廊，半夏挽着若夏手臂慢慢而行。若夏携住她的手问：“工作怎么样？”
　　“孔律师对我照顾有加，我真庆幸。”
　　“那就好。毕业之后也能留在事务所工作，我也就可以少担心你了。”
　　半夏嘟起嘴：“我什么时候让姐姐担心了？”
　　若夏看的莞尔，随即扑哧一笑，点头笑“学会撒娇了”。半夏一贯独立自尊，除了在姐姐面前，在别人面前是从未露出这翻小儿女情态。
　　几位男医生迎面同她们打招呼，擦身之后都感慨：“多漂亮的姐妹俩。”
　　声音很低，半夏听得清楚，侧头问：“姐姐，医院男同事不少，你难道没想过再谈一次恋爱？”
　　“不想。”若夏回答的干干脆脆。
　　若夏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唯一的收获是前夫留下的一套房子和一个女儿绛儿，但是在一次失败的上诉之后，现在这个女儿跟着父亲和继母去了遥远的欧洲。
　　失败的婚姻对若夏打击巨大，凭着她的才貌，追求者也众多，可是从此她决口不提感情二字，半夏屡屡劝说无效。
　　咳嗽了一声，半夏轻声说：“如果想想办法，说不定可以把绛儿要回来。”
　　若夏停止翻着文件夹里病人的病历，脸一僵，半晌后才道：“谈何容易。”说完便不再讲话。
　　半夏心中叹气，到底还是碰不得的伤口。但她也暗暗打定了主意。
　　她挚爱也尊敬姐姐，父母去世后两人一路相依为命，相扶相持走过来。
　　一名小护士从医生办公室里探出头来，满脸兴奋，挤眉弄眼对若夏招手示意：“邓医生，有人找您。”
　　半夏诧异：“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进去了就知道了。”若夏说，一副再清楚也没有的模样。
　　等在若夏办公室的那人着实叫半夏吃了一惊，居然是姜濂。他今天没有穿检察官的制服，取而代之是一套深色西装，眉宇间的英气少了几分，更显得修长英俊。
　　他正在同几名护士讲话，脸上带着彬彬有礼的笑意，举手投足都透出一股儒雅的气质。半夏低头轻轻一笑，这样英俊的男子笑起来不知道多迷人，难怪护士们如此兴奋。
　　姜濂见到若夏进屋后立刻迎上来招呼：“邓医生。”说罢他看到若夏身后的半夏，一愣之后点头示意：“邓小姐，你也在这里？”
　　声音里除了意外，还有欣喜。那种欣喜让半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半点做不得声，只有怔怔看着对方。若夏见状搂一下她，笑着解释：“她是我妹妹。”
　　“你们长得很像，”姜濂笑笑，一边同若夏握手，一边简要的介绍了自己，末了说了来意：“今天为着一桩案子，想听听邓医生的意见。”
　　“什么案子？”
　　办公室里的人都纷纷出去，半夏同二人示意之后掩门而出。在医院的花园里转了一圈后回来，恰好撞到从若夏办公室出来的姜濂，他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邓小姐。”姜濂在门畔停下，叫住她。
　　半夏摇头，客气道：“检察官不用客气，叫我半夏。”
　　“你也不用叫我检察官。叫名字就可以了。”
　　姜濂接受建议，立刻道：“半夏，你什么时候回市区？我可以送你一程。”
　　半夏尚未未答，若夏捧着病历自门里出来，笑眯眯道：“那再好不过，她也马上就回去了。这里太偏，实在不好搭车。”
　　半夏瞄一眼姐姐，若夏看似眉目不动，不过嘴角那簇忍俊不禁的笑里藏着的含义她再清楚不过。半夏苦笑，她是在制造机会，可是自己不敢领情。
　　昨天在王波家里那一幕，她一直如梗在喉，她害怕姜濂问她原委。他是检察官，凡事必然追根问底。届时她如何作答？难道真的告诉他自己有异能？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会相信这种事情。
　　一边走姜濂果然开口说：“我是为了王波的案子来的。昨天晚上，他疯了。”
　　“疯了？”半夏反问，“怎么会疯的？”
　　“他妈妈拿出了医生证明，说他有间歇性的精神病。”
　　半夏“嗤”一声冷笑，十分不屑。
　　他比她高半头，挡住了斜过来的阳光，她刚刚站在他的影子里。姜濂微微侧头，看到她白皙的脸颊和额头，心中被一根刺直直刺中。
　　“你不觉得？”姜濂拿出钥匙开车门。
　　“是。如果他是疯子，那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清醒的人。”
　　“会是一桩麻烦的案子啊。”姜濂说着，为半夏打开了左侧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车子平缓的从停车场驶出去，到了高速路上，跑的好象一阵略面而过的强风。
　　姜濂打开车子里的cd机，一首流畅优美的曲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忽转重，再转轻柔，实在动听之极，屏住呼吸，好些能听到内心的歌唱。
　　半夏听着听着，轻轻一笑。九衣也喜欢这张唱片。
　　“你住哪里？”
　　半夏说了地址。
　　“原来你不住学校。”姜濂有几分惊奇。
　　为什么不住学校，是有理由的。半夏睡眠质量极差，几乎每晚都会醒过来，那些不得解脱的魂灵总来找她。她不得不与他们交流，非常影响寝室同学的休息。于是她就搬回家。上研究生后认识了九衣，很快的，她也搬了过来。